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处的波动像是分娩一般,  有人迫不及待地降世了。

    金光万道之中,他们以云为披帛,脚踏狂风乱雪,  却稳得像揣了根定海神针似的。

    上界的人生得何等模样?

    紫金玄黑赤红各色衣裳,自外观瞧来,  除却装束更加威仪一些,  与此界众生百姓并无不同。

    他们环视四周,瞧见这片好山水,似乎在享受此处充沛的灵力。

    滚烫的太阳映红了那一群黑点,瞧得人头皮发麻。

    卿舟雪清透的双眸中,  亦存了半轮夕阳,碎在其中,光影流动。

    她缓缓阖上眼睛,敛尽光华。

    风声将他们的谈话收入耳中,  数量不多,  共有三人。看起来是下凡打头阵的。

    “玄狐元君当年亦是此界中人罢?”

    一彩袍女子听到这话,弯眸笑时,身后伸出了几条绒绒的尾巴,  “那时还是一只漫山遍野跑的小狐狸,  未修成人身。这一晃过去,都不晓得几千年了。”

    “老身与你们不同。”

    “莫要浪费时间门了,  诸位同道,趁早将此处清理一下。”

    “唉?那女子——”

    一位星君脚踩着一只玉葫芦,葫芦身上纂刻着古文“壶天”二字,他长眉入鬓,须发尽白,一身灰黑长袍如雨前天色,  半敞在云端。

    他手中有一如意,在掌心中转了转,再次握拢时,如意尾正对着山巅。

    壶天星君一指,就此发了话:

    “那是个修道人。就从她开始吧。”

    卿舟雪将声音尽收入耳内,她闭着的眼睛并未睁开。

    这几位真仙语气甚是随意,就像是站在田里随手一指,想要割下一片稻子似的那样平静。

    上界都是渡劫期以上的实力,对于他们而言,此界的众生不过是蝼蚁而已。

    的确也用不着在意。

    当一阵山崩地裂的威压向她涌过来时,卿舟雪蹙眉思索了片刻,不躲不避,反而杵着剑坐了下来。

    狐仙率先将尾巴甩了过来,悬在空中,像是孔雀开屏,一面还环抱着双臂,在与她的道友谈笑风生,根本没把这个女子放在眼底——

    毕竟是下界,撑死了也不过渡劫期的修为。

    有什么好惧怕的?

    长尾一圈圈环绕住卿舟雪的腰身,像缠绕的藤蔓一般。她一声不吭,玄狐元君以为是她修为平平,被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因此也没有注意。

    卿舟雪悄然伸出二指,手中冷气聚拢,凝出一把寒气缭绕的无形之剑。

    当感觉到尾巴钻来钻去,马上就要捅穿她的丹田时,卿舟雪突然御动了剑诀。

    无数剑影自手中那虚空一剑挥出,层层叠叠,这正是千山万径的原来数路,这一瞬之间门,卿舟雪将那根尾巴绞杀得粉碎。

    狐仙大意了,她连忙抽回尾巴,空气中毛发翻飞。

    卿舟雪也在这一瞬站起身来,清霜剑高高举起,抬手时轻松,落下时却宛若万钧雷霆一般,迅捷而又干脆。

    她一握一砍,又将另一根齐根切断。

    一声狐狸的嘤鸣在空中尖锐地响起。

    彩袍女子疼得连耳朵尖都冒了出来,她现出原身,连缩好远,根根毛发已经竖起,兽瞳中显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疑惑。

    “不,这绝对不止是渡劫期的实力!”

    “下界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一旁的太阴真君浑身散发着一层柔亮的光芒,将狐狸抱在怀里,揉了揉那断尾之处,神色凝重:“虽说你平日好玩,修为最是平平,但也不至于连他们都对付不开。”

    壶天星君抚须思忖,他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看了眼天空中破开的豁口,压低声音道:“莫非是我们降世,已经扰乱了此处平衡,他们的修为已经不再受到天道制衡?”

    三位仙人纷纷退远了很多,开始仔细审视着那个在山巅上打坐修行的白衣女子。

    只见她神色既不慌乱,也无波澜,冷冷淡淡,像是在看一场与她无关的戏。

    一人独坐山巅,面对神仙也没什么惧色。

    眼神淡淡扫过,像在看草芥。

    这种淡定自若的目光,一时让对面的神仙也摸不着头脑,不敢轻举妄动。

    云舒尘收敛气息,站在雪地山林之中,不远不近地看着卿舟雪。

    她刚才借阵法传送过来,本以为依照卿儿那种直截了当的性子,会选择以武力镇压。

    见她无虞,却岿然不动地坐在那里,甚是奇怪。

    云舒尘隐匿踪迹,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将徒弟的举动尽收入眼中——她很快反应过来,卿舟雪是要让那群自傲的神仙根本看不清她的深浅。

    她的确成功了,那边一时沉默,已经开始犹疑。

    云舒尘垂眸想了想,也将修为藏匿,而后坦然从林后走向了卿舟雪。

    卿舟雪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手心里攥紧了清霜剑。她刚才腰间门被那狐狸尾巴抽中了腰,只不过绵软一碰,但实则丹田之中已经掀起了不小的动荡。

    鲜血涌上喉头,被卿舟雪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她不能露怯。

    一只手轻搭上她的肩头。

    卿舟雪侧目看去,身形一僵,熟悉的九和香气息重新包裹着她。

    “师尊?”

