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绞缠上简奥克利的脖子的一瞬间, 其实这个学院派的觉醒者已经反应了过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佳选择:反击,而不是挣扎;
无论是速度、力量、敏捷度还是心理素质, 元幼杉绞紧腿弯时都能从这个觉醒者的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他不是弱者, 甚至还很强,比她在成年觉醒者学校所遇到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都要强。
但作为一个猎杀者来说,他又太不够格。
生死搏斗中,往往一瞬间的破绽, 就能扭转局势。至少元幼杉从来不会在时刻、任何地点将自己的后背和弱点暴露给敌人;
哪怕对方是非常弱小的敌人, 也不该轻视。
扭断了简奥克利的脖子后,元幼杉看到视线右下角的文字变了, 属于学院派的校徽纹路暗淡无光,同时她的名字也更亮了些, 后面盖了个小小的‘赢’。
机械电流的提示音贴着她的耳朵在头盔内部响起:【检测到佩戴者已完成模拟赛事, 是否进入下一场模拟训练?点击‘是’,系统即将为您建设新的赛场领域, 并匹配对手;点击‘否’, 处理器自动退出连接。】
元幼杉直接点击了‘否’, 她选择区级模拟赛场只是想在合并训练前,摸一摸学院派那些人的实力, 并不想和这些人过多纠缠;
按下按钮后,她眼前的废弃大楼像褪了色水墨画,意识也逐渐清晰。
随着头盔处理器的电流停歇, 头盔外部的显示屏跳动变慢, 两边装载着‘孢体’的真空盒内, 不断闪烁的孢子也变得暗淡, 贴在元幼杉后颈皮肤的芯片掉在她的背后轻轻晃动。
她取下处理器甩了甩头,模拟线外蹲坐在地上的老徐猛地站起身,嘴里叼着的烟差点掉地上,“出来了?脑壳不昏吧,实在难受我这边有降压药给你吃两粒,第一次上机训练就干掉了奥德赛,已经非常好了,你连休息都没休息又跑去区级赛事,能撑十分钟也很好了……”
元幼杉:?
她看向老徐,“我赢了。”
“你在觉醒半年,不要因为输了一场……”絮絮叨叨的老徐一怔,和元幼杉大眼瞪小眼,“你赢了?”
“嗯。”
老徐有些怀疑人生,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确定从元幼杉二次进入区级赛场到出来,只过了十分钟。
虽然很让人不可思议,但想想她能三分钟之内解决奥德赛,这是学院派的那些学生也很难做到的事情,似乎又合理了。
老徐问:“你记住对手的名字了吗?”
元幼杉点点头,将机械头盔放在了设备的悬靠栏上的,精神上久违地觉得有些疲惫,这应该就是使用模拟处理器的后遗症了。
“记住了,好像叫简奥克利。”
老徐:?!
耳后别着烟的中年教官向来挑着笑意,此时瞠目结舌的表情却怎么都端不住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半晌他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得意之色怎么都压抑不住。
“好!真不愧是我带的学生,给我长脸!”
简奥克利,乃是奥克利家族这一代的次子,处刑者学院七年级学生。他虽然还没参加试炼赛,却在一次外出实践中,在红级沦陷区内独自斩杀了一只‘二重生’,实战能力绝对超过第三等级的处刑者,是‘贵族’们都公认的天才人物。
他的教官是处刑者第一梯队的嵇长宫,不少人都在等着今年的试炼赛,想看看他究竟能到达什么级别。
看着元幼杉正在自我反思修正的背影,老徐神情有些复杂。
或许‘贫民’中,真的要出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了。
……
'光明城’北部,巨大的黑色建筑群屹立于此,占地面积至少有四个‘成年觉醒者学校’那么大。
这里是由联邦政府一力创建的‘处刑者学院’,几十年来都在处刑者提供新鲜血液。
和觉醒者学校中仅有十间的模拟训练教室不同,处刑者学院的模拟赛事区是一整个大楼,一层至少有二十台模拟处理器,每隔一段距离由半透明的磨砂加固玻璃隔开,可以让同一层的训练者能够看到彼此、却又互不打扰。
三楼中的某间模拟室中,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壮汉肌肉虬结,穿着一件短背心,他头上戴着模拟处理器站在教室正中。
忽然,大汉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倒,他抬起双臂抓向自己的脖颈处,但除了头盔什么都没抓到,裸露的粗壮手臂肌肉绷紧,条条血管因为太过用力从皮肤下凸起。
只抓挠了两下,他左臂忽然向上抬起,下一秒在无人的教室中脚步踉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整个半透明的模拟室内亮起了红光,响起的刺耳警报声顿时吸引了四周其他模拟室中的学生。
【警报!佩戴者因为极度紧张引起了脑内电流紊乱,请尽快切断处理器的连接!请尽快切断处理器的连接!!】
“谁的警报器响了,快去把处理器断开!”
