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病倒数日, 朝堂上堆积了一堆政务,景安帝回去以后迅速让太医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解药,不管身体上的虚弱, 立刻开始处理政事,以及参与这次谋逆的犯人。
其中最大的是曾经的秦国公府和谢平晖, 下面还有些谢平晖这些年收服的小官员, 以及和秦国公府有关的人, 又或者是想要投机取巧的人。
这一桩桩安排下来,等景安帝有空理谢平晖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天。
秦家被诛九族, 谢平晖的正妻秦氏赐死, 秦放已经离开了牢房, 被判腰斩, 斩立决,因此整个牢房现在就只剩下谢平晖一个人。
自从秦放离开, 谢平晖就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处置结果, 时间过去越久, 他越是无法安心。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没有机会了,甚至很可能会死, 因为他在最初的时候就不顾兄弟情义杀死了老大,犯的又是谋反的大罪,就算他是景安帝的儿子,景安帝也不可能会放过他, 最好的结果就是贬为庶民, 最坏的结果就是死。
但是要他眼睁睁看着谢平暄成为储君, 自己唯一可以利用的妻族也没落, 从此彻底与大位无缘, 他也不愿意,所以才会在秦放提出来计划的时候直接应允。
现在,他不但彻底与大位无缘,并且可能还会拖着全家去死,又或者成为原本瞧不上的平民百姓。
谢平晖在牢中想了很多,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后悔的,但是重新来一次,他或许依旧会这么选择,只是不会再给景安帝时间,直接让他“突发恶疾去世”,而不是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现在的情况,他还不知道对自己的处置到底是哪一个,心中的一块大石迟迟没有落下,反而让他焦躁不安,不如直接告诉他结果。
原本他以为,失败了就是一个死,总好过一辈子卑躬屈膝,但是现在真的可能被景安帝赐死,他心中却反而害怕了。
人都是畏死的,尤其是谢平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他憎恨秦国公府与秦氏,憎恨生了他又无视他的景安帝,憎恨明明有良好的出生,却还要处处压着他,不给他出路的谢平暄,甚至憎恨这次匈奴南下立下大功的方仁温,却从来没有恨过自己,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一直在责怪憎恨他人。
牢房昏暗,谢平晖也不清楚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宣他了。
领头的太监他没见过,景安帝原本的太监总管在这次的谋逆中已经死了,除了领头的太监,旁边还跟着两个持刀的侍卫。
谢平晖的双手并没有被锁住,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趁其不备夺过侍卫的刀自我了断,不用面对景安帝的怒火,也不用面对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那些未来,但是……他不敢。
他对别人狠辣,放到自己身上却不行。
景安帝坐在殿中,脸色依旧没有完全恢复,看到谢平晖进来,立刻阴下了脸,“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谢平晖满脸胡渣,头发凌乱,衣着狼狈,不过几日时间,就生生老了很多,此时跪在殿中冰凉的地板上,眼角余光注意到站在景安帝身旁的谢平暄,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冷漠,怨恨,不甘。
“成王败寇,儿臣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不是谢平暄,如果不是他……
“好!好个没什么好说的,朕确实没想到,会养出你这样的毒蛇白眼狼来,对自己兄弟下手倒是狠辣。”景安帝气急,抓过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
砚台砸在了他脑袋上,立刻将他的头给砸破了,鲜血混着漆黑的墨汁流下来,让他更加狼狈了。
额头的疼痛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不该看到谢平暄就失去冷静的。
“父皇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景安帝不明白,谢平晖怎么会觉得,自己比谢平暄强,甚至因此怨愤上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朕现在不想看到你,也对你这样的动机没什么兴趣,或者怨恨不满什么的,都没有兴趣。”景安帝深吸一口气,他今天原本将谢平晖叫来,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现在看他依旧不知悔改的模样,却觉得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没有必要问下去。
他会妥协,不过是害怕了而已。
哈!
这种时候知道害怕了?对自己的兄长下手,对他这个父皇下手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害怕?那时候多嚣张啊!
“老四,你来帮朕拟旨。”景安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方,明显害怕了的谢平晖,冷声吩咐,“谢平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欺君罔上,今将之贬为庶民,剥夺爵位,不得从谢姓,改玉牒,赐姓黄!”
听到这一道圣旨,谢平晖的心瞬间就凉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甚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是真的听到景安帝口谕,谢平晖还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般。
“父皇,儿臣是谢家的人,您不能这么做!”
