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吸收了满山的凤凰火, 阮明珠在灵素峰一躺便是半月有余。
山火熄灭, 全峰上下只是烧焦了几间屋子和一些草木,里头来不及转移的一些低阶法宝,竟然毫发无伤,可见扑灭得还算及时。
钟长老差点没被这孽徒气死, 她年纪不大, 一身莽撞气倒是愈发豪横,敢一个人就孤身闯入火海。
虽说这结果还算令人欣慰, 不过她醒来后定然也少不了去抄经净心一月。
阮明珠昏迷的这些时日并不算安稳,她的情况时好时坏, 丹田好似变成了一个丹炉,时时刻刻地燃烧着。
一个金丹境修士,想一口吞成大象, 自然也不是很便宜。
这段时日,她总能昏昏沉沉地想起云舒尘的火灵根——那只朱雀。
也是这般灼热,况且这并非是朱雀,而是真正翱翔于九天的火凰, 更为难以压制。
白苏听得屋内一阵瓷器碰撞声, 暗道不好, 她推门进去,正巧看见阮明珠痛苦得几乎要以头撞墙,她连忙上去一把拉住她,却被她挣扎中一把甩开,连退好几步。
此般情形已经持续许久, 在漫长得望不见尽头的酷刑之中,她努力想要在丹田之中占个上风,每每都会被更为滚烫的温度给逼回, 在疼到几乎丧失理智之时,人会恼怒抗争,愈挫愈勇,但此般时间拉得极长以后,所有的锐气仿佛都被棱角措平,磨得渐渐没了脾气,最后在睡梦中哭了一顿,就此随它去。
而当她的心真正静下来以后,兴许……能看到一些以往看不见的东西。
随着最后一次选拔的时日逐渐逼近,整个太初境内门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阮师妹暂且起不来,剩下三人凑在一块,开始猜测本次的试炼形式。
“前两次考核尽不一样。”
白苏说,“但我听闻问仙大会是擂台赛,兴许这最后一次,也是按这个来。”
“确实很有这个可能。”
那一日在映天水镜中呈现的画面都有记录,而不知为何,几位长老看她们几个的时间较长,几乎是完整地记录下了一场打斗。
林寻真由于近水楼台,前些天向掌门借了这水镜回顾几遍。“第一场选拔更像是宗门任务,第二场开始逐渐与其它同门有一些侧面的对抗。按照这个趋势来看,第三场是擂台赛正面交锋相当合理。”
林寻真说,“擂台赛有好处也有坏处,较为正规的比试中,五行元素几乎是均衡的。在开场时,不容易出现被周遭环境克制灵根的情况。”
“但也只是在开场时。”
她又补充了一句,陷入沉默。
在之后的战斗之中,双方肯定会创造有利于自身的环境来作斗争,况且完全无法保证到时候的对手会是什么灵根。
“只要速度够快,便能抢占先手。”
卿舟雪轻叹一声,想起自己琢磨出的那个起手式——流云浮雪,波及范围相当广大,但需要足够的时长,不然以剑修的法术造诣,恐怕难以达到覆盖全场的效用。
况且,她若是用这一招,阮明珠会相当不好过。
她们就此交流了一番,林寻真思忖道:“兴许有我助益,你那招其实不算难事?”
纸上谈兵无用,她们很快寻个空地试了试。
卿舟雪抬起一只手,呈握剑状,森寒之气便于手心凝聚,不多时,寒气凝成剑形,她对空一斩时,林寻真顺势凝聚起四周的水汽。
寒与水相互交融,一阵白烟弥散开来,动僵了一大片地面。冰灵根属于变异灵根,不存在于五行之中,但与五行中的“水”相本为同源。
卿舟雪犹记得小时候的一些岁月,她也是先学会勉强控水,再会控冰,个中道理,便是将水聚拢,再冻起来,如果不是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之中,她施法的时间比起一般人更长。
但倘若有水灵根助益,便能将这进程提高数倍。
“果然是如此。”林寻真放下手,“兴许这并不算难题。但关于后一问,我也着实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在之前,你和阮师妹尚可一进一退,但现下修为高了,灵根波及的范围愈发广,地盘没那么大,难免会相互克制的。”
“待她吸收掉那凤凰火之后,再一起试一试好了。”
白苏想起这事儿,叹了口气,“她现下情况时好时坏,师尊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人都折磨得瘦了一圈,也不知何时能够醒来。”
每日傍晚,卿舟雪披着一身晚霞回峰。
她站在剑上,自云层中窜梭,相当自如,鹤衣峰这一片风景秀丽,是看了许多年也未曾看过的景色。
今日回到庭院中,却瞧见了两个女人的身影。一个日夜相见,另一个则不曾相识。
云舒尘手执黑子,悬腕不动,似乎在沉思。另一个女人一身浅色蓝裳,白纱如云雾一般缠在她的衣袖间,飘逸如仙。
她觉出响动,扭头看过来,即撞见了走进来的卿舟雪。
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这便是你的徒儿?”
