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自古如此。

    天蒙蒙亮,洪家村的人便都起来了。他们露宿石洞,一晚上都没睡好,忧心忡忡,一等破晓,便纷纷走出石洞,蜂拥下去,要看村子变成什么模样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黄的浊水。相比昨晚,水位减退了不少,露出了一些房屋的废墟来,狼藉不堪,染满了黄泥黄沙。

    毫无疑问,整个村庄都已被毁。

    见状,又冷又饿的村民们悲从心来,一些妇孺已经放声大哭。由不得他们不悲伤,家园荡然无存,他们何去何从?依照目前的境况,想要重建村子几乎等于白日做梦,饭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力气去建造房子?只怕这几天都得住在山上了。

    只是长期以往,也不是办法,鱼打不到,狩猎也收获寥寥,这么多人,张口都要吃的,根本满足不了。

    许多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洪阿大和洪铁柱身上,一直以来,这两个男人都是村里的顶梁柱,是所有人的希望所在。

    一夜之间,洪阿大仿佛苍老了几岁,脸上皱纹都加深了,一对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个井字,抹都抹不平。站在他身边的洪铁柱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又是抓头,又是摸脸的,一筹莫展。本来筹谋这些事就不是他擅长,从小到大,论上山下沟爬树等,他当仁不让,可说到村子生存展,立刻头大,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这时候,陈三郎等人出来了。

    夜中之事,陈三郎可谓殚思极虑,心神憔悴,也没休息好,顶着两个黑眼圈,他是被吵醒的。

    记忆中,似乎从没有过。由此可见,昨晚消耗之大。

    见到他们,村民们忍不住露出了愤懑之色。

    人心皆如此,最容易迁怒于人,但凡有祸福之事,先便往别人身上想。

    在这些村民心目中,自家村庄建立百年,一直看天吃饭,总能维持住温饱,平平淡淡地生活着,但自从陈三郎等人进村后,事件便一桩接着一桩生了,直至洪水淹村,居所尽毁。

    到这时候,人心情绪便会达到一个顶点,一不留神便会爆出来。

    好在洪阿大与洪铁柱还算分明,站在了陈三郎这边,他们素有威望,昨晚便出言安抚,及时压制住了村民们的情绪波动。

    话说回来,此事跟陈三郎本无关系。反而是村民们敬为神灵的土地金身招惹的祸害,要不是陈三郎在,不说洪家村被毁,村里的人也会遭受劫难,难以幸存。

    当然,其中之事村民们都不知晓,陈三郎也懒得去解释,根本就难以说得通嘛。

    沉默便是了。

    上午时分,日头露脸,照晃得人有些烦躁。

    陈三郎心中记挂一事,也不言语,迈步下山。阿武两个唯他马是瞻,亦步亦趋,到了下面,阿武低声问:“公子,我们这就回武平县吗?”

    “不急,先弄点吃的。”

    阿武一愣,举张望,四下都是没有退走的洪水,脏兮兮的感觉,哪里有吃的?

    陈三郎却是脚步一顿,转移个方向,沿着山麓走。

    洪阿大见到他们下山,本想张嘴叫唤,但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本以为陈三郎三人是要离开了,可看他们离去的方向,不是出山,反而朝另一边走了。

    那边,不就是龟潭的位置吗?

    洪阿大心里泛起嘀咕,倒没有多想,觉得陈三郎可能是要去钓鱼了。

    “哎,不对,他没有带上钓具……再说了,洪水泛滥,村子都淹了,龟潭那边地势还要低一些,肯定也淹过头了,都是水,怎么打鱼?”

    洪阿大想到这一层,满腹疑窦。

    “阿大伯,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边上愣头愣脑的洪铁柱突然问道。

    洪阿大回过神来,也不去想陈三郎了,叹了口气:“能咋办,见步走步吧。”

    他也是束手无策,洪水之灾残酷无情,然而灾后的局面,更是棘手,让人烦忧。

    却说陈三郎带着阿武两个沿着山麓走,山林茂密,大魁便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拔出随身腰刀,披荆斩棘,开路。

    也没走多久,约莫两刻钟后,他们便来到龟潭那边了。

    洪家村的地理位置,朝下游方向过去,便是榕树林,再过去,就到龟潭了。

    龟潭面朝通天河,背靠山岭——陈三郎就是走山岭的路径,等于抄了后路。

    一脉山溪水流下,不断注入潭中,昨夜大暴雨的缘故,山溪水流甚大。

    最令人惊奇的是,此地竟没有遭受洪水淹埋,丝毫痕迹都没有,还像原来那般,一片平静景致。潭水清幽,微微翻波,谭边一块巨鳌状岩石趴伏在那儿,纹丝不动。

    阿武两个瞧见,眼睛都有点直,再扭头看向洪家村那边,相隔不过几里地,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难道说,这口潭水真得不凡,有神灵居住于此,庇佑此地,洪水不敢犯?

    这么个念头涌上来后便不可抑制。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陈三郎,却见到公子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仿佛早有预料。

    三人弄了条路径,爬了下来,脚踏实地,很快就来到龟潭边上。

    阿武问道:“公子,你是又来钓鱼吗?可为什么不拿钓具……”

    说到钓鱼,猛地恍然过来,昨晚逃难,一片慌乱,很多东西都落在房屋中,还有没有钓具都不好说。

    陈三郎笑道:“来钓鱼,也不一定非得用钓具才行。”

    闻言,阿武顿时被钓起了好奇心。

    其实前天陈三郎和洪阿大两个一起垂钓,这事就透着稀奇,经验丰富的洪阿大虾毛都没钓到一条,陈三郎反而满载而归,整件事透着玄乎,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倒像是龟潭的鱼只认陈三郎,所以争先恐后地来上钩。

    这般理解正确的话,还真不用钓鱼,就算随便折根枝条什么的放进水里,那鱼便咬着上来了。

    如此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阿武和大魁就伸长脖子看,陈三郎如何不用钓具钓鱼,想到鱼,肚子不禁叽里咕噜作响,饿着抗议了。

    然而在两人的目光中,陈三郎并没有马上开钓,而是走到那块龟状大石头处,伸出手——

    咚咚咚!

    非常有力地敲打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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