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胡子对万乐天很客气, 客气到万乐天怀疑自己误闯的不是别人的坟场,而是谁家的后花园。
——如果忽略他强劲的臂力,以及像漩涡一般深不可测的灵力的话。
这人领着他从草垛子房里出来, 穿过一个七拐八绕的阵法。
拨开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万乐天也终于肯定了心中猜测:这, 真的就是一处村庄。
阡陌交通, 鸡犬相闻,男女衣着皆与别处相同, 看上去寻常的不能再寻常。
唯一不寻常的,是这些村民身上都有着一种很古怪的灵力气场, 每当有人路过自己身边, 即便对方什么都没做,甚至连看都没看万乐天一眼, 万乐天仍旧能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却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当许久之后,万乐天再回到合欢, 才从自家灵兽苑里找到了对其最合适的形容词——威压,上位者对下位者,来自血脉的压制。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人在屋檐下, 实力不够又理亏在前,万乐天面对眼前这位被称作村长的花白胡子,比面对自家那群不出世的老家伙还要紧张, 一时间连解释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是这样的,我吧, 因意外不得已使用了破虚石, 再一晃神, 就到这里来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就走,我可以起誓,心魔誓?神魂誓?”
村长听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也不说话,只笑眯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大铁缸子里的茶。
万乐天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道是要完,干脆咬咬牙:“不行的话,主仆契约也成,我要说出去,您立马叫我死!”
村长总算肯抬起眉毛瞅他一眼,语气很是无奈。
“渴,茶太烫,我想晾晾喝几口先润润喉,你看看你,这一口气说个没完。”
万乐天一噎,要换个人,他直接就能把那茶掀对方脸上。
村长吸溜着喝了口茶,才又说。
“别紧张,小伙子,你能进入神冢,是缘,更是你的命。”
几百岁的‘小伙子’万乐天,听他这么一说,心就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神冢、缘,听上去都是便随着大气运的好词,但‘命’这个字,听上去就有些不大吉利了。
“前辈,神冢为何意?我这又是……”
村长实在没有几分高人的样子,听他这么问就呷了一声。
“没上过学啊?神冢,听意思也知道是神的坟墓,至于你,就是解题的人。”
万乐天心说,我问的是这个嘛?我问的是这是哪位神的坟!
但他对后一个话题更感兴趣:“解题?解神的题?莫非我才是……”
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村长的茶终于冷了,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你先歇歇,别想东想西的,把灵力补全,晚上咱们还要再回去一趟。”
他起身,示意万乐天跟他出来,左转,进了农村大院的西厢。
“不是我们晾着你,那地方,寻常时候去不得,你不准备好就进去,待久了,人得疯。”
万乐天往桌子上一看,一碗白米饭,热腾腾的冒着气。
村长拿起桌子上的筷子给他:“没毒,你辟不辟谷都得吃,这是药。”
万乐天凑上去闻了闻味儿,香,比驰名沧澜的合欢灵米都香。
吃了一口,没觉得其中含有灵气,又吃了几口,才觉得自己脑子比以前清明了不少,就像是疲惫许久之后睡了个好觉,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村长没盯着万乐天,看他开始吃,就又出去打谷子去了。
万乐天将一碗米吃了个干净,从进入元婴期起过了这么久
,难得觉得有点撑,渐渐人也有了几分困意,倒在旁边大炕上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村长就站在自己身边。
“舒服吧?”
他换了身衣服,黑底白边,样式简单的像是丧服,料子看上去又硬又挺,也干净了不少。
拍拍万乐天:“走了,小伙子。”
万乐天跟着他出了大院,院外已经站了好多人,估计全村的人都出来了,穿着也都跟村长差不多,但奇怪的是,这些人一点声儿都没有,安静的不像活人。
月亮在脑袋顶挂着,村民们连盏灯都没点,待走起路来,更是连身影都瞧不见了,万掌门由不住就打个哆嗦。
“牵着。”
村长的声音响在耳边,手旁却忽然出现一根绳子。
万乐天就像条狗似的,叫人牵着抹黑往前走。
走了大概两刻钟,绳子松了,前面的人也停了脚。
没有万掌门想象中惊天动地的仪式,村长只是伸手一划拉,眼前黑压压的夜幕就像是被拉开一个大口子。
村长先走进去,看不见的透明人影就又变成实的,万乐天也跟着进去,其余村民才进。
这回,总算又能瞧清楚人了。
“神冢啊……”
站在那顶华丽的大棺材前,村长叹了口气。
“几千年了,我们也等累了。”
万乐天再次回到这里,脑子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跟着村长待了一天,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村长说:“你别问我,我嘴笨,说不清楚。”
然后他就伸出指头在万乐天额心点了一下。
“你自己看吧。”
村长粗糙的手指头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只轻轻挨了一下,却把万乐天整个人都戳的向后仰倒过去。
他挥着手刚要挣扎,眼前却突然变了一副天地。
晴天旷野,一望无垠,一女子背对着他,正看着面前一块两人高的大石碑。
“界碑?!”
