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洲到了,还待在床上干什么,赶紧下来。”负责验送货物的人语气凶恶,他身后的奴隶被牵在绳子上,挨挨挤挤的下了船。
他们身上都灰扑扑的,头发看起来也很脏,头油将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散发着许多天没有沐浴过的酸臭气。
看热闹的人群捂着鼻子退散了一些,让官兵押送着两千余奴隶下来。为首的年轻将领远远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江潮生,在瞧见姬玄冰那张脸的时候,眸色略微一沉。
蓝颜祸水,他作为江潮生的亲信,是为数不多知道姬玄冰不是女子的人,但是姬玄冰目前并没有做出任何危害琼洲的事情,他并不会对江潮生的感情进行干涉。
底下的士兵正押送着奴隶前往他们的临时住处,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被淘汰掉的小木屋,原本的士兵都住进了自己的新房子里,这种简单用木头搭起来根本没打地基联排小木屋正好适合奴隶居住。
楼战掏出一张清单:“城主,这是卑职此次出行购买的奴隶清单,一共两千余名奴隶,其中壮年奴隶一千二百零三人,幼奴六百七十人,老奴三百五十四人。壮奴二千钱,幼奴一千钱,老奴六百钱。他们的卖身契都锁在箱子里,卑职没有随身携带,稍后送到您府上。”
斓国的银价偏贵,铜钱却很便宜,一金等于十银不等,一斤银就是一千钱,也就是说一两银约为一百钱。一个壮年奴隶在二十两银子左右,最便宜的老年奴隶不过六两银子。
时下人寿命短,能活到六十岁都算长寿,四十岁以上就是老年,奴隶的身体大多也不好,幼奴力气也小,但是有成长空间,老年人干不得重活,可能买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奴隶当中,数那种铁塔一般的黑奴最贵,一般只有王公贵族家里才养,其次是那种尤其貌美,或者擅长歌舞的伶人可值数万钱,但江潮生不是养奴隶享乐的,他只是为了增添本城的人口,自然选的都是便宜货普通奴隶。
这个奴隶的价格比起京都来说要低廉很多,但是京城什么都贵,运输过程当中往往还有很多折损,楼战买下这些人的价格,符合市场价,不贵也不算特别便宜。
姬玄冰听完,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他借着桌子的遮掩拽了拽江潮生的袖子:“潮生,一共是三百二十八万八千四百钱,三万两千八百八十四两银,对不对?”
男人有钱就变坏,但是江潮生显然是个好男人,虽然两个人只是订了婚,还没有正式成亲,但是王府的管家权已经被交到了姬玄冰手里。姬玄冰算账的本事,都是江潮生手把手教出来的。
按照江潮生的话:“玄冰的银子,应该要清楚是怎么花出去,怎么赚进来的,心里记着一本账,这样才不会吃了亏。就算是花我身上,也该算一算才好。”
江潮生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想坑他的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可是小鲛人这么笨,一颗赤诚的心都傻乎乎的捧上来了,他哪里舍得辜负对方:“玄冰就当是做我的投资人,我努努力,不让你记吃这个亏。”
等两个人成亲之后,钱财自然是放在一块使的,但他们现在还成婚,婚前财产应当另算。世间女子嫁人,带到夫家的嫁妆都属于私产。江潮生只是想做条咸鱼,没想吃软饭。况且他现在要养家糊口,要护住这条小鲛人,怕是连咸鱼也做不成了。
他含笑夸赞姬玄冰:“你算的分毫不差,前几日才学的算术,现在就能用上了,可见你多有天分。”
江潮生底下的人不缺乏精英,比姬玄冰算得好算的快不止一个,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如此简约直白的夸赞过某个人。
站在不远处的楼战抖下一身鸡皮疙瘩,他同江潮生相处也有数月,知道安王不爱让外人近身,看着温和不计较,骨子里却是冷漠疏离,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他同姬玄冰相处,简直肉麻得要命。
楼战之前知道姬玄冰是男子后心里起来的那么一点旖旎情思又轻飘飘的掐断了,安王区别对待如此明显,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小鲛人得意翘起唇角,自我骄傲是一回事,得到心上人的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他凑过来翻看那张单子,却发现最后的字数上只写了三万两千银,八百八十四两的零头给抹掉了:“单子的数字怎么对不上?”
他已经不是不识数的小鲛人了,虽然还是有些生僻的文字没学会,可是基础用字姬玄冰已经认得差不多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管还是多了少了,都要叫真弄得清楚明白。
江潮生替楼战解释:“咱们做了这么大一笔单子,自然是要抹了零头的,你像城里做生意的,要是买的东西多,就算不减价格,也会添点添头。”
楼战道:“王爷说的是,我们几乎包揽了整个云州奴隶市场,便让管事的打了折扣。”
望洲的奴隶市场并不算大,这批奴隶都是去更远的内陆,也就是云州十二城最大的奴隶市场买下的。
姬玄冰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可是我之前在摊子上见到卖果子的,三钱一个,十钱三个,怎么一次买的多还卖的贵了?”
