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我留了个接力赛的名额给你。”

    晚自习前,余景阳拿着一张报名表涂涂改改,头都不抬通知高瞻。

    校运会将在两周后举行,一切都在紧凑安排中。

    高瞻点头,“好。”

    朱肖喜凑在余景阳身旁,“瞻哥跑第二棒,你第三棒,我最后一棒。”

    “去你的,你的爆发冲刺行吗?”余景阳不同意。

    这跟质疑他男性的尊严有什么区别?

    朱肖喜脸都气红了,“知道你爷爷我的外号吗?”

    余景阳不理会他,径直在丢铅球的栏目上填了一个名字,然后通知该人,收获了一波又一波哀嚎。

    参加运动项目本是自愿原则,但总有一两个项目,大概是表现方式很不优美的缘故,没人报名,只得采取强制措施了。

    朱肖喜梗着脖子自问自答,“市小飞侠。”

    “噗嗤,”余景阳哈哈大笑,“你口气不小啊。”

    刘翔别名小飞侠。

    朱肖喜重重哼了口气,“到时你就知道了,爷要亮瞎你这看人低的狗眼。”

    “没有你表现的机会,我跑最后一棒。”

    “给我跑最后一棒。”

    “不给。”

    “你——”

    高瞻见他们又要吵起来,道:“让肖喜跑第四棒吧,第三棒需要拐弯,还是需要景阳你比较有经验的来。”

    余景阳一听,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也是,让给你了小胖子。”

    朱肖喜刚消下的火气又蹭蹭蹭往上涨,“我一点都不胖。”

    说他胖可真是冤枉他了,他只是较高瞻余景阳他们矮了半个头,皮肤白嫩,脸上婴儿肥比他人明显得多而已。

    余景阳经常因为捏他脸被打,当然,于余景阳而言,那种程度也就挠痒痒。

    余景阳按住要过来挠他痒痒的朱肖喜,也不改口,“行了小胖子,别嚷嚷了,听听我们文娱委员要说点什么。”

    文艺委员李晓薇这会正站在讲台上,身子娇娇小小的,看着喧闹嬉戏的同学,有些怯意却鼓起勇气宣布:“……校庆晚会每个班都需要出一个节目,但目前为止我们班没有同学报名表演节目,经过班干部与老师的考虑,我们决定出一个班级大合唱……”

    与之前的轨迹一样: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继而敲定歌曲,明天下午放学用半个小时来排练。

    高瞻接过李晓薇印发的歌谱,“谢谢。”

    李晓薇动作微顿,“不气。”

    第二天下午,严旬安叫人送了很多冰糖银耳炖雪梨、金银花参茶等茶点过来,见者有份。

    以往也会有这种情况。

    严旬安来的次数多了,俨然成为这个班的一份子,班上的同学对她的到来没有刚开始的诧异好奇,当然,即便是有也没敢明面上表露出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大家对两人的形影不离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在再次听到严旬安冷酷无情的传闻时反驳一句:假的,严旬安经常笑——对高瞻笑,还经常给我们买吃买喝的——沾了高瞻的光。

    朱肖喜早蹿去余景阳那边了,他可不想吃狗粮。

    高瞻看了眼身旁坐着的严旬安,她也分到李晓薇给的一张歌谱。

    郑伊健唱的《心照》。

    歌词明朗宽广,节奏活泼。

    歌曲循环了几遍,熟悉了些,接下来可以跟着伴奏唱了。

    “一开心仿佛满地尘埃都跳荡,

    一伤心仿佛背后湖水亦流乾,

    好风光大概以心装载非关境况,

    如若怕真相未化妆还是以主观镜观看……”

    被颇有气势的大合唱淹没,严旬安盯着嘴巴一张一合的高瞻。

    她凑近,他后退。

    再凑近,再后退。

    “高瞻。”

    “嗯。”

    高瞻瞟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放在歌谱上。

    严旬安没有说话。

    只是他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要烧起来了。

    最终,高瞻按捺不住,难为情的主动交代,“我五音不全。”

