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金链被简世鸢气得说不出话,  它略微收缩,紧紧地攥住简世鸢脖颈,像是警告,  也像在宣泄内心的愤怒。

    简世鸢向后仰面,脖颈紧绷,  完全展露纹身般的金色链痕。他伸手,  轻轻抚摸颈部肌肤,顺着血管的走向,挠了挠。

    “放轻松,  我无惧毁灭,  不代表我要带着你一起毁灭。放心,我走之前会给你找好下家,你想延续你的永恒就继续吧。”

    说话时,简世鸢嗓音又轻又明朗,  法则金链能感觉到他脖颈处血液流动的速度,  慢慢地,它似乎感受到简世鸢的心跳。

    咚、咚、咚。

    最像神的种子,现在也只是人。

    法则金链奇迹般的收住了愤怒。

    而简世鸢他安静地望着舒抱香,仿佛隔了千万里,  他的目光浅淡而温柔,就像在看一朵抵住碎石的脆弱小花,任凭它挣扎、翻滚、咬紧牙,简世鸢始终温柔而沉默。

    失去感情的简世鸢,  人类的特性被慢慢剥离,  他是一叶孤舟,  独自行驶在汪洋,  看到的一切都在褪色,  他正驶向祂的国。这段旅行是寂寞的,无论他怎么呐喊,他也只能靠自己。

    他正被神性吞噬,对此,他毫无察觉。

    一颗苹果腐烂了,它的内里被细菌吞噬,它还挂在枝头吮吸雨露,努力地生长。

    舒抱香也腐烂了,她亦无所知。

    最终,她还是娶了裴真朝的表弟。

    人必须要取舍,舒抱香早就做好了选择。现在,她的母亲推了她一把,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自私与懦弱。

    她是一个软弱的人,她时刻都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被人质疑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慌张,她的母亲可以轻易地定义她,她却只知道躲避、自我怀疑、无用的反思。

    她会为了逃避现实,躲在自己的壳里。

    同样是娶男妾,舒咕是为了表演自己的深情。

    而舒抱香只是想要一张入门券,她并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她需要盟友。

    心性上,两人相差甚远。

    舒抱香会迟疑。

    而舒咕,哪怕真的是她做错了,她也绝不后悔。

    同样是向前走,舒抱香会回头、会抱怨路上的忐忑,舒咕会一言不发地拿到她想要的一切东西。

    少妇嘴角的笑意如昙花绽放,她对舒愫招招手,舒咕乖顺地跪在她身前。

    他还是那么漂亮,眼神哀伤也不损他的美丽。

    少妇伸出手点在舒愫的眉心处,指甲戳在肉里,她略一使劲,将舒愫推了个趔趄,“你继续退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废物,呵。”

    她拿起剪子对着空气比划着,像是在压抑内心的烦躁,嘴角笑意不变,猛地,她剪灭了烛光。

    鲛灯熄灭,墙壁四周镶嵌的夜明珠溢出幽光,属于舒氏的富贵底蕴笼罩二人,将舒愫、舒抱香吞没。

    舒抱香娶男妾那天,裴真朝出了剑冢,她隔着人山人海,眼神平静地打量着舒抱香。她没有辱骂、没有哭喊、甚至没有仇恨,就那么平静无波地望着舒抱香。

    隔了这么多的人,舒抱香本不该看到她,可也不知怎么了,本该乱窜飞舞的白鹤全都消失了。

    那么多人都没能挡住裴真朝的红裙,舒抱香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裴真朝的眼睛。

    一霎,舒抱香的心脏急剧收缩。裴真朝眨眼,亦如初见,她竖起胳膊,朝着舒抱香抖抖手腕处的细金镯。

    金镯碰撞,叮叮当当响。

    舒抱香擦过她的视线,将所有情绪全部压抑。

    她向前走,绝不能回头了。

    裴真朝垂下手臂,金镯卡在腕骨处,慢慢地,她嘴角扬起笑容,如释重负般朝着舒抱香的背影摆摆手。

    漂亮朋友道别后就不再是朋友。

    裴真朝爱得尽兴,告别也痛快,看到舒抱香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她很高兴。裴真朝离开时,摘下了自己的金镯,她将它们抛向天空,等金镯落地时,她早就消失了。