“嗯。”云舒尘落下一子,与棋盘叩得发出一声轻响。她放了这枚棋子,便道,“卿儿,过来。”
卿舟雪依言走过去,听得师尊说,“这位是东海蓬莱阁阁主,你唤一声前辈就好。”
东海蓬莱阁也是相当有名望的人间仙境,名下最大的产业是珠宝生意,富得流油。他们隐居海外,不怎么参与各大仙门的比试,在实力这一块上相当神秘。
师尊一说蓬莱阁阁主,卿舟雪早些年自书上瞧见过她的名字——李潮音,也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大能。
“前辈好。”
“无需多礼,我与你的师尊是老交情了。”李潮音打量她几眼,又看向云舒尘,浅浅一笑,“早些年听你说捡了个孩子,现在看来这出尘脱俗的模样,必然下了不少工夫。难怪连请你几年都请不来蓬莱岛。”
许是做惯了阁主,她讲起话皆是不疾不徐的,气质很端方。云舒尘亦笑道,“你可别说请了。”
“利诱?”李潮音往棋盘中随意下了一着,“这词儿倒是贴合。”
她们俩无所事事地聊着,卿舟雪不好待在此处,便率先告退去一旁练剑。李潮音看着那远走的端正背影,不由得叹道:“瞧着你的徒弟如此稳重,我便总要想起我自己的那个。这一想,就甚是头疼……年纪大了,果真禁不得气。”
“嗯?你是说少阁主。”云舒尘打趣道,“少阁主现在还如以前那般活泼?”
“活泼?”李潮音冷了声色,一说就来气,连语速也快了些许,“德性倒是没变,什么破事都惹得出来,小时候她还惧我几分,训一顿管个两三天。现在她修为一高,腰板忽然硬朗,天天和我顶嘴,非得要挨打才消停。”
云舒尘弯着唇角,“年轻人好像是有这么一段时日,不服管教,非得和长辈对着干。你忍一忍,兴许过去了就好了。”
“她自小就这样。”李潮音蹙着眉,“无非是变本加厉。”
这时卿舟雪端了两杯茶来,一杯递给阁主,一杯放在师尊面前,她认真道:“秋日干燥,要多喝水。”
她做了该做的事,也没有多言,就此翩然离去,似乎是练剑练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这件事,便给她的师尊送一杯茶。
“真不错。”李潮音轻叹一声,“能给我取取经么,我前半生醉心于打理蓬莱阁,对于如何教养徒儿,的确有些头疼。”
云舒尘就说今日她怎么突然登门拜访。又聊了几句才知,原是被逆徒气得摔门而出。
纵然她与李潮音认识多年,也很难想象面前这位端庄稳重的阁主大人,到底是被逼成了何等模样。
“这我可帮不了你。”云舒尘手心中握着那茶,慢条斯理地端起来,双眸微弯,动静轻微地转着手腕,缓缓绕了一圈,“就是这么乖,第一面就懂事得很,我也没教她。”
李潮音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和她那不疾不徐晃茶的动作,瞬间明悟出——这女人在炫耀。
李潮音默默喝了口茶,又发觉杯中水温熨帖正好,当真是润物细无声到了极致。她不甚甘心地问,“那你说说你平日到底怎么待她的?”
“怎么待她?”云舒尘夹着一粒黑棋,朝她勾了勾手指,微向前倾,“你凑过来些。”
云舒尘于李潮音耳旁几寸前停住,目光挪转,瞥向不远处练剑的卿舟雪。此刻她本该专心练剑的徒儿如有感应般回了头,与她的目光正好对上。
云舒尘瞥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挪回来,轻声道,“兴许是,怎么追姑娘的,就怎么待她?”
此言一出,李潮音先是一愣,而后陷入沉思。
卿舟雪回过头时,正巧瞧见云舒尘和李潮音凑得极为相近,似乎说了什么,宛若耳鬓厮磨。
这画面在心里落下了点影。她一愣怔,手中的剑招如水遇寒川,缓缓凝滞不动。
师尊说喜欢女人。
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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