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快乐,短暂如雨后过往云烟。

    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连滑雪也是朱云贞临时的决定,因而安排很仓促:装备多是在滑雪场租的,又因正值旺季,滑雪教练供不应求,有几个从未接触过这项运动的人根本没有教练来指导。

    其中包括高瞻。

    情况并不算太糟糕,他们这一行人原就以情侣为单位,不是男方便是女方会滑雪,倒是可以教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

    而高瞻所谓的女朋友严旬安,冷眼旁观了他的无措。

    比起他丑态百出的自行摸索,另一边亲密拉着梁野迈开步子的朱云贞,姿态娇憨,嬉笑声轻快,更能吸引了严旬安的注意力。

    高瞻摔了好几次,甚至到最后他不怎么敢动弹了,僵硬站立着。他的境况困窘,与周身近在咫尺的他人的欢乐方枘圆凿,格格不入。

    最后还是学妹李圆在磕磕绊绊学习之余,拉着钟义长一起过来解围。

    围着他的是人生地不熟,是孤立无援。

    所以,李圆清脆的笑声,以及钟义长在给他们演示失误出糗时的恼羞成怒、暴跳如雷都显得很难得、生动。

    但他们不会一直在他身旁。

    上了初级赛道,就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了,何况李圆本身也不会滑雪,钟义长要专心看顾着她。

    高瞻只得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滑动。

    严旬安上了另一边高级赛道独自滑了几个来回,又回到他身边,在此停留过一段时间,因为当时朱云贞陪着梁野滑到了他的身后。

    或许是上帝有意眷顾,严旬安很快就寻着了一个光明正大接近朱云贞的机会。状况发生了突然:高瞻始料未及,只看到了严旬安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略有些惊慌失措的朱云贞,自己也由于惯性往下倒。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高瞻伸手抓住了她,连带着翻滚下来。

    三人中,他是伤得最重的。

    尽管他们都未知晓。

    严旬安让他做了缓冲,顺势将朱云贞带在旁边的雪地上,最后真正摔着的只有他们两人。

    所幸,初级赛道的坡度不陡,他们很快就停住了。

    高瞻身上压着一个严旬安,而腰侧卡着一只手杖,是方才未来得及一起翻滚下来的,在此过程中几度撞击着他的脊椎,疼得他手脚发软。

    头盔口罩等遮盖住了他的痛苦。

    但即便他表露出来,严旬安也不会多看一看。

    严旬安嫌恶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对他道:“多管闲事,没有你,我早刹住了。”

    面对过来关切的朱云贞,她又是另一副面孔,“没事。”还小幅度的转动头朝向梁野,似乎在表达着一个意思:能保护朱云贞的,只有她。

    高瞻为了不显异样,忍着疼爬起来。

    大概是严旬安“英雄救美”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梁野要去休息没有人陪的缘故,朱云贞终于抽空理睬严旬安,让她带着她一块滑雪。

    当然,朱云贞也邀请了高瞻。

    隔着头盔,高瞻都能感受到严旬安的眼神警告,他也没法跟,以疲惫为借口推脱了,退到赛道的旁边等腰侧的疼痛能稍微退下一些。

    高瞻彻彻底底没了兴趣,对这项新奇的运动。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们尽兴,再一块离开滑雪场。

    返程途中梁野突然起了兴致,想去附近的酒吧看看。他也是在滑雪场坐了大半时间——他本就懒得动弹,因此不像其他人那般委顿不堪、迫切得想回酒店歇息。

    只有朱云贞愿意陪着他一块去酒吧。

    当然,还有严旬安,以及被严旬安无声强迫跟随而来的高瞻。

    依然故我,震耳欲聋的音乐,纸醉金迷,到处都是熏人的酒精味。

    所幸倒也在酒吧没待多久,主要是朱云贞自身也有些疲乏。

    然而回到酒店后,兴许是小酌了几杯,酒气上头了,半夜里隔壁梁野与朱云贞的喘息低吟含糊却又格外的清楚的传入耳中。

    高瞻疼得睡不着觉,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去看严旬安。

    房间里的台灯昏黄。

    却可以看见床上隆起的被子,严旬安保持趴着的姿势,头发披散着如海里浮动的海藻,脸埋在枕头里,想隔绝那些暧昧粘腻的声音,更像要把自己捂死。

    过了很久,就在高瞻正要起身探看情况时,她突然坐起来,径直下了床,越过他,穿戴衣物。

    高瞻跟着起来,问了一句:“要去哪吗?”

