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肉苍耳能被击飞,  阎王大人的动作非常利落。

    他身体一旋,皮鞋一挑,肉苍耳被他准确地踹进马桶。下个瞬间,  脏兮兮的马桶盖被钟成说一脚踩住。

    肉苍耳没来得及反应,只留了几根软刺在外面——它们被压在马桶盖与座圈的缝隙里,无力地伸直又放松。

    钟成说残酷地踩紧盖子,嗤啦扯开胶带,三下五除二捆死马桶盖。

    确定肉苍耳动弹不得,  小钟同志满意地擦擦手,  看向那个被戳开的孔洞。

    硬币大小的孔洞中,慢慢挪近一只人眼。那眼睛眼白充血,瞳孔浑浊涣散,没有任何光泽。它缓缓转动,不带感情地看向钟成说。

    看来对面的“人”没有那么多肉苍耳存货。

    钟成说没有半点犹豫,  他快步走上前,停在那个空洞对面。

    阎王大人保留了一步距离。他抬起黑洞洞的眼睛,毫无怯意地与那东西对视。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右手握紧剪胶带用的小剪刀,随时准备攻击那个洞。

    两只眼睛的间隔不到半米。

    对视之中,时间被拉得极长。钟成说的心跳无比平缓,呼吸不见一丝错乱。

    那只怪眼中的威吓逐渐变质,成了淡淡的疑惑,随后转为些微的恐惧。钟成说的逼视下,  对面“人”缓缓后退,嗖地没了踪影。

    看来对面的“人”不是简单布景,  但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活人”。钟成说漆黑的眸子一转,  只来得及看到那东西的身形。

    人形。个子不高,  身形瘦弱,像个少年。

    可惜天还黑着,自己不方便开门去追。钟成说遗憾地摇摇头,再次拿出样本盒。他满意地打量着碰碰作响的马桶盖,手里的小剪刀转了个圈。

    锋利的剪刀挨上软刺,瞬息之后,喀嚓一声。

    肉苍耳:“——!!!”

    门外的葛听听瞬间捂住耳朵:【卫生间里有东西惨叫,比刚才被电击还惨!】

    “钟成说肯定没问题。”殷刃牢牢守着自己的墙角,表情近乎安详,“他可能在取样吧。”

    反正他没听见声音,惨叫的肯定不是钟成说。既然肉苍耳拥有物理实体,他只能为它短暂地哀悼几秒。

    不多时,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钟成说拎着他的小工具包,心满意足地跨了出来。

    ……

    “相信你们发现了,这里的昼夜交替得比外面快许多,‘黑夜’象征着档案主人的精神状态不稳定。”

    短夜将尽,窗外游行接近结束,黄今差不多缓过了气儿。卢小河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听起来仍然非常遥远。

    “你们刚刚看见的那些‘东西’,它们只会在黑夜行动,并且仅在精神失常者的脑子里有。”

    “它们的具体成因不明,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情绪。黄今的情况,大家应该都看到了。”

    三人簇拥在黄今的床头,而黄今尸体般躺在床上,整个场面神似某种遗体告别会。

    卢小河的屏幕里,黄今“后悔”和“疑惑”的情绪读数居高不下。

    “那东西挺厉害,”他对天花板忧郁地解释,气色比刚才好了不少,“刚才我完全没有发现它,就感觉……感觉突然焦虑得难以思考,像是人生里所有麻烦事全塞进了脑子。”

    黄今自认是偏冷静的类型,然而在那短短几十秒,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卢小河发动电击前,他甚至隐隐出现了自残冲动。

    那电击如同一盆冰水,把他完全浇醒了,人也电麻了。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卢小河的声音认真下来。

    “不要触碰那些东西。它们能引起极强的情绪紊乱。就目前的研究来看,长期接触可能会引起心理崩溃,甚至诱发严重的精神疾病。精神病患的脑子里,它们是最大的危险。”

    “躲起来的方法很简单,找到最近的建筑,紧闭门窗,等待‘黑夜’过去。不要故意挑衅,更别妄想取样研究——只要‘白天’到来,那些样本就会消散。”

    鉴于在场只有一位科学岗,殷刃瞬间看向钟成说,后者脸上的满足之情露水般消失。

    小钟同志缓缓看向样本玻璃管。他的玻璃管空空如也,其中的软刺不知所踪。钟成说沉默地晃了晃它,脸上露出丢了钱包似的表情。

    他的“兴奋”指数来了个大跳水,直达冰点。

    “我说呢,怪不得盆里这么安静,原来这东西会自动消失。”见钟成说整个人凝固住,殷刃急忙转移话题,“小河姐,情况我们大概都了解了。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我们怎么才能让郭来福恢复正常?”

    整条街的建筑都变了形,他们总不至于要做泥瓦匠工作。夜晚又有乱七八糟的怪物满街跑,碰也不能碰。

    这要怎么救人,站在大街中央对郭来福高声抒情吗?

