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樱的消息来时,敖仲正跟扈栎在一起喝酒。
他感受到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没高兴看。
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正经消息?真有急事,肯定是电话联系啊。
前来送别的扈栎,略带调侃地问:“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想念被莺莺燕燕环绕的日子了?”
敖仲随手将手机收在裤袋中,放下空酒坛,偏头看一眼扈栎。
扈栎并没有看他,只是眺望楼下的松江。
松江滔滔,向东奔流入海。
他暗自松了口气:这样就很好,没有压力。
扈栎没如敖仲的意,感觉到他的沉默,收回视线,盯着他:“你这几天有些怪。”
压力倍增!
“我能有什么怪啊!”敖仲嚷起来,试图用高声掩盖心虚,“是你怪吧。你家那位猫又跟你妹妹走了,你独守空闺就心猿意马了吗?”
扈栎失笑,没再追问。
关系再铁的朋友也该给对方留空间。
他笑着转移话题:“回去后再想出来就难了,你可想好借口了?”
伤心事!
伤神事!
敖仲这次当然是有法子的:他是准备回东海,但是却没打算回龙宫。
他可不会自投罗网。
但是,实话实说显得太怂,他想了个好借口:“我准备去巡视一下东海,可能没时间回宫。”
东海虽偶尔有些小鱼小虾翻腾,都不用龙宫出手就烟消云散了,巡视个寂寞。
扈栎心领神会,拍了拍好友的肩:“好,有事要帮忙时通知我。”
东海虽大,却非逍遥处,龙王若诚心捉人,他只怕是逃不开的。
敖仲心里苦。
才上岸几天,还没放松几天。
可是,若是再继续待下去……
那张美颜不可方物的脸不期然跃上来。
微醺的两颊染上粉色,灿若云霞,眼神也因为酒意的熏染而朦胧诗意。
酒到酣处,连声音也懒懒的,仿佛带着点酒香:“敖仲哥哥,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看着好友略有些相似的面容,心猛然一慌。
最终,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走了。”
从露台上一跃而下,红发青衣在空中迅速下坠,暗夜中仿佛划过一道流星。
入水却无声无息,那头浓烈的红发没在水中,不久就融在滚滚江水中。
走得有些太快,以至于让扈栎产生了一种他身后像是有凶物追杀的错觉。
可不就是怕被追杀嘛。
有点亏心。
人哥哥明确表示了反对,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
理也不直了、气也不壮了。
敖仲不敢再深想,化为一条青龙顺江而下,不久就入东海,在海中游了半夜。
直到天边霞光万道时,他才随意找了个荒岛上了岸,重新幻成人形,仰躺在金色的沙滩上。
看着天空中还未落下的半轮明月,思绪万千。
那道谢的话语分明光风霁月,在他耳中却比酒神亲手酿的杜康秫酒还要醉人心弦。
可,这怎么行!
她是真心实意地将自己当做哥哥,毫无芥蒂地请哥哥帮忙。
说起来,她也可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一团小小的白色毛团出落成俏皮可爱的女孩。
当初出事时,他还帮着寻了许久。
再见面,她已经转世为人,他又看着她从那个懵懂清纯的少女一点点蜕变成如今明艳照人的女子。
敖仲使劲儿摇了摇头。
金色的沙子随之飞起一片,一时朦胧了视线。
这可是妹妹!
再退一万步说,这么牵扯下去,万一真的被迫联姻,最后导致她在乌雀台下重伤,多对不起扈栎。
朋友都没得做了。
敖仲又叹了口气。
想当初,他还抱前世的她,那么小的一团,毛绒绒的一团,那双棕黑的眼好奇地打量自己,仿佛一汪清泉,明亮清澈。
那绒绒的小脑袋还会在他身上蹭一蹭,不时发出可爱的啾啾声。
啾……
耳朵动了动,这声音太真实,不像是回忆。
躺在沙滩上的身体并未动半分,无形的念力如潮水般四散,迅速就锁定了某个方向。
一粒细沙无声无息地腾空而起,隐匿在朝阳霞光中向那处射去。
此时,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
敖仲想了想,终于还是拿出来看一眼。
万一是扈栎问的平安消息呢?