    临行前秦医生拜托了他,帮忙看顾严旬安。

    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严旬安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尽管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但她鬓边冒了薄汗,下唇咬得发白——仿佛是憋住不吐出秽物、扣扣子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散开了。这些都是极端现象。

    对他的话置若未闻,她夺门而出。

    高瞻穿上外套,紧跟其后。

    并未像预料之中的,去砸隔壁的房门。

    严旬安出了酒店,一路漫无目的疾走。

    高瞻跟得有些费劲,他的膝盖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今天又摔青,除此之外,大腿跟左腰侧酸涨疼痛不已。

    直到高瞻感觉身体麻木得要脱离自己而去时,严旬安终于停了下来,却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站在一片结冰的湖面上。

    这里是某一座公园,柏树顶着积雪肃穆林立,黑压压的一片,围困着中央的一面湖泊。

    高瞻心里发颤,有些湖面是薄得承受不住人体重量,一旦破冰后果不堪设想。他压着声音唤道:“严旬安,回到这边吧。”

    严旬安闻声回头,夜色中那双纤长的眼亮得晃目,黑眼珠子竟与兽的竖瞳几分相似,冰冷中隐隐浮动着汹涌的杀机。

    高瞻心下一沉。

    果不其然,严旬安扯起了嘴角,“过来。”

    高瞻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严旬安歪头,长发垂落于右手肘,“你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吗?”

    “刚刚还问我去哪,关心我倒关心得很到位。”

    似乎想到了什么,严旬安颓然一笑,嘲讽意味显露,“我还以为你有多深情呢,还不是跟别人的女人拉拉扯扯,用着这道貌岸然的嘴脸,说几句文绉绉的酸话,欺骗别人,伪君子。”

    她的话变得多了。

    这是躁狂症发作的症状之一。

    高瞻皱眉。

    严旬安挑眉,“说到你痛处了?”

    “三心二意的渣滓。”

    严旬安见他垂眸敛眉,似极不赞成她的话,怒极反笑,“不过现在你的女朋友很感动你的关心,想亲你一下,感动吗?”

    “过来啊。”

    严旬安诱惑着他,语气别扭,神态诡异。

    高瞻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垂下。

    似在嫌弃她。

    严旬安懒得维持冷静,撕破脸皮,冷喝道:“过来。”

    高瞻不动弹,抿着嘴沉默了半晌,道:“你回来吧……随便你怎样。”

    只要她别出事。

    除了主观上希望她平安,另一方面,如果她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难逃其咎。她背景深厚,秦医生只是一个家庭医生,都能在砍掉偷窃佣人的双手时眼睛眨都不眨,可见平时处事方式是多么的……届时严旬安出事,她的家里人弄死他,会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下雪了。

    火灰似的雪,突然横亘在两人的对峙中。

    高瞻尚是年幼时,在电视上看到了北国的冬天,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雪,干干净净,母亲教他咏高骈的《对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所以雪能盖住世间一切污秽,雪是极洁净、很美好的事物。

    但家乡四季温暖甚至可以称得上炎热,从未下过雪。他委屈的心心念念雪,甚至做梦都梦见看到雪了。父母心疼他曾带他去到了邻省——他们最远只能到这里了,可惜运气不好,待了十来天都没有下雪,只瞧见了雾凇冰霜。

    这次出行收获不大,甚至弊大于利,母亲受不住严寒生了一场大病。

    高瞻为此十分内疚,没再提起过雪,且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闷闷不乐。

    有一天父亲带他去田里烧甘蔗叶子,几大堆干燥发黄的甘蔗叶,烧起来,黑色的灰满天飞,像是一场别样的雪。他父亲似有所感,半是鼓励半是赞同道:阿瞻,这也是雪。不知怎么的,听了这句话他突然哭起来,他父亲抱着他默默给他擦眼泪。哭完了就好了,还是六七岁的男孩子啊,再早熟也早熟不到哪儿去,他骑在父亲脖子上,高兴得用红肿的眼睛笑,伸手去黑色的灰,黑色的雪。

    黑色的雪带着焦味,是温暖的。

    白色的雪却极冷,一股寒意沁入心肠,像是要从内到外将人冻个结实。

    严旬安见高瞻瑟缩了一下,笑道:“你把衣服脱了,我就过去。”

    她此时施虐欲高涨,就是纯粹的想折腾他,抓住他的弱点狠狠碾压。

    何况,他身上的外套还是她买的。刚下火车那会,不止他一个人冷得发抖,就连朱云贞也被冻得脸色发白,因而众人去了最近的服装店倒腾保暖衣物,全是是严旬安买的单。

    高瞻手放在外套拉链上,直视她,道:“你先过来,我再脱。”

    只是从表面解读,多暧昧的对话啊。

    现实却极为残忍。

    严旬安抬颌,“可以,到时,我要你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高瞻的嗓子发哑,“行。”

    严旬安一步步向高瞻走来,踏着湖面,踏着月色,也踏着他一颗疲倦又可笑的心。

    “滋啦——”

    高瞻拉开拉链,脱下外套,叠得整齐,像回送礼物一样,将身旁的垃圾桶塞得满满当当,他转头看向严旬安,眸色深沉,“可以了吗?”