待推开房门、断开了模拟处理器后,一头红发的肌肉壮汉脖颈和脸上都是汗水,眼瞳微微瞪大呼吸粗重,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神情很是狰狞。
虽然在模拟赛场中构建的身体,只是一组半全息的信息数据,在赛场中无论是受伤还是死亡,都不会对现实世界中的肉/身造成伤害。但因为这些建构的数据连接着佩戴者的大脑,死亡时的极度紧张,会刺激大脑,将那种触感、痛苦都完完整整地传输到现实身体中。
旁边的人非常震惊,“简?怎么会是你?!”
“天呐,你在模拟赛中遇到谁了,怎么这么狼狈?”
简奥克利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被人扭断脖颈的感觉了,他擦了把额头的汗水,阴沉着脸色站起身,撞开周围的人走出了模拟赛区。
因为区级赛事以上的模拟赛都是公开的,数据包和赛事回放都可以反复查看,按捺不住好奇的学生等简奥克利走后,连接了模拟器,将对战视频拷贝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简奥克利被一个女人袭击,全程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这位‘贵族’中的天才便被扭断了脖子。
不出一天时间,简奥克利输给了一个觉醒者学校的‘贫民’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处刑者学院。有震惊的、有不解的、有讥讽的……
与此同时,‘元幼杉’这个名字火了,太多人好奇这个打败了奥克利家族天才之子的‘贫民’,不惜放下身段找人去向觉醒者学校的人打听。
几番传讯,学院派的‘贵族’们从听到的信息中坚信,这是一个自大、傲慢无理、自以为是的女人,能够赢得简奥克利,无非是用了卑鄙下作的偷袭手段;
他们迫切地想要将这个跳起来的小老鼠碾回贫民窟,一时间区级赛场的登录数量暴增,所有的学院派——无论年纪,都摩拳擦掌,试图能和那个叫做元幼杉的‘贫民’觉醒者对上。
声势浩大到连不少处刑者都听说了。
联邦第十三区,屹立着处刑者居住地,因为外表的建筑风格是极其统一的深蓝色,被称为‘湖楼’。
某间别墅之中,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处刑者正在院子里射箭,不远处的伙伴们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乱哄哄闹成一团。
手里拿着罐啤酒的美艳女性坐上沙发,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机正在播放影片,定睛一看,竟然是元幼杉和简奥克利在模拟赛中对战的那场数据包。
陈鸢挑着笑容,看到屏幕里的少女冷着一张脸,干脆利落扭断了红毛青年的脖子,笑道:“干的漂亮!这小妹妹真是越来越趁我心意了,我都动了要把人要过来教导的心了!”
她其实不太喜欢柔弱的人,无论男女,对元幼杉感兴趣也是因为她独特的融合度;
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似乎看走眼了,这小姑娘骨子里的狠劲儿,可不像表面上那么柔软。
一旁穿着紧身背心的壮汉听到声音,苦着脸道:“怎么都传到你这儿了?简这家伙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被一个觉醒半年的姑娘扭了脖子……”
陈鸢看着嵇长宫,挑眉道:“我记得没错的话,这红毛小子是你徒弟来着?”
嵇长宫:“我和奥克利家有旧,人确实是我教的,可这蠢劲儿不是我教的啊。我和你讲就这几天,不知道多少人给我发了这个数据视频。”
他郁闷不已,一想到视频里那个大摇大摆的蠢东西和自己的名字绑定,就满心郁闷。
陈鸢一口闷了剩下的啤酒,将罐子单手捏瘪,精准丢进了远处的垃圾桶里。
她狭长的狐狸眼轻轻眯起,忽然来了兴致,“我还真挺想把这姑娘领来好好教导,养成了可比你那红毛小子有出息多了。”
嵇长宫摇摇头,抱着后脑道:“想多了,简奥克利虽然没脑子,但认真起来还是有点东西的,他的水平比一般的三级处刑者还要高,这一次那丫头是运气好偷到了,真刀真枪铁定会输。”
“你这话我就不愿意听了,我就看这妹妹行。你们俩站谁?”
陈鸢昂着下巴,视线看向院子里正在射箭的冷僻少年,以及坐在客厅角落里打游戏的邹凌。
“无聊。”邹凌按着手中的游戏操作盘,没抬头,“奥克利。”
嵇长宫咧嘴笑了,“一票,邱放,你选哪个?”