昨天23:17
樱可可:敖仲哥哥,我们昨晚去酒吧的事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
樱可可:一个人都不能说!
樱可可:一个都不能!
07:46
樱可可:早上好jpg
居然是扈樱的消息!
敖仲一个激灵坐起来,看着手机上那张高冷兔挥舞着小短手起到一半又倒下的表情包愣了好一会儿。
这图看着好可爱!
看着小兔子起起躺躺十来遍,敖仲才猛然惊觉,连忙回拨电话。
甫一接通,熟悉的甜美声音传过来:“敖仲哥哥……”
一想到昨晚没看手机,敖仲莫名慌得很,解释的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的:“我……昨晚上没看手机,所以……”
那头传来扈樱笑声:“我猜也是,那么晚了,我估计你休息了。”
休息是没有休息,只是一时犯了懒。
对比着扈樱的善解人意,敖仲很懊恼,很后悔。
于是,他的声音愈发的虚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噢,你昨晚说的事,我看见了,我保证,没有跟任何一人说过。”
“谢谢哥哥。”
扈樱的声音很甜,像是有花香从手机中飘来在鼻尖环绕。
敖仲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正要客气几句时,就听见扈樱说了句:“等我一下,有人来找我。”
电话那头随即有细碎的声音传过来。许是被扈樱捂住了听筒,他听得不太真切,但仍能约略听出似是有其他人有事找她。
最后,女孩的声音有些朦胧:“好,我这边好了,马上过去。”
显然是有事忙了。
敖仲想起上一次配扈樱录制节目时的事,他们的流程看上去安排的很紧凑。
片刻后,扈樱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哥哥,他们走了。”
“哎……”敖仲喊了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都想不起来说。
扈樱在那里安静地等着,半晌,他终于道:“你小心些,有事跟我联系。”
“放心,这回不会有事的,我运气还不错的。”扈樱看着再次前来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过去,继续笑道,“敖仲哥哥,我先不跟你说了。等我回去,请你吃饭啊。”
敖仲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喜不自胜。
又躺在沙滩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才想起来还有个被自己定住的妖,勾了勾手指。
那个倒霉的妖从水里被拖了上来,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是条白螭,浑身都沾满沙子,只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一动不敢动,看着可怜极了。
敖仲坐起身,盯着这条白螭的脑袋。
无角曰螭,可这条白螭不同,长长的螭头上有两处微凸——是即将化为真龙的前兆。当然,这个即将是不确定的,几天、几月、几年甚至百年千年,全看努力和造化。
白螭被盯着浑身不得劲,终于撑不住,畏畏缩缩地叫了一声:“小螭拜见大太子。”
敖仲诧异:“你认识我?”
东海大太子,东海子民谁不敢不认识?
不过是看见你躺在沙滩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场,才不敢靠近。
本想偷偷溜走的白螭很郁闷,只能晃晃脑袋,低低违心应声:“我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我家。
头更低了,恨不得埋进沙子里去:“未曾想扰了您赏日的心情,小螭罪过。”
是个知情识趣的小子。
敖仲心情大好,拍了拍白螭脑袋上的小凸起:“你也算是我的远房同族了。”
这语气听不出是反讽还是真心。
迟钝的白螭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随意和东海主宰攀交情,暂时还处于龙族底层的白螭很胆怯。于是,他的表情变得很变扭。
敖仲皱了眉,这小子看上去太小家子气,一点都不像扈樱那样爽朗大方。
还未离开太远的手又一次拍了拍小小的凸起,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是我的远房同族。”
在白螭还未极反应时,他转身跃入海中,离远了。
留下白螭在沙滩上瘫成歪歪曲曲的一条。
直到日上中杆,身上的沙子干结,浑身难受时,他才一骨碌划下海中,在水中游来游去、滚来滚去。
刚刚那话是好话吧?
是好话吧!
游了半日,白螭沉回水底,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窝里,伸出两只前爪抱着头,头上的小突起自被拍过后就一直微微发烫。
是一份大礼呀!
白螭发出吃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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