    严旬安嗤笑一声,不答反问:“不高兴了?委屈了?”

    “……不敢。”高瞻终于忍不住又回了一句。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围着他走了一圈,似在重新认识他这个人,“我还以为,你没有脾气,更准确的说,我以为你能装得更久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漏出破绽了。”

    高瞻在穿着外套时尚且觉得冷,被剥了衣服后便更加难以以抵御寒气,肉眼可见的唇色苍白起来,他声音都哆嗦了,“我没装——”

    被吸进来的冷气呛到,他突然咳嗦起来。

    严旬安似乎很满意他这“现世报”,笑着看他掩口咳得脸红涨,腰也弯了,过了很久都没停,已跟噪音无异。

    她蹙起眉,似乎对他羸弱的身体非常不满意,低声骂了句:“废物。”

    “去、去哪?”高瞻边咳边跟上。

    “别跟着我。”

    她回身推了他一把。

    力气不小,但也不大,一般情况下,也就只能把高瞻推个趔趄,但这会他冻得身子发抖无定力,又加上完全没有防备,竟直直摔在了地上。

    高瞻发了懵。

    严旬安睨了他一眼,兴许是觉得他可怜或者可悲,她难得的解释:“我回酒店,等你咳完了再回来吧,如果传染给我——”

    她扔下了要挟,径直离开,留下呆呆躺在雪地上的高瞻。

    分不清是何年何月了,空旷的寂静将高瞻完全包围住,密不透风。

    高瞻怔怔的望着月亮,雪落尽眼里也一眨不眨,万里长空,月亮朦朦胧胧。月色荒芜,如同他从未真实存在过的希望。

    过了很久,他缓慢的翻身侧蜷成一团。

    瑟瑟发抖。

    好冷啊,好累啊。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所以他暂时放弃了照料自己的身体,任冰雪肆意侵袭。

    多年以后,高瞻回忆起以往灰暗的时日,包括这天晚上,总觉得很难过很悲哀:他在严旬安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喜爱的地方。这让他失望透顶,对她,也对自己,因为即便如此,他仍是不可控的惦念着她。

    他觉得自己卑微又下贱。

    他下贱。

    ——

    “所以,瞻哥,你到底是怎么收伏,不,是怎么让旬安姐这么看重你,喜欢你的?”朱肖喜好奇问。

    高瞻掀开眼帘,入眼一片微茫水雾缭绕,呼吸间都是热腾腾的水汽。

    从滑雪场退下来,众人用过了晚餐,一起过来泡温泉缓解过度劳累的身体。

    今天下午在赛道旁,严旬安为了高瞻,向朱云贞大发雷霆的模样赫然在目,她当场怒斥朱云贞“搞事情”并表示还有下一次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旁观者朱肖喜的个人理解。

    当然,事实也八九不离十。

    “抱歉,肖喜。”高瞻道。

    其实是向他的表姐朱云贞道歉。

    当时严旬安的话不多,却带着某种威胁与决绝,朱云贞脸都白了,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朱肖喜摆摆手,“不用道歉啊,我姐她本身就不对,她是故意的,非要过去撞你们,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把你撞出个好歹,那我们连普通同学都做不成了……”

    朱肖喜天真烂漫,总是被高瞻当小孩看待,但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么说起来,我还得给你道歉呢。”

    高瞻失笑。

    朱肖喜把话题带回来,说:“瞻哥,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旬安姐对你这么好?”

    余景阳正在旁边惬意的泡着身子,听到朱肖喜八卦的噼里啪啦声,抬手泼了他一脸水,道:“你平时不总唠叨你瞻哥长得帅、脑瓜子聪明、性格好吗?这些还不够?问个屁。”

    “你懂个屁。”朱肖喜抹抹水,“虽然我承认我瞻哥很优秀,但,但——”

    高瞻接过话:“但,这些都不是答案。”

    面对朱肖喜好奇的目光,他道:“我不知道,没有答案。”他眼睛发涩,无奈之下只得眨了眨眼缓解干涉,似想到了什么,他喃喃自语:“或许,身体要很好才行。”

    对面的钟义长突然开口:“高瞻,你跟我女朋友,我女朋友李圆,你们以前认识吗?”

    “?”

    “?”

    “?”