    舒抱香娶的是裴氏女的私生子。

    裴氏重情,爱时愿意赴汤蹈火,为爱走钢丝。不爱时,转身就离开,抽离所有的情感,绝不留念。

    这位裴氏女是裴真朝父亲的亲妹妹,身份高贵却爱上了奴仆,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奴仆厮混了好几年并生下了一个儿子,裴寂。

    裴氏女生下孩子后,也许是产后抑郁,脾气日益暴躁,慢慢地就与丈夫相看两厌。生下儿子后的第二年,裴氏女又爱上了一个男修,并毫不留情地抛下儿子嫁给真爱。

    裴氏收留了这个孩子,并为其取名裴寂。至于孩子的父亲,在裴氏女嫁人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注定了。

    一个勾引主人的奴仆能有什么下场?

    私生子的地位很低,何况裴寂灵根一般、天赋普通,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可能。裴氏听说舒抱香求娶裴氏子后,马上就送来了裴寂的庚帖,甩包袱一样将私生子甩给了舒抱香。

    舒抱香并不爱裴寂,她讨厌沉默寡言、胆小怯懦的男修。

    新婚之夜,她将裴寂提到后院,逼他练了一晚上的剑。裴寂累倒,舒抱香也只说了一句,“同样的血脉,为何差距如此大?”

    她时刻思念着裴真朝。

    她为行宫取名[朝宫],她会看着跳来跳去的鸽子露出微笑,她会佩戴细金镯,她会换上红裙,她会想起裴真朝的眼神,梦中她才敢向裴真朝伸出手——

    她觉得自己在腐烂,她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梦中醒来,她会想到舒愫,她的心中会生出更多的怨恨。

    如果她是哥哥,舒愫是妹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母亲只生了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如此糟糕?

    如果她再心狠一点,杀掉舒愫

    不!舒愫不能死!

    舒抱香很矛盾,她希望舒愫过得比她差劲,又不希望舒愫过得太差劲。

    日复一日的战斗折磨掉她所有的雄心壮志,她总会觉得累,有时候战场上她会突然松开手中的剑,虽然最后一刻,她还是会斩断对方的头颅,可她累了,就是真的累了。

    简世鸢听到细碎的声音,很轻,像沙砾落在玉盘上。

    他仔细辨别,终于听清了。

    是舒抱香的呢喃:

    ‘舒愫还在退后,他变得越来越软弱,他不像我记忆里的哥哥。他再也不会露出骄矜的笑容,也不会意气风发地朝我笑,他总是收眉敛唇,我看向他,就像看到第二个裴寂。’

    ‘是我做错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逼我?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就想骂他、讥讽他我说话越来越难听,可我就是忍不住,每次伤到他,我总会感觉到久违的快乐。’

    ‘也许母亲没说错,我就是耗材,我不应该反抗我的命运、我不应该嫉妒他。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好痛。舒愫让我向上走!我只能向上走!啊——谁来救救我!’

    ‘我知道舒愫不想要我分给他权力,可我不想让他开心,我那么痛苦,他凭什么能开心?’

    ‘他又受伤了,真是个蠢货。我也是个蠢货,我都快忘记了我的目的,每次看到他受伤,我才想起我要做什么。向前跑啊,跑太慢了,再快一点,不能停下。’

    ‘我只是想赢他,为什么我赢了他我还是不快乐?我真的想要权力?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忘了!’

    最后一句,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

    ‘为什么母亲不能公平地对待我们?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他争个高下?我不能后退了!”

    面前的画面急速抖动,简世鸢看到了通红的天空。

    舒抱香身后有无数稠密的至纯至净的钓线,它们像失控般狠狠扎进百姓的身体里,无数百姓跪在地上,他们身旁有许多包裹草席的尸身,裸露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红斑。

    为首的父母官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头发花白,两鬓沾染霜雪,衣裳脏兮兮的,有秽物染出的棕黄色,他跪在地上,朝着半空中的舒抱香一下一下磕头,涕泪横流,哀求道:

    “求仙子出手,救救邕州百姓,这城快死空了!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吴江,烧尸体烧太多,血把江都浇红了!”

