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桃花开,天楚王朝京都两年一次的揽芳盛宴的邀请帖如流水一般被有序送往各个勋爵世家、文人墨客、乃至于天潢贵胄的手中。
请帖从年前就开始筹备,确立名单之后又核查多遍,年后由诸位书法大家亲手落笔,在规格与态度方面都做到了重而重之。
名气、才能、家世等都成为能否拿到帖子的评判因素,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不能遗漏。
那就是年龄。
参与者,皆是适龄、未婚的年轻男女。
天楚整体风气极为开放,对于女子拘束并不如前朝严格,男女同席而乐的场景更是常见。
也因此,由云阙阁一手包办的揽芳盛宴在不同人眼中也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可以将揽芳盛宴看作一场单纯的赏花宴,烂漫娇艳的桃花在枝头点缀春意,曲赏、香赏、诗赏……应有尽有,每次结束,新曲新诗都要整整誉抄三天三夜才能结束。
也可以将其当做同辈之间门为家族招揽幕客,结交人脉的顶好去处。不知多少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麒麟才子在这一天被揽芳盛宴背后的云阙楼给挖掘出来,若是碰巧在交谈中撞见一个,对自己对家族日后都可能是一番机缘。
现在新帝登基科举未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的诸多学子摩拳擦掌,有识之士早已瞄准朝廷更迭的机会准备搏一把自己的前途。
谁能揽芳,谁又能揽得潜龙?
盛宴、盛宴,在这群年轻的同辈背后,不知掺杂了多少老狐狸的交锋。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也不能忽视。
揽芳盛宴,是一场明目张胆却又无人明说的——相亲宴会。
一辆辆精致贵气的马车停在云阙阁之外,从马车上面下来的少女各有风姿,娇俏笑着碰撞出堪比百花盛开的靓丽场景,她们三三两两结伴着进入云阙楼,少年们纷纷有礼避开,错开身体时默契俯身一礼微微一笑。
云阙阁平日千金不得进,今日这场宴会连开三天,从内到外徒步要走上半个时辰,虽说是免费的,但他们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
递给门童要转交给云阙阁阁主的见礼,已快堆积成山。
门童伸手接礼已经快要成习惯,这次当他开口熟练说出那句会转交给阁主的客套话后,向前微举的手却接了一个空。
“你在问我要礼?”一道语调散漫,笑意轻坠语句末端,听上去颇为不端正的清润嗓音在门童耳边响起。
门童诧异抬眼看去,入眼是位年轻俊美的公子,白衣清贵却被这位公子穿出了一身慵懒散漫的气质,对方朝他疑惑挑眉,有着被富贵精养出来的肆意,肩上若是再多个翠鸟,就像那不正经地方逗鸟寻乐的纨绔公子,半分君子端重都看不出来。
门童在这里待久了,来访者不管平日性情如何,踏入这云阙阁都是一副端正有礼的君子作派,罕少看见对方这种散漫作态,仿佛这位公子真是来寻乐子的。
门童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
谢辰兴致勃勃道:“帖子上不是说揽芳盛宴凭帖可进,不需外物的吗?”
他头上的玉冠是极品羊脂白玉,腰带上绣着繁复金纹,坠着的翡翠玉佩用料不凡,就连雕刻都能看出,是出自大家之手。
上上下下,都表明着他不缺钱。
见礼不需要多贵重,更多是个礼貌,门童根本没遇过对方这种好像识礼却又好像无礼的矛盾态度,但他反应也快,忙恭声回道:“公子多想了,我不过是想帮公子放一下随身带着的东西,若是没有,公子直接进去就可。”
谢辰皮貌气质皆惹眼,若一身肆意气收敛几分,在诸多少年公子中也是上品所在,可他顶着一些打量目光,勾唇一笑,倒像是毫不在意。
他刚要踏步进入,身后匆匆赶来的本家侍卫连忙扯住公子步伐。
侍卫将一卷轴交于门童,“这是定国公家的见礼,公子初回京都,有所疏漏。”
门童闻言不敢多说,连忙应下。
这一句介绍声音不大也不小,身边路过的几位公子小姐面露异色,视线时时便往那白衣散漫的公子身上看过一眼,心中忍不住生出些可惜,却又侧目于那身皮貌,心情一时复杂。
定国公位侯爵之上,姑且也能算上是一门双侯,若不是父子两位都是武将,单凭他们身上的功勋荣耀,在这天楚京都完全可以横着走。
当年定国公随□□推翻前朝□□,不若□□那般有着家世渊源得以文武双全,完全一莽人目不识丁,但打仗却特别厉害,也因那累累功勋成为开国功臣之一,其子类其父,而立之年便因抗击北狄保新朝国本有功,被先帝封为镇北侯。
定国公显然是想让后代子嗣从外人眼中的莽将二字中脱离出来的,因而儿媳妇更是精挑细选,最终亲赴江南舒家谈妥了婚事。
当年舒家嫡女舒清清出嫁可谓是十里红妆,无人不羡。
