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本不愿挪窝,但既然师尊要出山,她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等历练。
她带了几套换洗衣物,又捎上了清霜剑,行装简便地走向主峰。虽说她是云舒尘的亲传弟子,但此行显然不止她一人,还有其他一些同门。所以她不能单和师尊一走了事。
宗门之内,并非所有人的法术造诣都能轻易御云而行。但剑器有灵,御剑的难度并不大,因此哪怕并非剑修,弟子也会随时备一把佩剑。
云舒尘倒是挺想靠在徒儿身上,任清霜剑载着走——这把名剑很是称手,由于年纪老旧,它熟悉很多地方的方向。无需灵力也能自发载人前行,很是惬意。
可惜不可以。
她身为长老,在宗门任务之时,不得不假装卿舟雪只是一堆普通弟子中的一个。共乘显然不合规矩,更不能过于亲密。
云舒尘略抱有一丝遗憾。
天空明净,澄澈如洗。
一阵南风吹来,诸位弟子已经肃然而立,整整齐齐。云舒尘在心中挨个点了个数,颔首道,“人已齐,可以走了。”
越长歌在前边领着向,等那帮小弟子一个个地像春燕点翅飞去,云舒尘才脚踏一朵流云,借风而行,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她垂眸盯着脚下重叠起伏的山脉,山脉之中奔流穿行的河流。因着要顾虑到那帮孩子的御剑水平,并不能飞得很快。
云舒尘向来都很有雅兴,她无所事事地欣赏起了沿路风光。瞧得虽然满山翠野,但时不时这里黄上一块,那里红上一簇,煞是好看。
她索性撤了一半防风的小结界,吹得相当凉快,耳旁的发丝被刮起来许多。
云舒尘以往是绝不敢这么吹风的,多半会在床上躺个几日。她已经几乎不记得上一次乘风而行是什么时候了。
碧蓝的天空之中,似乎有一只小燕落了伍,飞得愈发慢,渐渐地,云舒尘看得清楚,那一抹白衣的剪影,正是自己的徒儿。
她的徒儿御剑停在她身旁,云舒尘道,“怎么了?”
卿舟雪抬手施法,给她刚刚撤下来一半的结界再度加固,似乎早有预料,口中轻叹,“师尊身体才刚好一些。”
言罢,卿舟雪又御剑飞得快了,跟上了同门师姐妹。云舒尘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凉风再度平息。
她也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在一片无风的温暖中缓缓前行。
他们穿过了大半九州,越往北上走,地表的草木愈发稀疏。由绿变黄,由黄变无。而后退变成深灰色的地面,其上零零落落,覆盖的冰雪愈发多。
来到北源山地界。
此地常年被冰封雪盖,所见之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因为终年严寒,人欲甚少,心自清净,生出来几个包含凌虚门在内的宗门。
卿舟雪随着同门一起走入凌虚门,看见了亲切问候一把辛酸泪的凌虚门道友。出来迎接他们的几个年长的弟子,左右寒暄了一会儿,便将人带到寝居休息。
这儿显然比不上太初境内门,条件甚至有些艰苦,还需两人供一间。
卿舟雪和白苏进了一间房,将东西简单清理了一遍后,便陷入无事可做的境地。
白苏将窗户关得紧了些,免得冷雪飘满地面。“方才他们说……这里魔修已经攻到了此界附近,我们出门最好结伴而行。”
卿舟雪看向窗外,“嗯。”
“此地很冷。我们来此,需多久才能回去?”
白苏闻言一愣,随后笑道,“师妹,你多少年没出门走动了。何况此地冰天雪地,于你而言,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奇了怪了……冰灵根还能怕冷不成?”
“是个好地方。”卿舟雪道,“但仍太冷了些。”
另一边。
凌虚门掌门人玄诚子亲自来迎接了太初境二位长老。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虽瞧着辈分相当大,但实则还要比云舒尘年轻一些。
“云长老,越长老远道而来,实乃我宗之大幸。”玄诚子拱手以礼,不甚感激,“否则,我们这边独木难支,恐怕……”
“凌虚门与太初境素来交好,我们早应前来的,如是在路上多耽搁了些时候,还望掌门人勿怪。”云舒尘笑了笑,越长歌也称是。
独木难支?