江潮生道:“那是摊主欺负有些人算术不好,你好好学,就不会让外人占了这种便宜。”
“我会的,不过潮生想怎么占我便宜都可以。”当然了,自己的便宜只有江潮生可以占,姬玄冰从来没在别人身上吃过亏。
“王爷,卑职还要回去忙那些奴隶的事,等稍作整顿后再向您汇报?”楼战有些后悔自己挑这个时候过来,明明还没吃过饭,却已经被狗粮撑饱了。
江潮生点点头:“你回去休息吧,这一路辛苦了。”
等楼战离开,浩浩荡荡的奴隶队伍也顺着新修的路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野尽头,姬玄冰将脑袋靠在江潮生身上:“潮生,那群人类幼崽看起来好可怜。”
姬玄冰以前的时候都是在海底远远的看着,对人类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刚刚有那么多奴隶过来,那些眼神浑浊一脸麻木的成年人就算了,鲛人忍不住关注的是那些相当瘦弱的人类幼崽。
他们有些看起来才五六岁大,小小一只。而且这记些人类幼崽不单是黑头发黑眼睛,有红头发、黄头发,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让他想到了海底的那些小鲛人。但是小鲛人都是珍宝,这些人类幼崽却如同草芥。
江潮生摸摸小鲛人的头:“你放心,不会让他们干什么太重的活的。”
姬玄冰道:“那也不行,潮生你把他们买回来就是要建城的。”
“没事,他们也要养一养再做活。”江潮生当然不可能白养这群人,就算是普通人家,大部分小孩也是很小就要帮家里干活的,经济发展还不到位,不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
要是奴隶比普通人日子过得还好,搞不好有不少百姓会主动抛弃自己的孩子,江潮生再怜弱,也不至于脑子不清醒的做出这种决策。
江潮生怕姬玄冰想东想西,干脆拉着对方一起改政策:“这新修的琼洲令到时候我们成亲当日就要张贴出去,玄冰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还不周到的。”
小鲛人听到成亲的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眼睛睁圆了,不肯错过半个字:“让我看看。”这么一来,他倒是没有多余的功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抵达了琼洲的奴隶们十分茫然混乱,当中和姬玄冰对视上的一个小奴隶更是处在被小鲛人美貌震慑的状态中,在若干哭泣的奴隶中因为过于呆愣愣反而有些出脱。
作为西南地带,云州十二城并不富裕,准确的说,除了京都所在的中部地段,还有多平原的江南,西南这一片区域都挺穷,而且越往南方走就越穷。
一方面是山岭巨多,山林多虫蚁、瘴气,山路艰难曲折,土地虽然辽阔,可是能住人种地的地方却不多。海岛资源丰富,但是常年天气炎热,在医疗环境差的情况下,受伤生病很容易感染。人活下来就难,在碰上什么台风、海啸之类的灾难,多年积攒的家业一夜之就打了水漂。
云州的这批奴隶一半是同斓国打仗落败的俘虏,剩下的一半是流放的罪奴,原本也是从中部地区过来的。买奴隶前,楼战手下的人去打探清楚了,都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罪犯,除了俘虏,大部分都是犯了偷盗这样小罪的普通奴隶,还有极少部分是实在日子过不下去,不得已欠债卖身的良民。
黑豆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他不是俘虏,也没有犯罪,属于家生奴,父亲母亲都是奴隶那一种。
奴隶虽然可以婚配,但是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产,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属于主人的财富。所以黑豆一出生就是奴隶,是替人干活的农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过上和父母一样的日子。不过他十岁的时候,原来那个主人家得罪人,家破人亡,所以和原来的主子一家和一起沦落到奴隶市场,等待着新主人把他们买走。
被送到奴隶市场的时候,俘虏们十分的惶惶不安抱团在一起,任由来往的人对他们挑挑拣拣。如果不能在就近的市场卖出去,这群奴隶就要被运往更繁华更偏远的地方。普通人家的儿女记长途跋涉都容易出事,更别说是没人看顾的奴隶,运气不好可能就会死在半路上。
但是云州十二座城池,大部分人家日子都不好过,买的起奴隶的也不多,很多人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也只买走了极少数的奴隶。
直到突然来了个大客户,一下子要走了奴隶市场大半的人,市场的管事笑得见眉不见眼,相当大方的把一些卖不出去的货色直接送给大客户做了添头,一下子清空了云州的奴隶市场。
负责接手他们的人说,这次买他们的,是个相当心善的主家,而且身份很尊贵,他们运气好,过去了建设城池,日后能有好日子过。一部分人信了,还有些人相当沮丧的说,建城池能有什么好日子,肯定是服劳役一样,累到死为止。
黑豆倒是还挺高兴的,他们运气好,一家子人都在一起,不像有的人家,被迫卖到不同的地方,连自己的亲人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反正都是做奴隶,阿爹阿娘还有妹妹在一起最好了。
