古乘把窗帘拉上,大灯关了,只留一盏床头灯,扔了包抽纸在桌上,又去书架上找出一本新华字典,潮生余光看见里面的书页中间被挖空了,古乘从里面掏出一张碟,然后插进了电脑主机的dvd装置盘里。
江潮生看他这一系列动作,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什么,但是当电脑屏幕里开始出现那些白花花的身子的时候,他还是一口气没提上来。
“苍老师,咋样?”古乘声音里隐隐颤抖,透着雀跃的激动,“童颜巨乳可不是吹得。”
旁边的古乘兴奋地窸窸窣窣的动着手臂,潮生却坐立难安,他对这种刻意的勾引,虚假的喘息,器官的特写带有强烈的抵触,尤其是当他看到肥猪般的男优压在女优曼妙的身体上时,他恶心的闭上了眼。
潮生以前在许多文学作品里都读到过性爱,在没看片儿之前,他对这种事的想象是很美好的。
尤其是他白天才读过的《彼岸花》,里面把性爱描写成绣花:平展的缎子看过去脆弱和紧张,似乎轻轻一戳就会让它撕裂,女人手指间的针尖,穿着鲜红的丝线,在白缎子上面绣着一朵绽放的牡丹。丝线拉过去。又穿回来。缎子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但是他没想到这种事真正做起来是那么粗鲁,甚至粗鄙。
古乘不了解他心里的想法,他自己爽完了,转脸看潮生像和尚打坐似的,不由点击鼠标把画面暂停,问:“怎么了哥们儿,你不喜欢?”
潮生缓缓睁开眼,说:“我困了。”
古乘又问了些什么,从“你行不行啊”,“你喜欢哪个老师”,到“咱班林可的胸真大”,“张月馨肯定不是雏儿了,走路姿势就不像”……潮生几乎没搭话,他恨古乘把他的幻想破灭了。
直到古乘聊起温澜:“温澜胸是小了点,但是条顺,长得也好看。”
“你少意淫她。”
潮生从小就被王冬梅洗脑长大要娶温澜,当然,小时候懵懵懂懂孩子气,有些话哪怕说出口也不会脸红。
可现在他已经是懂得七情六欲的年纪,再提起温澜,有些话就得挑着捡着说了。
古乘嘿嘿一笑:“明白,温澜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潮生朝他肚子上来了一拳:“她是我妹妹。”
这话多少藏着别扭。
“是,是,妹妹嘛……”古乘意味深长,斜眼瞥他,“话说,我可知道咱班有几个人惦记着她呢。”
说到这古乘想起了什么:“话说,我还梦见过林可呢,然后第二天早晨裤子就湿了,你呢,有没有想过……”
“没有。”潮生说的冷淡至极。
“我还没说是谁呢。”
“谁都没有。”
说完话潮生转过身,背对着古乘睡去。
-
江潮生第一次梦见温澜是在初二下学期的春天。
自从上了初中,潮生和温澜都不同程度的获得了一些异性的关注。
和温澜身边明目张胆的追求者不同,潮生身边的女生大多只能被称为爱慕者,她们是那种只会偷偷往他书包里塞情书,却从不让他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你知道的,情书永不过时。
江潮生虽然对任何女孩都没意思,但他不会做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情书撕碎扔进垃圾桶的行为,他会塞进书包里,带回家认真读完,再放抽屉里。
他不给任何女孩回应,甚至是一个笑脸,但是他也从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孩冷眼相向,不把那些喜欢当成炫耀的资本。
温澜说,他这样爱护女孩子的男孩现在很少有了。
潮生回她,我不是爱护,只是尊重。
温澜经常想不通潮生到底是理性还是感性。
如果说他理性,但他偏文科,喜欢的书籍也大多是情感小说,会因为《泰坦尼克号》而落泪,看到街上的拾荒者会心生怜悯而省下饭钱帮忙。
但如果说他感性——他并不热情,甚至冷淡,待人界限分明,学习自律刻苦,又爱咬文嚼字,就像“爱护”和“尊重”,在温澜眼里明明是一个意思。
而且他还很会做选择,他总能把利弊分析的头头是道,从而做出最优选择。是的,他做最正确的选择,而不做自己想要的选择。
温澜和潮生在这些事情上完全不同。
他们都是看起来安静而自律的性格,但是温澜偶尔会在学业上偷懒,她和班上所有人的关系都还不错,尽管她并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闺蜜的朋友,她会在潮生在图书馆偷看《飘》的时候,溜去和同学们唱卡拉ok,尽管都是唱些安静的歌。
赶海的时候,潮生会远远坐在海岸上看落日听晚风,而温澜会踩着浪花把裙摆弄湿,张开双臂引海鸥。
就像儿时做作业,她会抬头看窗外的春光,但他不会。
青春期之后,她心里的小热闹慢慢显现,而他始终静寂。
正是这种碰撞,让潮生心里的潮水开始涌动。
初二开学之后不久,学校组织植树节去南山种树,温澜选择玉兰,潮生选择银杏,理由都很肤浅,一个是因为玉兰花好看,一个是因为银杏叶好看。
在种树的时候,隔壁班那个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不良少年,殷勤的帮温澜拿铁锨和树苗,在男生们一众挤眉弄眼的调侃中,温澜竟然没有反对。
女生们小声讨论:“听说前两天梁森的篮球滚到温澜脚边,后来梁森就开始打听温澜了。”
潮生戴着耳机,弯腰刨地,锄头每一下都挥得很起劲儿,就像没听见什么。
“温澜漂亮,梁森也帅,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搭。”
“梁森就一混混儿,哪比得上温澜呀……”
“还不如江潮生呢。”说话声小了很多,“不过温澜要是被人拐了,你不就有机会了……”
“小点声……”
初中时的孩子们,还有很明显的“好学生”和“坏学生”之分。
而江潮生是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古乘和温澜都在背地里提到过那群女生怎么形容他,清隽,出尘,朗然若玉树。
加上他学习在年级也能排上前十名,所以在女生堆里还算出名。
而梁森呢。
顽劣,热血,不拘,狐朋狗友一大堆,放浪形骸,不务正业。
潮生以为温澜不会喜欢这种人。
但是那天种完树回家,温澜却问他:“你觉得梁森帅不帅?”