    “染病的病人都拉去烧了,仙子,我们还要做什么?”

    “仙子,是我们还不够虔诚吗?我们还要怎么做?!”

    “香仙子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才满月。”

    满目疮痍,山河同悲。

    舒抱香悬坐半空,她目下无尘,眼中无悲,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还没积攒到足够的信仰,即便我想施展驱疫术法,也无法治好如此众多百姓。”

    话音未落,跪地乞求的百姓们重重磕下头,眼泪鼻涕无声地流下,他们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责怪自己不够虔诚。

    还要怎么虔诚?!

    他们该怎么虔诚?!

    家没了,亲朋烧光了,都没了。

    为什么他们不能多长一颗心,多长一个脑袋?!

    信仰?信仰!他们已是舒抱香的狂信徒,还要多少信仰?!

    百姓不知道还能怎么乞求,他们只是将脑袋重重砸在沙石地上,血一点点染红了土地。

    简世鸢找到了舒愫。

    他藏在人群中,用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舒抱香,他紧紧握拳,脸色惨白。

    舒抱香也看到了舒愫,简世鸢注意到舒抱香无声地嘲了一句,解读她的唇语:

    ——看不惯,那你来?

    你来?

    舒愫目光一泠,有几分曾经骄矜的模样。

    下一刻,一道恐怖的气息轰然砸下!

    震天动地的巨响响彻邕州。

    轰隆!

    天地为之一颤,如烟花猛地炸开,所到之处,漫天飞舞着纯净如金的钓线。

    舒愫还是用了香火神道,他在收割民众的信仰,同时,他将自己的力量化作润雨洒下大地。

    舒抱香每到一处就会传播自己的信仰,她也会将舒愫的神仙牌与自己的并列,这就大大方便了舒愫抢夺舒抱香的信徒。

    炽金如阳光的钓线笼罩了整片地域,呈水波状向外界疯狂涌动,像海啸又似地震,所有的一切都在颤抖。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天空悬浮着一道模糊而神圣的身影。

    如一轮新日,璀璨刺目,遥不可及。

    舒抱香也仰望,透过刺眼的光芒,她嘴角慢慢勾起,很快又压下。

    舒愫忍不住出手了,他终于出手了

    这样的力量,这才是舒抱香记忆中的鹤子舒秉心。

    所有的哭泣与乞求都停住了,所有人都抬着头,崇敬、茫然地凝望着那道身影。

    如波涛的巨型光柱扫下,天地一片大白!

    简世鸢再看,场景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朝宫内。

    隔着台阶,舒愫抱着白鹤抬起眸,嘴唇因干燥而显得苍白,舒抱香华服屹立,单手捏着一枚碧莹莹的蓝珠。

    她说着简世鸢熟悉的话,“夺妻之恨,本该不共戴天。”

    舒愫久久沉默,他将白鹤抱得很紧,完全贴着白鹤,紧紧贴着,如同在吮吸它的温度。

    舒抱香满怀恶意地劝舒愫毁了珠子,“毁掉它吧,有它相助,你还是那么失败又受伤了?”

    舒愫先是沉默,又坚定地从舒抱香手中扒出珠子,他紧紧握住蓝珠子。

    终于开口了,“小妹,我要外出游历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舒抱香略皱眉,她很好掩饰了自己的烦躁,还是那副嘲讽的嘴脸,“你这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就别学人家逞英雄了。如果遇到什么难缠的敌人,回来找我。还是那句话——”

    “我是你的妹妹,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包容你,维护你,你一辈子是个废物,我就养你一辈子。”

    舒愫弯弯眼,朝舒抱香点头,“嗯,我知道啦。小妹,再见。”

    舒抱香目送舒愫离开,她不知道,原来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舒愫的背影,她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藏了一会儿就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