院子中射箭的少年腰间束着宽带,宽松的运动裤一直在脚踝才收紧,从左边耳根下方到右侧颈部的下半张脸皮肤,呈现出淡淡的银灰色,细看会发现两种肤质的交界处是一条细细的缝合线。
邱放微微侧头,淡紫色的眼眸看向身后,半晌他拿出一支箭矢再次搭弓,“元。”
“一比一,平了。”陈鸢扬声道:“队长,你说呢?”
嵇长宫大为不解,“邱放你选那小姑娘?为什么啊,你不是之前还要刀人家么?”
坐在院门外的青年着一袭月白长衫,外面的罩衫袖摆宽大,印着青竹。他面上覆着一张猩红的恶鬼面具,长发及腰,听到队友的闹腾,鬼面人开口道:
“我选元幼杉。”
“输了吧蠢货,你和你那徒弟一样光有肌肉,怎么看都是小妹妹更有潜力吧!”
“有肌肉也是本事!我就觉得……”
身后队友熙熙攘攘折腾着,鬼面人看着手机屏幕里定格的画面,少女带着戾气和凶意的眼眸在昏暗的背景中熠熠生辉,他轻笑一声,“小朋友还挺凶。”
一条新消息跳出,登时让鬼面人周身的温和褪尽,面具唯一能露出的眼眸冷淡。
看来动那个地下黑市,确实让不少人着急了。
……
黄沙弥漫、风烟四起的无人区中,一片荒芜之景。
百余年前的城市建筑废墟,半截已被淹没在黄土之中,几乎快要被风化到看不清结构。
染了血的沙土地中一片泥泞,越野车侧翻,车门大开,车上绑着的和车里面的货物散了一地,几只外形扭曲和丑陋的怪物围聚在车门附近,喉间发出阵阵兴奋的嘶吼声,伴随着撕裂血肉和咀嚼声。
一个半死不活的青年人胸口剧烈喘息着,被‘异形者’尖锐细长的指头勾着衣领,从车里拖了出来。他的手臂因为车祸的撞击骨折了,拉拢着垂在身前,而下半身却已经不是人类的形态,而是一坨坨扭曲的暗灰色的触手。
身形臃肿丑陋的‘异形者’大张着嘴巴,口腔中隐藏在肉中的三排锯齿露出,它用指尖勾着人类放到鼻端嗅嗅,又嫌恶地丢弃在一旁。
半人半‘异形’的青年躺在黄沙中昏迷了过去,过了没多久,远处的响起了阵阵枪声和引擎声,引起了周围‘异形者’的警觉。
这些怪物抬起头看向车队,纷纷冲着对面嘶吼起来,刨着爪子冲了上去。
一番缠斗后,前来支援的处刑者队伍成功拔除了这一波‘异形者’,走向了一片狼籍中。
“把货物重新装上车,看看还能不能开,还有人也轻点翻,瞧瞧有没有人还活着能救一下的。”
“这边儿有个还有气儿的,就是两条腿都断了,快来人拿纱布和止血药来包扎一下!”
“那边儿沙子里埋的是不是个人?过去扒出来看看……哟,还有气儿,手脚也还好好的,估计是翻车的时候被甩出去埋沙子里,运气好躲过了一截也没让‘异形者’啃去了手脚。”处刑者把青年抗在身上,走到了越野车旁。
他从车里扯出一个简易的检测器,在昏厥的青年胸前扫描了一下,并没有发什么异常后,便把人放进了车后。
“遇上恶食种,也算这群人运气不好了,谁知道最近外面这些怪物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个的竟发疯,每天提醒吊胆生怕哪天死了,真他娘的没劲儿。”
“可不是么,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个队里的伙计也是倒霉。”
恶食种,是‘异形者’中较为低级的孢种,但和裂变种一样都是群居种类,腹部臃肿奇大无比,无时无刻不在进食,甚至可以一边吃一边排泄,是一种非常凶残且恶心的种群。
它们的口腔中有三排牙齿,一旦咬住猎物的身体,就会把伤口搅碎,因此一般遭到恶食种攻击的人类,往往遗体都非常惨烈破碎不堪。
而对于‘异形者’来说,处刑者的血肉比普通人更具吸引力,因此如果是处刑者和‘贫民’这样的结合队伍,最先死的往往反而是处刑者,‘贫民’有很小的几率可以逃生。
抱怨了几句,很快,这批小队离开了这片沦陷区。
虽然附近的‘异形者’已经被他们拔除了,但血气会吸引远处的‘异形者’往这边赶,要是遇上厉害的‘多重生’就不妙了。
颠簸的车子行驶进入黄级安全区,而车座后方的座位上,昏厥的青年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
轰轰烈烈的蹲守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一连过去了两个星期,元幼杉都没再上线。
没蹲到人的觉醒者们非常不爽,这也让不少学院派的学生认定了元幼杉个胆小鬼,能赢了简奥克利只是运气好;
更有和奥克利家族不对付的政党子嗣,大肆嘲讽简奥克利会输给一个‘贫民’,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而漩涡中心的元幼杉,无视了周围人的打量和探究,除了偶尔会被听说了此事的教官们打趣两句,其他时间她一心沉浸在学习和训练中。
