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腾空,火星轻溅。

    萧沧玉将尸骨焚烧,魂魄认了主,再塑个泥巴形便可以长大了。

    寻常人家并不会认同这种办法,因为这无异于是将自己全部交给对方,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即便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必须受着。

    更何况铸身材料并不好找,因此挑选的人选更加居心叵测起来。巧的是,萧沧玉曾经在东海尽头杀妖的时候缴了点材料。

    不巧的是,很少。

    因此一直被她丢在角落里,现在看来兴许能给秦阳塑个身。

    萧沧玉本想让秦阳一起跟着,奈何他年龄实在太小了,身躯又没长开,因此几个成年人的慢走,他需要吭哧吭哧的小跑才能跟上。

    展芷有心想帮一把手,奈何她自己年纪也小,从来没抱过孩子,说是抱师弟,用架字更为贴切。秦阳被她闷得满脸通红,却还碍于师姐好意不敢出声。

    秦阳可怜兮兮的望向了苏雨宁。

    苏雨宁默不作声接过秦阳,直接让小师弟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开始还好好的,后面被鸟啄,被树枝打,被莫名其妙的什么东西砸的晕头转向。

    秦阳默不作声,却眼泪汪汪。

    萧沧玉见他原本细腻的脸蛋上已经多出来好几道树枝抽打的血痕,终是选择自己接手。

    “师父。”苏雨宁开口道。“这点小事不劳烦师父,师弟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秦阳:…对。

    萧沧玉却还是将秦阳从苏雨宁的手上接了过来,她温声道。“你们自己都还是群孩子,让你们带另一个孩子,确实为难。”

    她单手将秦阳抱在怀中,稳稳当当又舒舒服服的,秦阳内心早已经感动的稀里哗啦了。

    行了半日,已到了门派脚下,然而门派之巅高耸入云,阶梯更是一眼望不见尽头。

    秦阳心里直打鼓,“师父,我下来自己走吧,弟子太沉了。”

    萧沧玉连眼睛都没有偏移一分,率性说道。“你都没有我的剑重,何来过沉一说。将我搂紧,为师带你御剑飞行。”

    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苏雨宁,往常他总是要跟在自己身后,可这次去看,身后却是空空荡荡。

    苏雨宁主动的站在了展芷身后。

    萧沧玉没有多想,多半是苏雨宁怜惜师弟,担心自己带两个弟子会心有不逮,这才主动懂事让位。就这样看来,苏雨宁着实是个体己的乖巧少年。

    几人御剑飞至锦瑟阁,萧沧玉翻箱倒柜的去找珍贵的女娲泥巴,来来回回找了好几个房间都找不到,她腹诽自己当真粗心,最后还是小黑找到的。

    “师父,真的要用吗?”展芷压低了声音询问。

    “东西珍贵就珍贵在用上,永远束之高阁便不珍贵了,既然他已经唤我叫师父,那么我理应给他最好的。”萧沧玉接过泥巴,略微捏成一个小人模样,牵着秦阳的魂魄送入泥巴里。

    那小人在秦阳进入之后,逐渐浮现出秦阳本来的模样,黄黑的表面蜕变成白皙的肌肤,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安稳的沉睡着。

    “师父,小师弟他…”展芷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还不醒?”

    “他本身魂魄脆弱,吸取我的灵力之后,虽未出现什么不适,但也没有纳为己用。因此没有办法醒过来,等会儿你送到西山的华师叔那边,让他帮忙好好调理。”

    “是。”展芷蹲下来,将秦阳直直的抱在臂弯处赶了过去。

    待展芷走后,又只剩下萧沧玉与苏雨宁二人。

    萧沧玉向桂花林走去,苏雨宁也追随在旁边,锦瑟阁在东山山顶,由萧沧玉亲自布下结界,有些长老会养些荷花、桃花、梅花陶冶情操,便在结界中控制气候,好叫那些花常开不败。

    但是萧沧玉并不,她觉得一年四季是一种道理,花开花落也是一种道理,何必强求永远的盛开。因此东山锦瑟阁有着春夏秋冬四个时节。

    桂花往往秋冬之际才开,开的时候很是浓郁,即便是闭着窗户都能闻到味道。萧沧玉知道过犹不及的意思,便间隔种些别的树,这样即便是盛开的时候也不刺鼻。

    此刻正是夏天,桂花虽然还未盛开,却残存着过往若有若无的香味,令人安心,又令人想起银耳汤上晒干了铺撒了一层的小小花朵,舌根上甚至泛起来一丝甜味。

    阳光不知分寸的倾泄自己的光芒,将萧沧玉和苏雨宁两个人照得闪闪发亮。山风吹来,恰好疏解了炎热。

    “什么时候走?”萧沧玉问道。

    “应该就这几天吧。”苏雨宁回。

    萧沧玉停下脚步,斟酌着开口。“为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下山修行,但并不全是一头雾水。这件事是为师欠缺考虑,你道心不定,认知不全,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事怪诞,扰乱你的道心。”

    她抬起头,认真道。“你不满我,也是应该的。”

    苏雨宁本来听得心惊肉跳的,后面见她全然想偏了,不由苦笑起来。“师父,你多想了,雨宁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情而埋怨疏远您。”

    萧沧玉纳闷问。“莫非是觉得为师会偏心秦阳而忽略了你?”