隔着女修,万乐天眼睛睁的老大。
界碑乃一界界门,传说中界碑可通天地人三界,更是天道化身,见到界碑者便能直接与天道对话。
也是合欢藏书够多够老,万乐天才能认出这块大石头。
他心中生出一阵狂喜,蹬蹬蹬小跑着就往那女子身边去,机缘运道,就在眼前。
“见过前辈,在下乃合欢万乐天。”
“所以如果我帮你,便会成神?”
那女人并没有理万乐天,只自顾自看着界碑。
神?
万乐天也是一愣,虽说修者都欲成仙,然仙与神仍有本质区别,前者或许能破坏规则,却始终在规则之内,而后者,却能改变规则,制定规则。
界碑听到女子的问话,缓缓浮现出一个字。
不大,却震的万乐天几欲忘记呼吸。
“是!”
女人点头:“好。”
万乐天过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神啊,那可是上古变存在,无法超越,也无法改变,修士穷极一生都不敢妄想的境界。
“这位前辈,不、这位上神。”
他吞了口口水,再次同女子搭话,然对方仍旧恍若未闻,继续问界碑。
“你做事向来喜留后手,仙魔两道,不可能只找我一人,另一人是谁?”
万乐天心下呐喊,如此隐秘之事,也不在意自己在场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没影子。
明白了,这里之只是某段记忆,自己不过是来浏览这段记忆的人。
想通处境,万乐天也没失望,反倒
更生出无限好奇之心。
这人是谁?她在说什么?能让她变成神的事到底是什么?
一时晃神,待他再抬头,石碑上的字迹已经缓缓散去,瞧不清楚写了什么,只从墨迹上判断,大概是四个字。
女子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说知道了,又问。
“什么时候去?”
界碑:“现在。”
女人是个极利落的,二话没说,抬脚迎着界碑向前。
万乐天眼睁睁看着她一步就踏入了界碑里,而自己,也跟着她一起落到了另一处地方。
二人一起飘在一团云上,女人似乎是在想从哪里落脚,正探着脖子往四周看。
而她这一转头,万乐天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人的脸,当时人就懵了。
“郝娴?!”
………………
沃土,群英会赛场。
第三轮五十进二十五,一共五个擂台同时比斗,上午两场,下午三场。
藏剑峰广衡、仓鼎峰赵宝,以及郝娴都是大早晨的第一场。
三位对手,一个是断云门剑修,甄平,一个是蓬莱阁法修,江兴安,郝娴对上的是玄机楼杜兴泽。
其他小有名气的修士,如裴霁、岳和光这样的夺魁种子选手,都会选择在前几轮保留实力,藏着看家本领到最后再一鸣惊人。
郝娴却不一样,从第一轮起,她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雷灵根一样,拎着根雷鞭,上台便抽,指哪打哪,争取一招毙敌。
第三轮也是一样,即便对面是私交不错的杜兴泽,她也只说了句‘带我向裴霁问好’,就霹雳吧啦鞭子直往对方脸上招呼。
杜兴泽本还有为宗门争光的雄心壮志,见她这般,赶紧把自己的算命法器往兜里揣严实了,抱头鞠躬认输。
没办法,人穷志短,他炼制这套宝贝花了不少时间金钱,被电一回说不定就再算不准了。
总归合欢、玄机是一家,谁赢了都一样,况且自己就算打也未必能赢的了。
五张擂台,郝娴这边结束最快,转身跟自家同门去看广衡的场子。
两位剑修在天上打的噼里啪啦,不用法术,全靠剑道,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法术添彩,倒也很有些回归质朴,化繁为简的大道之意。
断云门弟子一招一式极其精准,便是邱从云来看,怕都找不到半分错处。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招式未免稍显死板,一招游龙御天,硬是被它使得像小蛇出洞,小心又谨慎,声怕有所差池。
而另一边的广衡,在合欢实力拔尖,在赛场上也是一样,从第一场到第三场一路皆遇强敌,一路通关斩将,是合欢除郝娴外人气最高的选手。
他的招式,最大的特点便是变,三场看下来几乎没有重复的路数,且出手极为狠辣,如毒蛇一般专挑刁钻的角度进攻,叫人防不胜防。
两人过了无数招,打的大汗淋漓。
然直到广衡用剑刺破对方心口一指,时间才过了两刻钟,是第一场中第二个结束比赛的擂台。
广衡同台下扬了扬脖子,展现出自己制胜强敌的骄傲之情。
然他斜眼一扫,自家同门早就你拉着我,我拽着你,跑去赵宝擂台了,连个掌声都没给他。
广衡抬手搭眼,往最东边的擂台看去,赵宝正盘腿在擂台上坐着呢。
他一边捂脸一边跺脚:“这个丢人的!他还真用那招了!”
………………
两个时辰之后,蓬莱飞舟上的仲谦与将手中白子置于棋牌之上,一招咬住蛇头,断了黑子生路。
自己和自己下棋,输赢都没什么好开心的,他皱了皱眉:“怎么不报我第一场胜负结果?”
执事
弟子躬身,有些为难道。
“结果还没出来,江师弟那边,还没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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