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进来通报严旬安醒了,并要求见高瞻。

    彼时,高瞻正在厅中与秦医生一块用餐。正事得到了妥善的处理,秦医生的态度由衷温和起来,且有意无意向高瞻透露了不少严旬安以往的事情,比如她以前喜欢喝牛奶,没有上过小学等。

    高瞻闻言手一顿。

    秦医生夹了块麻辣豆腐,神情不变,说:“告诉四小姐,一切都得等她喝了粥再说。”

    佣人得令离开。

    秦医生抬眼看了眼高瞻,浅笑道:“你不用担心。”

    高瞻不言,却放下了筷子。

    过了一会,佣人过来说:四小姐喝碗粥。

    秦医生转头看向高瞻,尊重他的意见,“要去吗?”

    高瞻点头,起身随佣人上楼。

    秦医生慢条斯理的用餐巾擦嘴拭手,望着他离开的最后背影,他收敛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很轻的叹了口气。

    高瞻停在门前,若有所思,守门的镖门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他才推门进去。

    入眼全是旖旎别扭的粉色,粉色的墙,粉色的桌子书架,粉色的地毯等,在这看似温暖浪漫的房间中,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严旬安,正淡漠的注视他。

    短暂的时间里,似乎足够做很多事,比如吃饭、梳洗以及再次包扎伤口。她穿着一件纯白色宫廷风睡裙,像一团云留在了室内,已经过护理了的长发在她微小的动作中,可窥探轻薄衣物下,光景倏然闪过。

    高瞻关上门,背靠着墙。

    两人中间隔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过来。”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她声音听起来都没之前的喑哑,尾音带了些轻微沙质感,与冰冷的音调糅合,有几分幼兽狐假虎威的柔软。

    高瞻垂眸,迈开步子。

    每走一步,他都不可避免想着:身上还有哪处可添伤。

    直至在她面前大约一米处停下,仍没有发生他预想的结果。

    高瞻不着痕迹瞥过那破皮红肿的皎白脚趾头。

    “你说了云贞?”

    高瞻摇头。

    很快,他出声:“没有。”

    没说他不是她喜欢的人。

    没说她对朱云贞的爱意。

    但,即使他人未必瞧得清那隐晦的感情,难道她对他压不住的□□裸的厌恶与疏离还不够明显吗?

    这样拙劣的谎话。

    严旬安全然不顾,只道:“等我离开了这里,一百万,一笔勾销。”

    高瞻在此时才终于抬头看她,她进食后似乎嘴唇也润了色,浮泛着浅浅的春意,她说:“只要你听话。”

    高瞻沉默。

    沉默的被迫接受。

    严旬安眉宇间的困顿倦意愈浓,前额抵在合拢的膝盖上,她闭着眼没有说话,过了很久,高瞻快要以为她睡着了,无力的声音再次漫过来:“你每天过来。”

    高瞻皱眉,“不行。”

    她转头看他,半掩在蓬松的裙子中的脸更小了,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高瞻视线落在实木地板的某一处,“我母亲生病了,我要去看望她。”

    兴许是严旬安疲倦得连情绪波动都生不出来,并没有因为他的忤逆而大发雷霆,平淡退步,“那就隔一天——”

    高瞻却似乎并不领情,“两天。”

    她微微蹙眉,还是点头。

    下垂于腿边的手自然合拢,是放松的姿态,高瞻望着沙发前花纹精致细美的茶具,竟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平和的相处着。

    严旬安说:“你帮我,看着云贞。”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是没有聚焦的结果。

    骤然间,高瞻思维发散了。

    她继续说:“我要知道云贞。”

    这是让他过来的最主要的目的。

    “……怎么打听?”

    “那是你的事。”

    “……”

    高瞻能见到朱云贞的场所仅限于学校,而在学校中,朱肖喜因为力挺他,避嫌与自家堂姐往来,

    他犹豫了下,说:“我做不到。”

    一个靠枕砸过来,然后弹落在地上,高瞻的刘海被撞得翘起来,他说:“这是事实。”

    严旬安紧盯着他。

    他无声坚持。

    严旬安说:“你去找钟鸣。”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高瞻脑子里窜过:钟鸣是当初亲自将他右手打断的保镖。。

    他抿嘴,过了半晌,问:“去哪找?”

    “东山别墅,我的别墅。”

    严旬安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得厌恶,言语携了一贯的冷意与恶意,“我倒希望你蠢得跟一头猪一样,需要推着才动,你最好别跟我搞阳奉阴违这一套。”

    高瞻沉默。

    “到时钟鸣会给你云贞的行踪记录,你背下来。”

    高瞻带过来的东西,出于对严旬安的安全考虑,是需要经心严密检查的,而一旦被发现——

    严旬安似是警告的下结论,“对于你来说,不难。”

    他学习能力卓越是众所周知的事,想必记忆力也差不到哪去。

    高瞻点头。

    房门被敲响,秦医生的声音传来,“四小姐,是我。”

    高瞻得到示意去开门,秦医生没打算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不经意逡巡一圈,笑着问:“你们聊完了吗?”