    问题是郭来福也不是什么等待救援的睡美人,此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们帮助他恢复神智,除了调查原因,也是为了早日让警方执行死刑。

    考虑到这一点,郭来福本人愿不愿意清醒还难说。

    “你们要寻找扭曲的源头。”卢小河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郭来福残杀了五个人,之后又在警方追捕下逃了将近半年。这人生性冷酷残忍,按理说没那么容易崩溃。”

    “人的意识很复杂,为了自我保护,大脑会将巨大刺激掩藏起来。这条街上一定有某些不正常的现象,找到扭曲源头,就能确定病因。”

    原来是寻宝游戏!鬼王大人瞬间精神。

    找“刺激郭来福发疯的病因”,可比“探寻这个人渣的过去”有趣多了。

    郭来福,47岁,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并肢解了五人,其中一名受害者甚至是他的亲生儿子。

    案情清晰明了,证据充足。殷刃对这家伙的经历完全不感兴趣,要不是有识安和警方盯着,他不介意直接攥爆郭来福的脑壳。

    “原来如此,只要能避开那些怪物,这个任务本质上不算危险。”听完说明,钟成说的注意力成功从“痛失样本”上脱离,“……找到病因后呢?”

    “记录,然后毁掉。”卢小河沉下声音,“被抹除刺激性记忆,郭来福很快就会清醒。”

    钟成说盯着空空如也的试管,眼睛眨也不眨:“我明白了。”

    “各位休息会儿吧,我也吃个午饭。”卢小河的声音轻快起来,“里面的时间是乱的,但还是规律三餐比较好哦!”

    黄今闻言拿出压缩饼干,他掰了一小块,面无表情地啃着。葛听听也不含糊,迅速吞下中午的配额。

    “我和钟哥再出去看看。”殷刃随手抓了包芒果干,“我会飞行术,视野大一点,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玄机。”

    葛听听点点头,黄今别过脸,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旅馆门外,街道上依旧光照充足。除了更加扭曲的街道,他们看不出半点怪物来过的痕迹。

    色块般的行人和车辆不时经过,花坛里的绿树像蒙了层蛛网,显得朦朦胧胧。看不懂的文字在店铺招牌上浮动,甜点橱窗里的甜品一刻不停地扭曲,边缘抖个不停。

    它们散发出时有时无的单薄甜香,完全称不上诱人。

    殷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关节。他打开棺钉,果不其然,所有发出的消息全带有小小的感叹号。

    看来这片地方无法召唤厉鬼。

    驭鬼师在这是废了,灵匠带不了太多素材,役尸人也难以在人家脑子里挖出尸骸。所有玄学职业在这个世界的限制都不小。就算有敌人入侵,来人估计也只能纯斗法或纯肉搏。

    怪不得卢小河表示这里比较安全。

    既然招不了厉鬼,接下来他需要抱住钟成说飞一飞,来一次科学岗加非科学岗的双重巡视。

    殷刃看向一身西装的钟成说,突然觉得那身衣料过于紧绷,让他没太有地方下手。现在有识安监测着,殷刃无法随意变形,做不到自然地抱起搭档。

    从背后搂住?钟成说身高和他差不多,自己的视线会被遮蔽,而且姿势未必舒适。

    扛在肩上有点傻,打横抱起不是不行,但钟成说未必喜欢那么约束的姿势。

    ……要不背在身后?

    鬼王大人陷入深思,这问题之前有这么难吗?

    “殷刃,我准备好了。”钟成说开了口。

    钟成说不知从哪里搞来个降落伞背带似的装备,黑色的绑带被他牢牢固定在身上。绑带末端,他甚至给殷刃留了个提手。

    殷刃:“……”

    殷刃沉默地拎起搭档,腾空而起。

    犹如两只不知好歹的飞虫,他们冲向头顶上的巨大漩涡。扭曲的建筑飞速撞来,无数残骸划过身侧。畸形的街道在他们脚下越变越小,脑沟回似的弯弯绕绕。建筑复制粘贴一般,一个个街区大同小异,组成某种不规则的循环。

    天上只剩不断延展、发丝似的扭曲高楼。殷刃灵活地穿过楼层缝隙,无视压在玻璃上的一张张畸形面孔、一片片深红手印。

    天地旋转,色彩混成一团。

    殷刃越飞越快。可能是意识世界的缘故,他们的耳畔没有风声,呼吸异常顺畅。

    殷刃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在天地间翱翔,自身如同化成了风。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手里还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另一个人的心跳近在咫尺。

    哪怕景色诡异如此,殷刃还是忍不住在空中多翻转了几次。他的长发飘散,身影冲破无云的高空,像只格外快乐的鸟。

    莫名的舒爽感拥住了他。

    ……仿佛他生来便该属于这里。

    “怎么样啊钟成说?”巨大的漩涡下,殷刃笑得很畅快,“过不过瘾?”