江南文人清流世家尤为多,以舒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多有联姻,走的越发亲近。舒家嫡女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其才名京都亦有所耳闻。
谁娶了她,便几乎与天下大半的文人有了牵扯,江南那一派系的文人世家,几乎能攀扯上六成。
当时谁都看出了定国公想让孙辈及后辈转文为官的意思。
许是定国公一脉子嗣稀少,定国公自己也只得了一个儿子,而儿子如今也只得了一个孙子,竟变成了一脉单传。
镇北侯夫人当年难产伤了身子,生下孩子后缠绵病榻两年后就撒手人寰,镇北侯此后远赴北疆,六年后战死。
到了现在,当年的十里红妆、一门两侯的煊赫只余下了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定国公本人,与他那自幼托付在江南外家听闻与纨绔无异的孙子。
原来这就是定国公家最后的独苗吗?看着性情确实难缠,毫无礼数可言,倒是可惜了定国公半生征战与苦心筹谋,哪怕有外家教养,孙辈依旧是个不成器的,可见朽木不可雕也。
……但是那皮貌,当真如四月春华,灼人眼目。
许多人心中暗忖,不知是可惜还是兴奋。
谢辰视若无睹,进去时并不掩饰面上好奇,惹来内里一众暗中打量,他边走边撇了一眼费心追上来的侍卫娄开,“不是让你先去告诉祖父一声吗?我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
娄开面露为难:“公子你一来京都就直奔揽芳盛宴,甚至连定国公府都没回去告知一声,属下若是带着你的行李直接回去,恐怕会被老国公给臭骂一顿。”
定国公不会对着公子发难,必然会在之前先拿他们泄一番火气。
谢辰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不喜欢在这种场合还带着一个人,目标实在太大,若是他一个人的话,找个角落藏好恐怕能看不少戏。
娄开试探道:“公子,你今日准备玩到什么时候回定国公府?”
谢辰停下脚步,转头对他道:“你去门口等着,约莫三两时辰,别跟着我。”
娄开不放心:“公子不会溜走吧?”
谢辰好笑又好气,“放心,不会。虽然我非常想拿着银票直接出去游历,但是我既然回了京都,就不会再玩之前那一套。”
娄开欲言又止,却见公子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好拱手领命,转身走到云阙阁门口处守着。
谢辰独自一人落的个清静,他踏入这里,一身气质旁人看着与这里格格不入,但他看着这种场合,嗅着花香勾着酒香,耳边听着文人们温和的语句,唇角笑意有些恍然,转眸又掩去了那一丝的失神。
绕过一些人时,那些关于圣上登基,猜测下半年重开科举的话题不可避免的钻入耳内,谢辰听着只觉头疼,在一处茂密桃花林下布置出的席面找了空入座。
谢辰自认为自己一身气质轻佻散漫,可在一众收着性情的少年中,他往其中一落座,坐姿随意无比,却是最出挑显眼的,对面五六个入座的姑娘望着他愣了下,而后借着茶水遮掩面上红晕。
哪里来的公子哥,竟像是刚从红尘里滚了一遭,不知缠了多少人的红线,坐下姿势更是显得有些浪荡。
谢辰拿了一壶酒,懒懒往身后一靠,背后抵着的就是粗壮树身,也不知道这云阙阁是如何布置的,处处巧妙又不显俗气,多年养下来的随意性子,甚至让他动了能不能拿下这云阙阁的念头。
毕竟这地方,原本不就是他的吗?
谢辰从五岁之前便显早慧,不等他外祖父高兴,想起前世的他开始日渐表露出朽木的样子,多年雕琢下来,不知道那些老头子看出了几分端倪,得知他要回京时,也只是摸着胡须叹了口气便放了行。
耳边细碎的讨论声传入耳中。
“圣上被先帝护了多年,朝中大臣知晓不深,如今又是初登基,天楚内外还不安定,或许明年春会重开科举。”
谢辰侧了下头。
这又提醒着他,这已是新朝天楚第三任皇帝登基了,而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前朝,早已崩溃于百年前。
谢辰抿了一口酒,眼眸微眯有些出神,半晌后他懒洋洋打断了那群家伙的讨论。
“今年秋,早些准备吧。”
说完,他撑着树起身,漫不经心拍了拍衣袍,心想里面还深,进去继续逛逛。
被谢辰留在身后的几位少年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气质内敛温润,皱眉道:“那位兄台说的是重开科举一事吗?”
对方意思是,当今圣上下半年秋就会重开科举。
而只需要半年,新帝就能将朝政收拢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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