    所以刚刚他才蚊子似的跟着哼唱,企图混淆视听。

    严旬安死死压住欲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点头,没有太多波澜,“嗯,这样啊……”

    高瞻看见了她肩膀微微耸动,应该是憋笑憋的,抿着嘴不说话了。

    “没关系,我教你。”严旬安哄他

    课后的课后还有辅导。

    严旬安的音域属于高音,音质本就纯净得极具缥缈感,加之幼时跟着朱云贞一起学过一段时间美声,懂得如何发挥展露自己的优点,仿佛在礼拜堂中吟唱福音,听得高瞻有些迷惘。

    严旬安注意到他的走神,“在想什么?”

    余晖落在被晚风吹拂得有些凌乱蓬松的毛发上,似一圈浅浅的金晕。

    严旬安看起来是不真实的。

    高瞻垂眸。

    他有一点自卑。

    其实不止一点。

    相貌,家世,头脑,才能。

    好多点。

    他找不到一个柔软舒适又漂亮的匣子来盛放这颗来之不易的珍珠,他手足无措,他有些愧疚有些不安。

    “怎么了?”

    高瞻摇摇头,“没什么,继续吧。”

    严旬安看了他一会,回到原来的话题,“你这是气息和声带控制的问题。”

    严旬安手放在他腹部,说:“现在可以练习一下腹式呼吸,慢慢的吸气……对,然后呼气。”

    高瞻跟着她的节奏来回吐息,过了一会,他眉头一跳,抓住衣服里捣乱的手,“旬安。”

    严旬安面不改色的抽出手,说:“接下来是声带控制的训练。”

    高瞻瞥了她一眼。

    显然,她方才的所作所为对她的诚信值影响甚大。

    犹豫了下,高瞻还是听话的张开嘴。

    “舌头往下压。”

    “提一口气。”

    “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高瞻含糊问。

    日本俳句家小林一茶曾作:喝醉后,连说话都颠三倒四,像重瓣的樱花。

    尽管语境不大相符,严旬安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樱花。

    她俯身,在他微张的唇上落下一吻,“感受我的爱啊。”

    “……”

    所以最后还是没学到什么,倒被吃了几次豆腐。

    高瞻歌场失意,球场得意。

    这几天篮球训练状态都很不错。

    这次校运会班级篮球比赛,他自然也要参加的。

    高瞻在球场位置多为小前锋兼得分后卫,俗称摇摆人,得分机会最多,他的三分球一投一个准,平时上体育课打篮球大家都想拉拢他。

    余景阳与朱肖喜极其看重这比赛,拉着他一块练习他们最新研究的战术,并要求他签保密协议的那种。

    谁都不能说。

    有几次碰到了来打球的方鹿松,他们一改平时难兄难弟的态度,对其极其防备。

    余景阳神情肃穆,说:“这种事是开不了玩笑的。”

    朱肖喜也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抽了口牙签,呼出根本不存在的烟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高瞻不明所以。

    严旬安给他解惑:“他们想要一等奖,奖品是詹姆斯的签名篮球。”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清楚,奖品是她捐的。

    校运会跟校庆相隔了几天,校友等都会回校演讲寄语或者捐款。严旬安不是校友,但是是个冤大头——这一年来校领导私底下都喊她冤大头,她给学校食堂拨了不少钱,几乎承担了大半学生的伙食费,她也捐了一些钱跟物品。

    既然高瞻享受这个校运会,搞得再盛大些也无妨。

    高瞻眨了眨眼。

    严旬安蹙眉:“你也喜欢詹姆斯?”