    简世鸢看到了那枚白鹤玉佩。

    这枚玉佩将来会落到系统手里,被它藏进时间静止球。现在,它正好好地躺在舒愫手中。

    舒愫坐在船头,认真地雕琢玉佩。

    这只是个凡人打渔用的小木船,做工粗糙且没有船舱,随波逐流,速度极慢,但舒愫不嫌弃。

    看得出来,舒愫心情很愉快,这应该一次很美好的旅行。他哼着歌,轻轻地唱着渔家小调。

    雕好了一枚玉佩,他用衣袖打磨缝隙处,将每一点玉屑都擦拭干净、抛光。迎着光欣赏,真是一枚漂亮剔透的玉佩,白鹤图样栩栩如生,舒愫露出满意地笑容。

    “物宝,送给你了!这可是我亲手雕刻的,你可要好好收着。”

    舒愫将玉佩一推,可能有些舍不得,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

    半空响起一道男声,嗓音温柔,拖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尾音,“我没有身体,没办法收你送的礼物。”

    舒愫很快拿走那枚玉佩,握在掌心细细摩挲,“那我先帮你收着,等你有身体了,我再给你。”

    见状,男声笑了,“你这么喜欢这枚玉佩,就没必要送给我。我不是人,不用给我送礼物。”

    舒愫连忙摆手,“你是我朋友,这枚玉佩就是送给你的。我雕了好久的,你看,我手指都磨红了等我练得娴熟些,我再给你雕枚更好的。”

    蓝莹莹的珠子微微闪烁,它似乎很开心,嗓音都带着笑意,“好,你先帮我收好了。”

    小舟慢悠悠向下游漂流。

    故事也进入了尾声,画面在逐渐崩裂。

    最后,简世鸢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它在呼唤舒愫,一声声的“秉心”,声音带血,充斥着人类才有的痛苦仇恨。

    “把他还给我——”

    我?

    它拥有了人类的情感、自我认知?

    简世鸢敛眸,接着,他又去触碰另一颗时间静止球。

    这次没有任何东西掉下来,无数半透明状的气泡无止尽地飘出,它们冲向简世鸢,又一个个在他面前炸开。

    噗通、噗通,像心跳声。

    慢慢地,简世鸢似乎真的听到了心跳声。

    他也陷入另一段画面中。

    “陈家老三,人呢?快出来迎神!躲哪去了?!”

    噗通,噗通,是心脏在狂跳的声音。

    “臭小子,又躲起来偷懒,懒不死你这小畜生!算了,我们先去了,若是神灵老爷们怪罪,你小子就以死谢罪!”

    简世鸢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破败的庙宇外聚集着一群一脸菜色的村民,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衣衫破烂,皮肤粗糙,手指因常年劳作而积出厚厚的茧。

    此时他们正忙活着祭祀事宜。大人手里捧着鸡鸭鱼肉、香烛纸钱,小孩拎着蒲垫、蜡纸。

    面前供奉神灵的肉食祭品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小孩子们闻到这诱人的肉香一个个都忍不住流口水,大人们也不好受,眼神绿莹莹的,像饿了很多的野狼,满眼都是渴望。

    有个瘦得只剩骨头的萝卜头偷偷伸出手,想要揩一揩碗边的油,结果被一旁搬香炉的男人瞥到,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小孩扇倒在地。

    “贼爪子又痒了?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的贡品!你动一下试试看,保准儿你一家大祸将至,死无全尸!”

    小孩被扇肿了脸也不敢哭,偷偷猫了腰缩成一团,他个头极矮,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蹿出的就像只灰耗子。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小畜生、贼崽子的骂。

    没一会儿,庙宇就布置好了。

    简世鸢看到烟雾蒸腾而上,似一朵朵柔软的云。村民们跪了一地,他们朝着最中央的泥塑神像磕头,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什么,简世鸢隐约听到“治病”“丰年”等字样。

    如此朴素的心愿,村民们不想着升官发财当皇帝,他们只是想吃饱、活下去、不要生病。

    简世鸢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村民供奉的食物,再看一个个瘦得像条鬼影的人,不由地心中发问,这些食物,他们要攒多久才能攒到?

    呜。

    一阵阴风袭来,妖气森森。

    村民们深深地压下头颅,不敢去看供台上发生了什么。

    只见阴风卷过,霎时,泥塑神像旁就蹲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它披着大红大绿的丝质神袍,身形肥硕,足够两米高。羊头人身黑蹄,看起来就像个长着獠牙的半人羊。

    它嘶吼咆哮,抓起一只鸡,就大口大口啃噬起来,边啃边朝着地上吐,一块块的肥油就这样被它吐出来。

    见此,村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牙齿磕碰着,手背青筋紧张得绷出来。

    “老爷,是贱民招待不周饶命啊!”