等到他们上了船,船在海上开,负责派饭的管事送了焖饭过来,当然都是粗粮,而且不是很浓稠,但是在黑豆看来,这饭比他们以前在庄子上还吃得好,只要新主人不坏,让自己能够吃饱饭,黑豆就决定努力干活。
抵达了琼洲岛之后,黑豆左看右看,琼洲城并没有特别气派热闹,除了有沙滩,树长得不一样,看起来也没有比云州城繁华多少。
直到他和一起出来的城主夫夫对上,黑豆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呆住了。他原来的主子家里也有个小姑娘,是娇宠的千金大小姐,大家都夸她好看,黑豆也觉得好看。
但是看到新城主和城主夫人,黑豆觉得大小姐就是灰扑扑的烧火丫头,要不是大街小巷上有很多普普通通的百姓,黑豆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卖给了神仙。
等到抵达了住的地方,又吃上了一顿饱饭,还洗澡换上了新的衣服。黑豆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虽然衣服上面都有补丁,看起来都是旧衣,但是衣服都很整齐又干净。
惊鸿一瞥的城主和未来的城主夫人并没有出现,但是管事的给奴隶们立了新规矩,黑豆也听了一遍城主和城主夫人可歌可颂的爱情故事。
“再过十日就是城主大婚,这段时间城里会很忙,王爷仁慈,许你们舟车劳顿,好好休养,歇一日,你们起来好好干活,做得好的不会吃亏,偷奸耍滑的我们会发卖出去,到时候你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主子!”
管事说的话,有些人听进去了,有些则不以为然。天底下哪有什么心慈仁善的好主子,不过他们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想被发卖出去。不管打了什么盘算,都表示自己会好好表现。
小木屋地方不大,一间屋子,挨挨挤挤要住二十来个人,但是管事的很贴心,如果是一家几口早就相识的可以住在一起,男女之间目前必须分开,低于六岁的孩子,就算是男孩也可以待在女性亲人身边。
黑狼十岁了,他跟着父亲挤在一群男人的屋子里,母亲带着两个妹妹和一群带孩子的女人挤在一间屋。
刚开始几天活都很记轻省,黑豆做的也不多,都是一些很简单的糊盒子的活,壮劳力就辛苦一些,要参与修路,搬石头木头,但是两边的伙食不一样,大人们可以吃饱饱的干粮饼子,而且可以吃一日三餐。当然,奴隶们干活还是没有工钱的。不过对于以前一些肚子都吃不饱的奴隶来说,这种日子已经很满足了。
一睁眼一闭眼,道路两边的大树上都挂上了各种红彤彤的彩带和灯笼,黑豆知道,这是城主和城主夫人马上就要成亲了。
在两个人成亲的前两日,新的洲城令颁布了,密密麻麻好多的单子,贴在官府外头的公告栏上,好多人都挤在那里看。
奴隶们居住的木头房子前,也张贴了当中的一部分,主要是关于他们的规则。
因为除了那种大户人家发配过来的官奴,奴隶们几乎就没有识字的,还有专门的管事出来讲了一遍。
“你们每日的劳作都会记贡献度,完成工作一日十个贡献度,做的好有额外贡献度,吃穿用度每日扣除四个贡献度,十六岁以下的贡献度全减半。”知道这群奴隶的算术可能不够好,管事的说的简明扼要,“规规矩矩的做,顶多十年,你们就能脱离奴籍,得到自由身,要是运气好,五六年就可以,你们要是能做出对琼洲城有大贡献的事情,那就更快了。”
所有奴隶都沸腾了,就连黑豆的父亲,都激动的把他的手抓疼了。当天晚上所有人都没能睡好觉,熄灯前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你们说真的假的,最长十年就能脱离奴籍?”
“十年太久了,说不定就是糊弄我们,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把贡献度押着不肯给,一直凑不到那个两万的贡献度。”
他们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好事,一个两个也就算了,那种好运的家奴,主子仁善,把卖身契还回来有可能,但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
“对啊,而且我们有些人身上是有烙印的,就算嘴上说恢复了,烙印怎么办,到时候又找个借口把我们抓回去……”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赶紧睡觉,明日你们还得早起干活,贡献度是不想要了?”管事暴躁的声音响起,小木屋里又安静下来。
黑豆本来想发言,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相信这是真的,毕竟城主和城主夫人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是不会骗人的!
瘦弱的黑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为第一个享受到琼洲新令的人,不用十年八年,仅仅用了不到一年,就脱离了奴籍,还带全家都翻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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