    透露着明显的催促。

    严旬安看了眼高瞻。

    高瞻回答:“是。”

    “我先回去了。”高瞻说。

    “这么晚了,要不留下来过夜?”秦医生提议。

    高瞻坚持。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秦医生道。

    高瞻只能接受了。

    仅是片刻短暂的对话,严旬安已经在期间彻底昏睡了过去。

    高瞻离开前,看见女佣轻手轻脚的将她挪回里间卧室,那团云似的长裙裙险些沾惹了地板的尘埃。

    依旧是来时的那辆加长悍马,高瞻从后视镜望着身后渐退渐远,变得渺小,最终在浓郁的夜色化作一道迷糊影子、被吞噬得无踪迹的别墅,似一场梦,将醒。

    在一个公园附近下了车。

    高瞻寻了排空椅子坐下,脱了校服放进背包里,拿出里面时常备着的厚外套穿上。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四十分。

    公园里游人稀疏,昏黄路灯下也少了飞蛾小虫的影子。

    高瞻掏出手机,一封未读的信息:

    杂志的编辑询问他是否还有其他稿子。

    高瞻无法兼职,只能另辟蹊径,写了一些散文小说给杂志等报刊投稿,前天就收到了回信与报酬。

    高瞻斟酌了下,礼貌回复暂时没有,但自己已在构思新的故事了。

    他往下翻已读的信息,银行卡里的扣费信息。

    属于自己的银行卡,只剩下五百块了。

    他叹了口气,微不可闻,手揣进兜里,他的脊梁瘫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桠,黑黝黝延伸到灰暗的夜空中,企图触摸那轮清明的月。

    更像是无力的哀号。

    就这么久久的望着。

    突然,高瞻像是惊醒过来了。

    他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写下构思的故事大纲。

    无论如何,沉湎无益。

    ……

    “她要留在这里?”

    听完秦医生的话,严斯竹挑眉。

    那他连夜追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他那辆柯尼塞格one-1是给严旬安消遣用的?

    秦医生平静道:“昨晚我与老爷通了话,这是他的意思。”

    所谓的老爷,是严斯竹与严旬安的爷爷。

    严斯竹转头看了眼窝在沙发上木着脸的严旬安,扯起嘴角,“行呗,那我也留下来玩几天,看看我们严家严四小姐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严旬安理都不理他。

    严斯竹冷哼一声离开。

    不知过了很久,严旬安依然一动不动。

    秦医生却看出了她隐隐的负隅抵抗,即使心里不忍,他仍挑明问::“连朱小姐也不见吗?四小姐您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见她?”

    严旬安目光凝滞,“不是。”

    “那是为了见高瞻?”

    秦医生循循善诱。

    严旬安不言。

    秦医生左右走了两步,像是在思索她话语的真实性,他笑了笑,故作轻松道:“高瞻是个好孩子。”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总是能很轻易的捕捉到人的特性与想法。仅两个时辰的相处,他就大概分析了高瞻,且这剖析结果极具真实性——高瞻关心则乱,乱则出真性情。

    高瞻这个人,若非要形容,那就是一枝竹子,秀挺而直通。

    将严旬安毫无波澜的表情收入眼底,秦医生笑意加深,“难怪四小姐会喜欢他。”

    严旬安默不作声。

    “我已经帮四小姐争取留在这里,也希望四小姐能信守承诺配合治疗,”秦医生无奈又苦恼,“不然,我无法保证老爷不会改变主意。”

    严旬安死死盯着他。

    “还有,四小姐您需要吃药。”秦医生看向她手旁的餐具,粥碗已经空了,而盛放着药物的盘子依旧发挥着它的作用。

    严旬安别过头去。

    秦医生退了一步,“如果未来一周内,四小姐你的身体如果好转了些,我会酌情考虑减缓疗程。”

    慕光的飞蛾将明净的窗玻璃撞出一沓沓灰影子,压抑而绝望。

    一如严旬安干嚼吞咽下二十多颗药丸。

    秦医生沉默放下一杯温水。

    严旬安眼底阴郁匍匐,伸手想要拂掉水杯,却硬生生转了个道,端起水她一口饮尽,然后起身快速回到卧室,将自己摔在床上。

    被子轻盈柔软。

    仍不可避免碰撞到受伤的手臂。

    痛楚涌上来,她病态的感到快活。

    她翻身侧压住手臂,直至感受一片湿漉漉的温热。

    她置之不顾,任由意识逐渐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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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川的昨日的深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故我澎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明天的飞鸟,飞鸟川的昨日的深渊,一本书并收藏飞鸟川的昨日的深渊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