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彻陪在皇帝左右,一直扶着皇帝手臂,寸步不离。
皇帝低头看到他年轻有力的手,心里难免感慨。
那个肆意撒野,受了委屈就找他嚎哭的男孩子,忽然一下子就长大了。
当初以林嫔的性子,他哄来哄去也烦了,索性就淡下来。
封天彻出生的时候,他也高兴过一阵子,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毕竟事务多,人也多,儿女也不少。
平时也就是在图四海的提醒下,什么生辰了,年节了,送些该送的东西过去。
直到封天彻四岁那年,无意中看到他追着七岁齐王打,还打赢了,扬着小胳膊威风凛凛。
从那时候起,皇帝就注意到这个和林嫔性情完全不同的儿子。
他觉得,既然不像林嫔,那就是像他。
“朕记得,你小时候经常打架。”
封天彻不知道他想起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哼笑道:“父皇,儿臣哪里有经常打架,统共也没打过几次,再说,也就是那两个人。”
“朕知道,有齐王,另一个是谁?”
封天彻张张嘴:“罢了,人都没了,说那个没意思。”
皇帝立即明白,封天彻指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长女,固然因为她外祖家镇守南疆,还因为那是第一个女儿,是有真情在的。
皇帝微叹口气:“你和齐王打过很多回吧?”
“两三回吧,一回是四岁,一回是十岁,还有一次,好像是十三岁。”
“你打掉他的牙,是哪一回?”
“十三岁,”封天彻毫不后悔的样子,“他抢儿臣的弓,那能忍?”
“他又拉不开,无非就是见你们经常骑马射猎,心生羡慕罢了,他一直都是胆子很小……”
话没说完,忽然赵冬初又走回来,手里的香点燃都没有放入香炉。
皇帝纳闷,封天彻心直口快:“赵大人,你为何脸色如此难看?看到鬼了?”
“胡说,”皇帝瞪他一眼,“莫要胡说八道。赵卿,怎么了?”
赵冬初吞一口唾沫:“皇上,先回去吧,依臣看,此事另有蹊跷。”
皇帝心中狐疑,再看他脸色忽青忽白,就更可疑。
赵冬初也算见多识广,京城父母官,什么事没有见过?
皇帝目光越过赵冬初,看向前面神像,赵冬初下意识挡住他视线。
皇帝:“……”
“起开!”
赵冬初低声劝:“皇上……”
“起开!”
封天彻扣住赵冬初肩膀,把他拖到一边。
皇帝大步上前,到神像前眯眼看。
神像做得一般,并不算太精致,尤其衣裳色彩艳丽,看上去有点俗气。
再往脸上看,宫中也有信佛信神的人,妃嫔们也供奉小佛堂的,当年太皇太后宫中也有。
皇帝也认得一些,但今天这个……从来没有见过,可又觉得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
封天彻瞪大眼睛,低呼一声,差点爆脏话。
“他娘……”
他清清嗓子,又赶紧压住,凑到皇帝跟前:“父皇,咱还是走吧,儿臣也觉得怪异得很。”
皇帝正想不出来,觉得百爪挠心,听他也说要走,有点恼怒。
“滚开!”
后面有人催促:“你们上不上香?不上别在这里堵着。”
皇帝转头一盯,对方翻个白眼。
封天彻挡住他视线:“父皇,这种没有来历的神明,不上香也罢。
您难得出来,不如儿臣陪您去其它地方逛逛?
中午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自打齐王兄遇刺,城里又闹刺客以来,儿臣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他不提齐王还好,他一说,皇帝脑子似被劈中,用力推开他,霍然回首,望向神像。
那眉眼,口鼻,轮廓,发式,可不就是齐王?!
难怪刚才瞧着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怎么能想到,儿子会以这种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难怪赵冬初变颜变色,借口漏洞百出,仍要把他请走。
难怪封天彻差点骂人,挡着他,劝他去别处逛逛。
难怪!
皇帝勃然大怒,指着神像,想叫封天彻把这里砸了。
封天彻赶紧拦下他的话:“父皇,您息怒!这里百姓太多,若是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赵冬初也跟着劝,“臣看这些百姓,并不知道这神像像谁,要是闹开,反而会知道了。”
“再说,这神像只是像,未必就真的是,也未必与齐王有关,还是先查清楚再说吧。”
“父皇,千万别气坏身子,走,儿臣陪您离开这里。”
皇帝怒火翻涌,几次想发泄,却又拼命忍住。
不错,不能冲动,至少不能在这里闹。
百姓们只知是神明,不知与齐王相似,闹开来,岂不等于告诉他们,供奉的是齐王?
不,绝对不行。
皇帝心中天人交战,几次三番激烈斗争之后,才恨恨盯神像几眼,甩袖子离开。
封天彻赶紧跟上去,赵冬初偏头看看神像,嘴角一勾。
皇帝怒气冲冲,走出庙门,看着长长的队伍,一口气哽着差点上不来。
“简直岂有此理!”
他快步下石阶,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骂。
到马车旁,皇帝一刻也不想再多停留,上马车吩咐道:“走,赶紧走。”
赵冬初亲自驾车,封天彻也上车陪着。
“父皇,您别生气,儿臣觉得这事儿不能怪齐王兄。
他或许什么也不知道,要怪得怪那个捏神像的人。
齐王兄这刚进京,又受了伤,天天在王府,岂能和这些事有关联?”
“说得极是,”皇帝沉着脸,“他没进京时,也没这么多破事,怎么他一来,事情就这么多?
而且,你没听说吗?供奉神明的地方,可不只这座庙,这里是最近也是最晚的一处。
现在可是很多地方都有,是从别处散来的,可不是由京城散到别处去。”
封天彻张张嘴,低下头说:“儿臣还是不怎么信。
不是替他说话,儿臣和他也没那深厚的交情。
就是觉得,像太子和雍王,好歹是心思花在朝堂大臣上,像今日的事,这算什么事?寄希望在神明?
哦,弄个泥身,就是神明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皇帝看着他:“你不懂,这可不是开玩笑。”
封天极抓抓后脑勺:“儿臣是不懂。”
六嫂懂就行了,这些话都是六嫂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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