    她神色凛然起来,似乎又想让她快些离开,想说什么,又立马住了嘴。

    云舒尘却佯装寻常,揉了揉她的盘顺的头发,“……嗯?这些是什么人?”

    卿舟雪的呼吸微微一顿,她垂眸答道:“师尊,方才有只狐妖作乱,兴许是那道友的灵宠。可他们并不道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瞧,甚是奇怪。”

    云舒尘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是么?何必计较这些。”

    她懒散地收回了目光,放在卿舟雪身上,又重新柔和起来:“卿儿,这儿冻天冻地的,无需这般勤勉修行,随为师回去。”

    卿舟雪侧头对上云舒尘眼中的深意,她心领神会,轻声答道:“弟子天资驽钝,早落在师姐后头,再不勤快一些,恐会给师尊丢人。”

    云舒尘和卿舟雪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打算让人知晓,但是那群仙君灵识通天,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玄狐元君的神色愈发怪异,她仔细一听这话,更为吃惊。

    没想到这位极其厉害的女子,竟还属于“天资粗劣,修为平平”一类,落在师姐后头,上头还有个师尊。看起来在宗门里并不算什么大人物。

    她再一看云舒尘,却感受不出她的修为如何,莫非真是深不可测?

    壶天星君手中的玉如意转了多圈,他一拂袖,谨慎道:“不对,不对,下界情况生变,与我们先前设想大不一样,小心为好。还是先回去与其他人谈谈看罢。本君先走一步了。”

    一道金光闪过,壶天星君缩回葫芦中,朝那道缝隙之中穿过,消失不见。

    其余仙君也觉奇怪,一个个面面相觑,见他走了,在原地商量了几句,也化作几道流光,紧随而上。

    裂开的混沌口子波动了几下,重新陷入平静。

    卿舟雪一直盯着那处。

    直到一切都化为寻常。

    她终于按捺不住,喉头一腥,将那股血俯身吐了出来。

    清霜剑剑身上,地上皑皑的雪,都飞溅起了夺目的红。

    云舒尘尚还与她气着,但是瞧见她又咳又吐,到底心有不忍。伸手将卿儿搂过来,放在怀中顺着拍背。

    这个姿势太过熟悉。

    卿舟雪下意识便回拥住她,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习惯。

    “如何?你现在有几成胜算?”

    卿舟雪受伤之处已经愈合,方才只是吐出一口废血,她抿净了嘴唇,低声道:“方才那只狐仙,我若是一对一打上,兴许能勉强胜过。但显然她的修为并不算最高,其余的怕是难了。”

    云舒尘没有说话,她道:“修了无情道,果真不一样了。要是有一日,卿舟雪……倘若有一日,你要为此牺牲呢?”

    “……嗯?”

    卿舟雪诧异道,“我是为了护着——”

    当她的心口一片沉寂时,卿舟雪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头,没办法说出来。

    她麻木道:“不对……我是为了……是为了……”

    是为了什么呢。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

    云舒尘兴许是不忍见她如此模样,兴许也是不愿再提及,她又顺手拍了拍她。而后便站起了身,手往上刮过她的颈脖。

    “你是太初境的掌门。身为掌门,有义务保护宗门同道,兴许也囊括我。”

    她良久才道。

    卿舟雪陷入沉默。

    “这漏口不能留着,他们只是暂时退上去,你有法子补好么?”

    “暂时无能为力。”

    卿舟雪很快回过神来,她伸出手,“但是我可以……”

    她仿照太上忘情,自那道破口之处,开始隔着一层壁垒,抽取上界的灵力。

    云舒尘看不见它们流淌的形迹,但是能感觉一股温流自那处汩汩涌出,滋润了干涸了许久的世界。

    就像是一直扼在颈上的双手慢慢松开,云舒尘身心通畅,酥酥麻麻,又相当放松的感觉顿时填满了她。

    她在调用如此磅礴的灵力时,眼眸微微发亮,长发悬浮起来,浑身上下也荡着一层柔光,被苍山白雪折射得更为耀眼。

    整个人披了满身月光。

    像是神明落世。

    云舒尘屏住呼吸,她骤然念起自己很小很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那日修炼毫无进益,惹了唐迦叶不悦,她被丢在外面罚跪。

    天是墨色的,一阵雷鸣,瓢泼大雨,淋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年幼的她在大雨里跪到发颤,跪到麻木,晕晕乎乎发了烧,最后在痛苦中绝望,她在心底疯狂祈求着举头三尺有神仙,神爱众生,或能护她脱离无边苦海。

    那时虽没有发生。

    但幸运的是,她后来的确遇到了奇迹。

    可惜她的小神仙,空记得守护二字。

    蓦然回首,却再也记不起云舒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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