    高瞻点头。

    严旬安眉头更皱了,“我觉得你不喜欢。”

    高瞻咳了咳,不反驳。

    严旬安长眉却没有舒展开,说:“你亲我一下,我把篮球给你。”

    高瞻摇头,“既然答应了——”

    “他们还不一定能拿到。”

    何况——

    严旬安说:“又不是只有一个。”

    高瞻愣了一下,抱着严旬安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眼睛发亮的看着她。

    布灵布灵。

    严旬安这次知道什么是布灵布灵了。

    心情却不大美妙。

    校运会轰轰烈烈展开。

    跳高、跳远、短跑长跑等项目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观众,

    严旬安也过来围观,高三紧迫的氛围与她无关,她的成绩保持在年级前十,游刃有余。

    高瞻因此也没说什么。

    上午没有高瞻报名的项目活动,他与严旬安跟着大部队去给其他人摇旗呐喊助威。

    中途休息,大伙收拾收拾准备一块去食堂吃饭,就差余景阳还完器材回来。

    高瞻正在角落里穿袜子,刚才去看高月跳远,被一个参赛选手滑铲溅了一身沙子,其他的地方拍落沙子就行了,只有鞋袜,他得脱了清理。

    白色板鞋被整齐放好,与跟严旬安脚上的是同一款。

    高瞻脱了袜子擦干净脚。

    严旬安在一旁虎视眈眈。

    白皙肌肤下薄薄的肌肉附着筋骨,因动作而紧绷的跟腱,像玉色竹子延伸生长,微浮青筋是月色下的枝桠,与白袜子相称,有一种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蓬勃的生命力与躁动。

    高瞻缩回脚。

    他觉得奇怪又别扭:他像个保护自己贞洁的小媳妇。

    实在是严旬安的眼神太火热了。

    高瞻看着严旬安盯着自己的脚背,像要把它盯出个窟窿来,他脑子里冒出朱肖喜最近的口头禅:大可不必。

    “旬安。”

    “嗯?”严旬安视线落在高瞻的唇上。

    高瞻抿嘴,看到余景阳慢跑过来,对她说:“去吃饭吧。”

    她生日过后,高瞻感受到她迫切的想跟他亲近,进一步的亲近。

    她还想要个小孩,即便,她似乎不喜欢小孩。

    下午是接力赛。

    高瞻跑的第二棒,说不上很重要关键,但也是不容轻待的。

    严旬安拿着相机给正在做热身运动的高瞻拍照,各个角度都有,远景近景,他刚开始还是镇定自若的,只是她动作太过明显了,仿佛他是好莱坞的某个知名明星,周围的师生都看过来。

    高瞻觉得可能是中午给她剥了半碗虾,刺激到她了。

    枪声一响。

    各个选手子弹似的冲出起跑线,有人半路摔倒,有人接棒环节出了纰漏,也有人奇迹一样迸发出平日没有的力量前进。

    朱肖喜仍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所幸,还是拿了第一。

    他乐呵呵的,连余景阳都提不起劲儿去怼他了。

    两天后的篮球赛正式展开。

    高瞻与朱肖喜、余景阳等人经常打篮球,又加上近日加倍训练默契与配合,一路过关斩将到了决赛,最后对上方鹿松他们。

    朱肖喜与余景阳相视一笑,为自己的未雨绸缪而自豪。

    高瞻并不觉得他们设计的战术有用,打到决赛主要是他们体力好,挡拆、联防到位,仅此而已。而他们说的战术,基本上都用不上。

    但他没说什么。

    场外的严旬安手里拿着两个黄澄澄的喇叭加油道具,一晃一晃,一直注视着高瞻,直到他看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观众席的高月纠结了一会,还是喊着口号为自己班级加油。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两方实力不相上下,分数也是你追我赶。

    最后五分钟,分数再一次拉平。

    朱肖喜一时心急犯了规被判罚球。

    他脸都白了。

    双方队员都在球框下,这至关重要的一球决定着他们的胜负。

    “咚——”

    没进。

    余景阳反应最快也最敏捷,抢过球,带着跑出三分线,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本能驱使他迅速投球给高瞻。

    高瞻脑海中闪过曾经看过的一个画面,精瘦的身子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他站在己方三分线外,接过球,手一抬,篮球又立即脱手在高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线,几乎跨越了全场直接撞到对方篮球板上,然后反弹落进框中。

    氛围凝滞了一秒。

    紧接着,掌声、欢呼声汹涌而至。

    高瞻自己也没想到运气竟这么好,反应过来后立即看向严旬安。

    严旬安回视他,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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