    ……

    池子里的其他人都同一时间坐直了。

    闻到了浓浓的香甜的瓜味。

    高瞻愣了愣,道:“我跟李圆的姐姐李方以前是初中同学,虽然在两个班级,彼此都认识。”

    钟义长更是怔然,半晌才出声,“难怪……”

    “怎么了吗?”朱肖喜问。

    钟义长不大想回答,但因为刚刚差点诘难高瞻而过意不去,解释道:“她姐姐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出车祸,去世了……”

    高瞻又是一愣。

    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朱肖喜没再问什么了。

    气氛凝滞了一会。

    钟义长又说:“我听她说,她姐以前很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原来就是你啊,”他似在感慨,“那倒真像她说的那样,嗯,也就是余景阳说的长得帅、脑瓜子聪明、性格好。”

    “那还用说。”朱肖喜与有荣焉。

    高瞻却心不在焉。

    他正仰头枕在池沿边上,发尾湿润,贴着白皙的脖颈,唇被水汽润得微红。因为失神,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迷离、几分春日雨桃的的古意的妍丽,在气质沉稳温和的他身上又显得有些冲突违和,但恰恰是这艰难糅合才令人惊心动魄。

    其他人看了他几眼,心道:难怪人家小姑娘至死都惦记着。

    高瞻从温泉中出来后,心情不怎么明朗。

    回酒店的车上,他默不作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路灯灯光在他脸上、身上疾速掠过,仿佛一帧帧岁月的影片。

    严旬安觉得他这时离自己很远,仿佛一眨眼就要消失了,不住稍稍用力包住两掌间的手。

    高瞻转头,“怎么了?”

    “陪我去走走吧,”严旬安答,转头对司机兼保镖道:“前面公园停一下,你跟着其他人回酒店。”

    旧地重游

    又是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公园。

    高瞻压下心里的异样,任严旬安牵着他的手往里面走。

    时候尚早,却因为夜间温度颓降,游人少之又少,偌大的公园,只能听到他们两人发出的细微声响:衣服摩擦声,鞋子踩到小树枝的嘎吱声。

    还有高瞻愈发浓重的呼吸声。

    严旬安停住脚步,回头,“很冷吗?”

    “……很热。”

    为了验证他的话,严旬安扯开自己的围巾,踮着脚贴到他脸颊上,热腾腾的,她皱眉,“发烧了吗?”

    “没有,就是穿太多了,动起来,热。”

    “瞎说。”

    严旬安不允许他脱衣服。

    看到了,看到那个熟悉的湖了,看到了四周熟悉的柏树,熟悉的垃圾桶。

    两人脚步皆一顿。

    严旬安牵紧高瞻的手,走向一旁的横木椅子。

    高瞻刚坐下来就感觉到鼻尖的冰凉,他有些茫然抬头,“下雪了……”

    严旬安下车时带了一把伞,此时打开将两人罩在其下。伞是透明的,只是在灯光涣散的照射下有些模糊,又或者是雪融了的晕染的缘故。

    严旬安静静注视着高瞻。

    高瞻仍在仰首看雪,他做人做事都极为认真,在学习上更是深度贯彻“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理念,涉及到他不懂的领域,他闭口不言,只是那双向来沉着的眼睛闪着光,似乎是在积极学习吸收新事物。

    如今,雪是他的新事物。

    过了很久,高瞻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严旬安,他说:“我觉得有些累。”

    这段时间他常常这么说。

    严旬安左胸膛酸酸涨涨的,心疼坏了,伸手隔着衣服按捏着他的后颈,缓解肌肉酸劳,“等会我们再去一趟医院检查身体。”

    高瞻摇头,望向前方一大片镜片似的湖面,“可能,是因为我正在长大。”

    严旬安有些想笑,又莫名有些哭的冲动,轻轻抵着他的手臂,也看向那片湖,“高瞻长大了啊。”

    “……嗯。”

    冷风呼呼的吹。

    高瞻接过伞,默默揽着她。

    柏树沉闷摇曳着,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

    严旬安唤道:“高瞻。”

    “嗯。”

    在茫茫声响中等了好久,等来了她带着轻微哽咽的道歉:

    “对不起。”

    像是b612号小行星穿越了数万光年、终于抵达地球的星光。

    让高瞻鼻头一酸,尽管视线模糊,他眼前还是浮现出那个躺在雪地上、孤独的蜷缩着的自己,雪明明很小,雪还很轻,却压得他爬不起来,他比一个出生婴孩还不如,他甚至都不会哭喊。

    他抱紧严旬安,企图驱赶绝望。

    严旬安感觉到他身体随着鼻音“嗯”而轻微振动了一下,分不清音调是表示疑问的上扬还是其他意义。

    其实,她已经不奢求他的原谅了。

    他不会原谅她的。

    于是,她只能又一次无益的致歉:

    “对不起,高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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