    钟成说却在此时一个借力,攀上殷刃的臂膀。他勾住殷刃脚踝,搂住鬼王大人的腰。两人几乎在空中打横搂抱,几秒的纠缠后,钟成说整个人伏上了殷刃的脊背。

    殷刃的大笑卡在了嗓子眼里,一大片体温紧贴后背,他险些撞上面前的玻璃幕墙。

    钟成说耳尖微红,动作却非常坚定——

    “那边。”

    他下巴搁上殷刃的肩膀,努力保证他们视线平齐。抱牢殷刃后,钟成说伸出一只手,指向脚下米粒大小的建筑。

    “那边有一片建筑,没有和任何地方重复。”

    殷刃:“……哦。”他紧绷身子,不敢乱动,灵活的飞鸟瞬间变为人形风筝。

    一如既往,钟成说一颗红心全在任务上。不知为何,刚才的畅快感无影无踪,殷刃稍微有点失落。

    他不再吭声,横着向对方指向的地方匀速降落。

    结果降落没几步,殷刃心里微妙的气闷更重了,他一个旋身,把对方从脊背上抖下,继而一把捞住。

    “抱住我的腰,踩着我的脚面,我们站着下去。”殷刃躲避着钟成说的视线,“趴着太显眼了。”

    钟成说吐出飞到嘴里的长发,闷闷地“嗯”了声。

    几分钟后,两人悬停在空中,看向脚下的建筑。

    那是一所学校。

    与周围死板重复的建筑不同,那所学校的建筑轮廓格外清晰,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操场上还有不少学生,他们同样是模糊的色块,却比街上的行人清晰许多,至少能看出模糊歪斜的眉眼。色块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打闹,变调的上课铃与下课铃交错,难听的旋律不时扫过操场。

    殷刃与钟成说其实离地面不远,但地上的学生们毫无反应,活像他们是两位透明人。

    “郭来福发疯的原因和学校有关?”

    殷刃琢磨了半天,想象不出一个连环杀人犯怎么被普通高校逼疯。

    “郭围,17岁。最后一位受害人,郭来福的亲生儿子。”钟成说皱着眉看向下方,“被郭来福杀死时,郭围刚读到高二。”

    郭来福本人只有初中学历,这辈子都没踏入过正经高中。面前的高中印象很清晰,不可能源于郭来福自己的求学经历。

    “罪恶感?不是吧。”殷刃嘶了一声。

    郭来福要有这种良知,他也不至于把亲生儿子的尸体剁成肉酱,接着还沉着冷静地躲了六个月。

    “我认为不是,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钟成说没看殷刃,他的目光在操场和教学楼窗户上来回巡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也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他的‘病因’被藏在了附近。”

    殷刃点点头,配合着放低高度。

    两人下降到十米左右的高度,殷刃脚底发出“咚”的一声。障壁来得猝不及防,他险些在虚空中崴到脚腕。好在鬼王大人速度不快,他紧急恢复平衡,及时阻止了“和钟成说一起半空翻滚”的惨案。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学校。”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殷刃低下头,看到一张严重变形的脸。

    那是位上了年纪的保安,他的脸蜡融般扭曲,脖颈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着,一张脸直直冲着他们。老人五官惨不忍睹,语气却异常严厉。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学校。”他重复道,一双变形的眼眶中,只有深沉无光的黑。

    殷刃使劲跺跺脚下屏障,它没有煞气或灵力的痕迹,这所学校只是单纯的“拒绝”了他们。

    看来无法硬闯。

    殷刃与钟成说对视一眼,他们飞去这所高校门口。两人一个扣西装扣子,一个理长衫下摆。整好仪容后,两人礼貌地走向门卫方向。

    半人高的金属折叠门合着,门卫室的窗户打开,那张扭曲的老脸再次探了出来。

    “来干什么的?”他不客气地问。

    “参观校园。”钟成说很坦然。

    那张蜡融似的胖脸抖了抖:“初高中不开放!”

    “……哎哎您等下,我们在写一篇贵校高层的采访,之前跟你们领导打过招呼了。”殷刃连忙搓住了窗户,玻璃触感很真实,在他手下发出呲溜一声,“今天我们先来取取景,很快就走。”

    “我没听说。”老人瞧了两人几眼,毫不留情地关掉了窗子。

    殷刃、钟成说:“……”

    这老头还真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给。

    隔着推拉门,学生们穿着肥大的蓝白校服,继续在操场笑笑跳跳。嘶哑变调的铃声中,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有目标了,总之我们先回去。”钟成说定定注视着那群学生,“看来这里并不是进不了……目前看来,我们必须有个‘足够合理’的理由。”

    殷刃唔了一声。

    他转过头,同样看向身后诡异的校园。

    钟成说的判断没有问题,事情挺顺利。要摸清校园里的具体情况,还是带上葛听听和黄今比较保险。

    只是……

    这里的氛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他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却分辨不出敌意来自哪里。

    教学楼内,某扇窗户后面。

    阴影之中,一双眼睛悄悄盯住两人。那双眼的眼白充血,瞳孔浑浊涣散,没有任何光泽。半晌,那双眼睛的主人拿起一支圆珠笔,拇指按上笔尾。

    咔哒。

    如同关掉了整个世界的灯,霎时间,周遭彻底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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