潮生抿了抿唇,只说:“他不适合你。”
不适合?
后来潮生无数次懊恼,这三个字怎么可以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讲?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最不相信的事情就是“不适合”。
因为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对少年人是最不管用的,这个社会约定俗成的规则少年人是最不屑的,少年之所以是少年,是因为他们有只身摘星辰的勇气,和对世界说不的态度。
果然,温澜只是笑笑,那笑容就代表这一切了。
后来温澜和梁森渐渐近了,有一次体育课,两个班在一起上,因为温澜的缘故,梁森竟然主动邀请潮生去打篮球。
当然,潮生拒绝了他,因为他从来不打这玩意。
但梁森不这么想。
温澜和潮生每天一起上下学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稍加打听也能打听得出来,不用再有任何揣测,只这两点,就足够挑起一个男生的胜负心了。
梁森直言不讳:“你对温澜有意思?”
潮生想都没想:“她是我妹。”
“那我和温澜在一起,能叫你一声哥吗?”梁森这句话说得吊儿郎当。
潮生一本正经:“我不是你哥。”
那天回家之后,潮生把温澜和梁森的事情告诉了曲芳和温和平,那晚温家的灯一直亮到十二点。
第二天早晨,温澜没等潮生就自己先去学校了。
他们冷战了。
以前他们不是没吵过架。
小时候因为一个玩具,或者因为抢遥控器就能吵起来,但次数很少,他俩都是安静的性子,爱闷在心里,不像别的小朋友吵完哭两声就好了,他们总要经过三五天才能和好,和好也和好的悄无声息的,某天放学,又手牵手一起走了,就说明和好了,而一旦和好就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吵一架。
但是这次冷战有点不同。
因为跳过了吵架的步骤。
过了大概三天,潮生才意识到事情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人和人的关系就像一种知觉。
而亲近的人之间,不是咖啡和牛奶的差别,而是咖啡加了一块糖还是两块糖的差别,不是雨和雪的差别,而是毛毛细雨和急促小雨的差别,不是月亮和太阳的差别,而是初一的月亮和十五的月亮的差别。
潮生的感性思维让他敏感的察觉到他们之间有隔阂了,而理性助他分析了这一切,并迅速做出判断。
他在晚上回家之后,端着王冬梅做的青团敲响了温澜家的门。
温澜还别扭着,但没有不见他。
“我把梁森的事情告诉叔叔阿姨,是因为植树节之后,我还见过那男孩和别的小女孩一起在路边吃冰淇淋。”潮生没有拐弯抹角,他们的关系也不需要拐弯抹角。
“吃冰淇淋怎么了。”温澜糯糯的,就像手里的青团子,生气时也很软。
潮生已经近人情一次了,没有第二次:“是他喂那女孩吃冰淇淋。”
“……”温澜默了默。
潮生以为她是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就当他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的时候,温澜轻轻说:“我知道。”
潮生看向她,她也望过来,白皙的面庞像笼着月光的白玉兰的花瓣。
“有人告诉过我了。”
温澜这么告诉潮生。
潮生看着她:“然后呢。”
“我已经打算不理他了,从明天开始。”
温澜眼里蒙了一层失望。
少女第一次暗生情愫,却又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失望,这件事算不上悲伤,但足够令人失落。
顿了顿,潮生站起来,俯视着看她,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凉意,但不冷:“好,明早一起去吃李家豆腐脑吧。”
这就是他的关心了。
温澜懂,她莞尔一笑:“你请客。”
“行。”
潮生也笑笑,随后拿着空盘子回家了。
第二天潮生和温澜一起去吃了早点,随后又一起去上学。
走到教学楼前面的小花坛时,他们遇见梁森了,那男孩和三个男孩一起拿着笤帚和垃圾桶吊儿郎当的晃,不像是在干值日,像是在逃晨读。
“温澜。”梁森喊了一声,“一会儿一起去逛逛操场吧?”
温澜攥紧了书包带:“操场上都是体育生在训练,我不想去。”
“那去走廊上站会儿,聊聊天,我这有大白兔奶糖你吃吗?”
“我不吃了。”温澜说,“梁森,我想好好学习了,我先上去了。”
说完话,温澜径直进了教学楼,没有仓皇,始终从容。
潮生要跟着她上去,却被梁森拦了下来:“是不是你给温澜说什么了?”
那会儿潮生对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很鄙夷,他带有好学生的清高和自傲,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温澜看见你和别的女生一起吃冰淇淋。”
话不用说得太复杂。
梁森懂了。
后来几天,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温澜教室。
早晨的早餐,午后的奶茶,课间的小零食……这些最简单的哄女孩子的招数,都被梁森试了个遍。
但是温澜始终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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