    山羊妖魔吐出一口皮,眯着眼睛咆哮,“王老二,这就是你孝敬给我的贡品?这么肥的鸡塞了我的牙缝,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被点名的汉子哀声去饶,“老爷我们错了,饶我们一次吧,下次我们一定”

    “从今日起,你们村每日要多上供一位童子,就先从你的儿子开始,哈哈咩——”

    男人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大人,我儿子已经八岁了,他老了,他塞牙!不如换成咱家丫头,她才四岁,她肉嫩!”

    “少废话!把你儿女一同献上来,我一个油炸,一个清蒸。”

    山羊妖魔张狂大笑,男人脸色煞白,浑身湿透。其他村民偷瞥他的目光,似有仇恨,也有悲哀。

    藏在人群中有个老头,瘦得像截树枝,他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慢慢向前爬,艰难地开口:“老爷,咱们村只有数十小儿,再上贡就没有孩童了,咱们村老的老,病的病,未来全指望这些娃儿,求您发发善心,饶了咱们吧。”

    妖魔冷哼,暴怒道:“小老儿胆敢放肆!本神接受你们的贡品是看你们心诚,愿意庇护尔等,你们居然推三阻四!把孩童上贡给本神,吾可助他们脱离世间苦恼身,享得极乐,你们要阻挡他们的积功德?”

    说着,它丢下肥鸡,用油腻腻的爪子一把拎起老头,拉近吼道:“老不死的,你不识抬举,我就拿你杀鸡儆猴。”

    忽然,空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沸腾的油锅。

    妖魔桀桀怪笑,一把抓起老头,按着他的头,将他压在沸腾的油锅中。一时间,村民们惊恐倒吸气,老头凄厉地惨叫,油炸食物的噼里啪啦响声。

    妖魔炸死了老头还不够过瘾,抽出了他魂体又浸到油锅中反复地炸。

    这油锅并不是凡俗器皿,它是妖魔修炼出的法器,可以油炸魂体。

    这老头一生行善,魂体颜色十分纯净漂亮,被油炸得发黄发黑,一声声凄厉地哀嚎,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在场的村民有身体虚弱的,直接被吓晕了。

    简世鸢抿唇,他没了情感却也能理解愤怒,本能的,他想毁灭这一切。

    古稀之年的善人被炸死还要抽出魂魄继续折磨,这是什么世道?

    这是什么世道!!!

    简世鸢深深记住这一幕,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妖魔还在狂笑,干净明亮的庙宇里坐着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它们假扮成神灵,享受人类的供奉,一切都那么荒唐。

    压抑氛围内,简世鸢听到一声叹息,紧接着是一道剑光。

    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光中探出,只见一道白芒,方才还在狂笑的妖魔脖颈处噗呲溢出连绵不绝的血线,不等村民们反应过来,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

    他们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血液喷溅,溅到他们脸上,热乎乎的。

    简世鸢嘴角溢出一点笑意,是舒愫。

    一道血柱抵着妖魔的羊头喷了出来,血流如何,整个空间猛地爆出一阵血雾!

    无数劲气灵气撑爆撑满了妖魔的身躯。

    它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没看清来者的模样,就被人一剑枭首。通天彻地的剑芒冲爆整间庙宇,冲灭一切罪恶。

    全场寂静,村民们听到很好听的男声。

    “香火神道,这就是香火神道?哈哈,这都是什么东西!”

    “我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舒愫第一次看清这世界。

    一直以来,舒愫接触的香火神道都是干净的、华丽的,如同世家奢侈的表演,它需要足够的仪式感、繁复的规则。

    世家笼络人心、培养信徒自然不能竭泽而渔,某种意义上,世家承担起了保护百姓的责任,在世家的控制范围内,舒愫能看到欺凌,决不会看到如此肮脏、反人类的祭祀过程。

    今日得见,舒愫道心受损。

    他不停地问自己,香火道,它究竟是什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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