兴许也不算独木难支,因为周边一些小宗也同气连枝,尽力施以援手。但若说耸立于九州中部的那第一仙门流云仙宗,凌虚门未必能请得动。
果不其然,流云仙宗没有派人来。
越长歌正与玄诚子交谈甚欢,云舒尘打量了一周,又收回了目光,在心底叹了口气。
其后她们又见了凌虚门的其他几位长老,以及其他宗门同样施以援手的来者,主殿正中的一座法器上,正投射着这附近山峦起伏的地势。红色的灵光蔓延之处,皆已经出现了魔修活动的痕迹,几乎形成闭环。
凌虚门处于中部。
倒很像狼群猎杀黄羊的打围战。
云舒尘时不时点点头,听着其他几位道友高谈阔论。在此处,她与越长歌的修为是最高的,一来仿佛就定了军心,玄诚子那高兴模样,似乎认为下一瞬便能捉拿魔族满门。
敌在暗处,还不清楚意图。
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此行,也大半不是为了降魔而来。
傍晚,白苏在对床上打坐修炼,卿舟雪亦然。她心中正达一片澄明之时,忽然听得耳旁有一丝响动。
卿舟雪停下打坐,朝声音方向看去,又望了一眼白苏。
白苏似乎无甚知觉,还在专心修炼。卿舟雪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听得声音响了一次。她摸索着取下手旁佩剑,紧紧攥在手中。
有人在靠近,脚步轻缓。
愈发近了。
此时月上中天,应当不会有人打扰。倘若是同道,也无需用这般谨慎而小心的法子靠近她,直接敲门便是——
多半不是好人。
卿舟雪将呼吸放得很轻,走到门边。清霜剑的刃光映出窗外的一片月色,悄然抬起,对准了门处。
那门上禁制被轻而易举破坏,骤然拉开一线,闪进一个黑影,卿舟雪眉梢一蹙,手腕一送,清霜剑在那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刺出。
她并未看清那影子,只觉此人速度极快,瞬时往后退了一尺。她运起灵力,脚尖轻点,亦相当快地追了上去。
第一剑落了空,夜间雪地之中落下几个脚印。风声簌簌之中,有何物破空而来,卿舟雪的身子向后摆去,几乎下了个腰,借着稀疏月光,她看清了自己的颈间擦过几根极细的木刺。
当机立断,剑尖往地上一点,整个人再度起身时,地上冰锥也自她那一剑所点之处,向前蔓延,很快便要围困住那片影子。
正快成功时,冰锥忽然断裂,自地下深数丈冰雪的掩埋下,几株藤蔓忽然拱起。
她略一惊,能自冰雪之中生出藤蔓,对方恐怕修为远在她之上。面前的身影忽然又瞬移至她眼前,自己肩头上传来轻微一碰——
如此近的距离,忽然唤醒了卿舟雪曾经在剑阁打滚摸爬的习武回忆,她居然弃了剑,下意识去绊对方的脚,整个身子往背后绕去,却不料真的奏了效,两个人就势倒在雪地里,还滚了几遭。
不知为何,对方也是一惊,挣扎很微弱,似乎在顾忌着什么。而搁卿舟雪那边以为有性命之忧,浑身灵力紧张地运转至极致,贴身便是一个肘击,毫不留情。
只听得那人闷哼一声,语气微恼,“是我。”
卿舟雪一愣,顿时松了手,“……师尊?”
一时唯有风声,两人相顾无言。
云舒尘本正欲寻她,一时兴起,便收敛气息,与卿舟雪有来有回地过了几招。
方才她正想结束这场玩闹,挪至她眼前,想着徒儿当是认出了她——未曾想剑修对于别人突然近身的反应如惊弓之鸟,那一击下去让云舒尘懵了一瞬。
倒在冷雪之中,她一边与她滚得晕头转向,一面还得顾及着在如此狭小的距离施法,难以掌控强弱,许会伤到卿舟雪。
云舒尘揉着自己的腰,此刻碰一下都疼,后悔至极。
“教你处处留心,看来你确是听进去了。”她幽幽道。
卿舟雪一时茫然,她左右环顾一番,将师尊扶着站起来,指尖在她腰腹附近一点一点轻戳着,“师尊,这儿疼么……还是这里?”
“嗯。”
她神色一凝,正欲去解她腰带看看有无大碍。然而忽然念起虽是夜间,这还是在外边,偶有巡逻的弟子路过,于是卿舟雪的手还未碰上去,便一下子顿住。
云舒尘却攀上卿舟雪的手,顺势握住她手上的白玉镯。
眼前白光一现,二人置身于云舒尘当年雕琢出的那方小乾坤天地之中。
“没有人了。”云舒尘挑了下眉。
小乾坤天地与外界流逝时间不一,此刻还是白昼。
卿舟雪将衣衫解开一点,便瞧见那白嫩的腰部,赫然一道瘀伤。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师尊为何要同我开这种玩笑。”
“怪我?”云舒尘微微笑着。
徒儿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将此行带来的伤药敷在她腰上,便就着那处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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