贬为庶民还剥夺皇室的姓氏,这是要将他逼上绝路啊,他没想到,景安帝居然这么狠心,连最后的一点颜面都没有给他留,甚至没有给他母族的姓氏。
黄这个姓氏,是他母妃的妾室娘的姓氏,甚至不是闻人这个外祖姓,由此可见景安帝对他有多厌恶了。
“不能这么做,好啊。”见谢平晖不服,景安帝却一点都不纵着他,取过挂在旁边的尚方宝剑抽出来扔到谢平晖面前,“你现在自我了断吧,朕就让你带着谢这个姓氏入土。”
谢平晖:“……”
他敢吗?
他不敢。
“您一定要这么对儿子吗?从小到大,您从未关注过儿臣,儿臣只是想要您的关注而已,这到底有什么错!”
“你真以为你是因为命格才不被朕喜欢的?”知道谢平晖是在打感情牌,景安帝不心疼吗?心疼啊,他心疼谢平晖,谁来心疼他,心疼死去的老大?
“还是以为朕像你一样蠢,看不出来你在想些什么?怕死的废物!”
都敢逼宫造反了,如今却连死都不敢,不是废物是什么?
“选吧,改姓,朕留你一命,或者现在自我了断,朕让你保留谢氏。”
景安帝冷眼看着,站在他身旁的谢平暄同样冷眼看着,他们两人都猜到了谢平晖的选择。
果然,谢平晖选择了改姓。
“废物。”嗤笑了一声,景安帝再次评价道,但谢平晖却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死死握着拳头,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如今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将来报复回来。
“来人,将他关到宗人府,圈禁起来。”说到这里,景安帝停顿了一下。
谢平晖当初为了获得秦国公秦放的支持,一直表现得很专情,并没有纳妾,府上只有已经被赐死的秦氏一个女眷,以及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儿。
“你的女儿,朕会交给没孩子的宗室抚养,日后便同你无关了。”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只是不甘心而已,儿臣真的知道错了。”看到有人进来想要带他下去,谢平晖终于慌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被带走,绝对不可能再见到景安帝,自然也更加不可能再有机会求得他的原谅,不但剥夺了姓氏成为庶民,还直接被圈禁了起来,下半辈子都要被关起来生活。
这种时候,什么骄傲,全部都没了。
他只想要景安帝能够放过自己,即使让他成为庶民,赶出京城,也要比一辈子圈禁要好,至少那样他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景安帝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拖下去!”
然而他越是这样,景安帝就越是恼火。
没用的东西!
“你不向我求情?”
“父皇已经网开了一面,六弟该知足,否则,大哥的死怎么办?父皇您中了毒,受的苦又怎么说?做错了事情,自己承担后果,有什么不对?”谢平暄没有按照景安帝希望的那样装什么兄弟情深,直言道。
“你这性子……”谢平晖被拖下去了,景安帝心中的怒气又要稍微少了点,闻言似乎有些无奈,但却并没有生气。
他是一个理智的人,也知道即使谢平暄求情了也不过是敷衍,更何况谢平暄并没有说错。
“父皇,小方将军请求,想要见六弟一面。”
见景安帝没有纠缠,谢平暄提起了另一件事。
闻人奚现在已经回到了武昌侯府,并不在宫中,但是她走之前却请谢平暄帮忙,想要见谢平晖一面。
知道当初山匪事件到底怎么回事的谢平暄自然没有拒绝,答应会替闻人奚向景安帝提起这件事。
只不过之前谢平晖的处置一直没下来,所以他没提而已。
“那丫头莫不是对老六还有情,想要为他求情不成?”景安帝一听这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有些疑惑。
谢平暄隐晦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景安帝一眼,“儿臣不知。只是她似乎知道当初的山匪背后另有隐情。”
求情?就那丫头睚眦必报的性格,只有痛打落水狗的,怎么可能为老六求情?估计是去奚落一下吧?
说起来,老六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吧?
“……罢了,那就让她去见一面吧。”
当天晚上,闻人奚在守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宗人府大牢。
她今天依旧穿着一身男装,宗人府大牢虽然和普通牢房不一样,但既然是牢房,环境就不可能会好,此时谢平晖还没有被带去圈禁的院子。
看到有人过来,谢平晖也没有抬头,一直到守卫先行离开,他才看向依旧站在牢房前的身影。
注意到那张脸,他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曦儿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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