这让她在新生群体中愈发显得格格不入,除了孟珂和孤狼毕方,一年级的其他人都隐隐以于博文为首。
但元幼杉并不在意。
单人的训练场地中,身着夏衫的少女黑长发束了个高马尾,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孔,破风声从前直下。
被她握住的暗红色长刀背脊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整个刀面有半掌宽,每一次挥刀她都会平直地绷紧手臂,将刀锋完全没过头顶,再狠狠劈下,至身前三十厘米左右双臂用力稳住,细微的火星从被割裂的风旋中迸射,而后又被微风吹散。
“1137、1138……”
她呼吸很沉,每出一次刀都会数一次数字,鼻尖、眉宇间都是沁出的细密汗水,不算粗壮的手臂上更是因为疲苦而静脉微突;
练到现在,原本还算轻松的挥刀已经变成了折磨,但她在疲惫和酸痛中出刀,把每一点力量都砸进肌肉里。
元幼杉几近机械地训练着,脑海中却忍不住想到了那天的模拟赛。
她和简奥克利的模拟赛虽然赢了,但那是对方太过轻敌,而不是他本身没实力,正相反他非常强。
一想到每一个学院派的人,很有可能都是这样的实力,她就歇不住了。
她要不停地训练,不断变强。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细微的声音,她敏锐回头,一抬手抓住了从空中丢来的东西,是一瓶冰水。
“徐教官。”元幼杉擦了把额头的汗,问道:“您怎么来了?”
“这么努力的?”老徐挑眉道:“看来危机意识感还是挺强的。”
“明天我要去一趟第十安全区,那边最近不太平,出现了几起有些奇怪的失踪案,上头派我过去查一查有没有非人为的手笔,你有没有想过回老家看看?”
猛地一听元幼杉只是觉得熟悉,但仔细一回想,第十安全区不是自己这具身体原来居住的黄级安全区么!?
她有些迟疑,“能让您去调查的应该级别不低,我跟着去合适吗?不合规矩吧?”
老徐咧嘴一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一校之长总有点特权嘛。”
元幼杉心动了,点头应下。
次日一大早,她和孟珂说了一声后就穿着老徐给她准备的衣服,离开了学校。
一路上她都在整理衣角,因为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女式的处刑者服饰,不知道老徐从哪里为她借来的,大小不是特别合适。
看着出了城池大门后,远处逐渐荒芜的黄沙,元幼杉有种久违的感觉。
尤其是在看惯了钢筋水泥和高科技,以及城池人民平静幸福的面孔后,更让她有种这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错觉感。
她忍不住询问道:“师父,非人为的手笔意识是指,‘异形者’做的吗?”
老徐点点头,“‘异形者’中也有一部分智商高等的、体型不大的,会钻入沙土里生活在安全区的地下,这类‘异形者’也有作恶的可能性。”
他说着,撇了一眼身边的元幼杉,“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安全区中混入了‘伪装者’。”
这是她能知道的机密吗??
元幼杉装傻:“……伪装者是什么?”
“行了别装了,队长大人和我支会过了,我都不知道你这臭丫头不声不响还干了这么多大事!要不是有队长大人的同意,我也不敢真搞特权把你弄出学校。”老徐撇撇嘴,哼道。
她愣了片刻,心中叹道:又欠了那位一个人情。
老徐又说:“不过是‘伪装者’的可能不大,咱们主要就是去看一眼,如果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要见一面的,可以趁机叙叙旧,成了处刑者后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外面了,能和家人见面的日子少之又少。”
他神情很平静,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很落寂的感觉,或许在吊儿郎当的背后,这不修边幅的中年汉子也有很多故事。
看着前窗逐渐显出城镇轮廓的安全区,元幼杉心里忍不住想:
她以前的家,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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