    苏雨宁轻轻笑了起来。“师父不必多想,雨宁只是下山一趟生了些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念头。虽然修行时间很短,但生傲世天下之心,这样不利于修行,想着去人世间锤炼锤炼一番。更何况,自己的本领是追踪寻人,总在山上待着,也没办法精进追踪之能。”

    萧沧玉垂眼,静默了片刻,说了一句。“好。”

    这是萧沧玉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苏雨宁心知肚明,可他要的就是师父没办法拒绝。

    明明渴望永远在一起,却还是选择远离。苏雨宁自虐得觉得很可笑,如果…那姻缘树不说就好了,他还可以懵懂无知的留在师父身边。

    转念又觉得自己当真厚颜无耻,明知自己对师父僭越了感情,竟然还幻想着能一错到底!

    不可以,不可以!

    苏雨宁狠狠摇了摇头,试图想这些歪念头全部晃出去。待几个月,几年后,他放下心中邪念,就可以心无旁骛又光明正大的跟在师父身边了。

    他这样想着,与萧沧玉走完了接下来的路。后他站在结界处等二师姐回来。

    展芷风风火火回来,见到苏雨宁站在门口,脚步倒是慢了下来,眼珠子耐人寻味的转了转。

    主动开口道。“三师弟找我什么事?”

    苏雨宁侧身正对着他,极为恭敬的行礼道。“师姐,雨宁不孝,不日便要下山修行。小师弟休眠养息,我亦不在师父身边,只能仰仗师姐多多照顾。”

    展芷鼻音轻轻嗡了一声。“这还用你说,你们几个没来之前,我也能把师父照顾的好好的,两年后武器库准许弟子入库挑选,你自己记得回来便好。”

    苏雨宁颔首。“知道了,师姐。”

    展芷见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便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三师弟,虽然我不知道你下山意欲何为,但不要让师父难过,也不要败坏了她的名声。”

    说罢,展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雨宁却有些出神。

    苏雨宁将下山的日子挑在了明天,将自己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放了些药瓶和符咒就觉得差不多了。

    躺在床榻下,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觉得很好笑,小时候拼了命的想留在这里,为此日夜读书,勤奋练剑,只为了有朝一日配得上萧沧玉门下弟子这个称号,等到他堪堪配得上,又慌不择路狼狈逃离。

    命运多荒唐。

    迷迷糊糊间,他睡了过去。桂花缓缓盛开,入目皆是金灿灿的黄,小巧又紧密。

    萧沧玉倚着树,双眼紧闭,呼吸清浅,桂花落在她的头上,她的衣襟,她的白袍。

    苏雨宁怕惊扰到她的休息,脱去自己的靴子,从草丛中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做什么?”

    女子突然的开口,惊吓得苏雨宁心头停了片刻。

    “师父,我想帮你把桂花摘下来。”他喏喏的回答。

    “好闻吗?”

    “什么?”

    “桂花味好闻吗?”

    “好,好闻。”

    萧沧玉软笑了起来,她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那我的头发也会变得好闻吗?”

    苏雨宁猝不及防她的靠近,笨拙的向后躲,不料直接摔在了草地上。

    “师,师父。”苏雨宁干涩的咽了咽口水。

    “嗯?雨宁你怎么摔倒了?”萧沧玉拿稚子一般的眼神询问着他,她伸手去拉苏雨宁。

    苏雨宁犹疑的拉住了她的手,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萧沧玉躺在他的胸口上咯咯的笑起来。“跳的好快,你的心。”

    苏雨宁脸上发烫,他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它说它喜欢你。”

    天色微亮,苏雨宁惊恐的起身,望着被子失神,他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牙尖打了个颤,拿出剪刀就着急剪着床单,直到床单变成乱七八糟的碎布,他才如释重负。

    欲盖弥彰将碎布扫成一团,一把火全烧了,才舒出一口难言的气。

    他起身收拾了包袱,金鸡破晓之时偷偷溜下了山,没有与任何人道别,比起历练,倒更像是逃难。

    展芷本想送送他,敲了敲房门没有人应,这才推门进去,一进去发现被子没有了床单,正光秃秃的卷在床头。

    展芷挠了挠头,纳闷道:师弟把被单带走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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