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旬安涂了指甲,需要三四个小时方能完全上色,期间两人就在书房中闲聊,顺便去将书架底下的大木箱子拖了出来。

    里面装着一些她旧时的玩具:华容道、九连环、鲁班锁等。

    高瞻看到鲁班锁的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梦中她被束缚于别墅治疗、发泄怒火用鲁班锁砸向因母亲病情而疲钝萎靡的自己。

    不知道是她控制好了还是巧合,最后没有砸中。

    高瞻的心情顿时有一点低落。

    她砸他。

    严旬安似乎也想到了,补偿似的贴着他耳朵的轮廓用唇摩挲着。

    那时候,就差点砸到他耳朵了。

    直到被重重嘬了一口,高瞻才回神来,轻推了推严旬安,“不是说要玩玩看吗?”

    严旬安缠得更紧,反悔道:“不玩了。”

    高瞻笑了笑,轻微的不快早被她的吻抚平了,“小孩子脾性。”

    说变就变。

    严旬安正要说什么,这时高瞻的手机震动了,她帮忙从他裤兜里拿出来。

    来电是肖喜。

    严旬安看了高瞻一眼,他颌首。

    严旬安眉目欣然,点了免提。

    “瞻哥,你手怎样了?”

    朱肖喜那大嗓门在这相较安静的房间中炸开。

    严旬安皱着鼻子往高瞻颈侧埋。

    真吵。

    高瞻伸手捂住她右边耳朵,答道:“我没事。”

    “可得了吧,我都听说了,你的手都擦秃噜皮了,还没事,你别诓我了。”

    应该是听朱云贞说的。

    高瞻这时其实有些窘迫,昨晚担心旬安生气做出过激行为,他没多劝就跟着直接离开了,留朱云贞在医馆,虽然知晓过后会有人接她,但——

    “……真没事,只是外伤而已。”

    “瞻哥,对不起啊,我替我姐跟你说对不起。她就太莽撞了,但绝对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没事的。”

    朱肖喜更是窘迫,自己表姐害朋友受伤,这叫什么事儿,“瞻哥,等你回来,我每天给扶你上楼梯上床,帮你抄笔记,打饭搓澡,提供全天二十四小时优质贴身服务来补偿你。”

    高瞻被他誓言旦旦逗得想笑,刚要回话就听到严旬安说:“用不上你。”

    这些福利,她自己都没有呢。

    朱肖喜乍听到严旬安声音,吓得咳嗽了起来,“旬安姐,你,你也在啊。”

    这不正常吗?

    严旬安懒得回复他的废话,由于朱云贞的缘故,连带着也有些烦他了。

    高瞻拇指指腹贴着严旬安耳后一小片肌肤,她是造物主的的得意之作,身上没有哪处是不好,皮肤更是如此,白皙,柔软,弹性又滑,他对此上瘾是人之常情,克制不住的摩挲了一下。

    只是一下,甚至严旬安都没注意到。

    他还不忘对她无声做了口型:别吓他。

    严旬安堵住他的唇,讨了个吻。

    高瞻双唇紧闭,拒绝进一步的交流,然后不出意料看到了她嗔怪的眼神,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斟酌一下,问“在场的第三者”,“肖喜,云贞姐还好吗?”

    “啊?”朱肖喜有些吞吐:“还好,她也是皮外伤,就是大腿边滑了大口子,估计以后穿短裙有些——哦,她吃完早餐就过去找你们了,都快一个时辰了,你们没看到她吗?”

    朱肖喜说着说着,一下子就急了,“我姐不会出事了吧?”

    高瞻与严旬安对视一眼,后者微蹙着眉头,似乎更多感到嫌弃,觉得这是大麻烦。

    当然,这不排除,她认为朱云贞出事的概率几乎为零。

    在g市,谁敢动她。

    除了——

    “旬安,你有什么头绪吗?”

    高瞻见她神情不对。

    “扣扣——”

    书房门被敲响。

    “四小姐,欣表小姐找您有事,她说在牌厅等您,云贞小姐也在。”

    女佣的声音传至每个人耳中。

    朱肖喜松了口气,“我姐到你们那里了啊,吓死我了。”

    严旬安从高瞻身上下来,不能再坐了,不然他腿麻。

    “那我们过去?”严旬安询问高瞻的意思。

    颇有他不过去,她也不去的意思。

    高瞻点头。

    朱肖喜跟他们道别,然后挂了电话。

    这会雨已经停了。

    二人出了别院往南边走,经过一树粗壮古老的桂花树,树阴匝地,芳馥载涂,走出了很远还能闻到桂花浓郁的香味。

    来到了凤仙花所在的花园,有一面高岩矗立,高石层积骈叠,如累累芝菌,有褚色、乌青色、灰色等交错斑驳,底下湖水漾漾,粼粼波光映在其上,流光溢彩。

    常言道:花间隐榭,水际安亭。

    湖边就有一小座梅花亭,空灵淡远的韵致尽显。

    园中各类花疏疏密密,蜂蝶翩翩,生机盎然。

    沿着近道走了有一会,两人才走出花园,回身通过连钱样式的花洞墙还可以略窥其中若隐若现的风光。

    不知严宅占地面积多大,竟堪比公园,又较之雅致精巧,穿过其中楼台阁轩堂廊尽有,不时因地掇山辟池。

    快到了。

    不远处落坐着一所红砖绿瓦会馆。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里面的人说话与嬉笑声。

    馆上门联写着:寻闲是福,知享即仙。

    匾额是江湖馆。

    四扇隔扇门打开了一半,门上格心是冰裂纹,下部为裙板浮雕着花鸟鱼虫木雕。

    馆内群聚着一大群人,排除一旁等待吩咐的女佣,仍是女性居多,皆是二十岁出头,像是闺蜜间的聚会,她们大多穿着各色精巧旗袍,或在打骨牌或在观牌,或在谈话掩嘴笑,更甚者在玳瑁猫跳了膝盖发出惊呼,竟都姿态优雅。

    其中还有一个眼熟的人——晁欣,她坐在东南席位上,正一手摸牌,一手掂转着两颗核桃,核桃红中透紫,紫中透红,晶莹光亮。

    听见了声响,他们齐齐转头。

    高瞻脚步一顿,感觉有些微妙。

    除了个别人,剩余的应该都沾了几分相同的血缘,和严旬安一样,多数脸呈鹅蛋状,眼型狭长似凤目,连眉间似天生的漠然也如出一辙。

    仿佛几个人共用同一张脸谱。

    当然,严旬安的相貌是最出色的。

    高瞻不禁思绪游离:旬安的家族基因竟如此强大,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很大概率也会是鹅蛋脸、丹凤眼吧?

    若是生了三个小孩,跟他们的妈妈一块齐齐看着自己,那得多得意啊。

    “旬安。”

    朱云贞的声音打断了高瞻美好的幻想。

    她原是坐在晁欣后方,身形被一方屏风完完全全挡住了,但听到声音的刹那似有所感的探出头来,看到来人,脸上的恹恹、落寞很快转化成了惊喜。

    严旬安来时经过高瞻的劝说及其一些“割地赔款”,心情颇好,对朱云贞点了点头。

    “哟,我们严四小姐来了。”晁欣幽幽道。

    严旬安暂时懒得搭理她,虽然表示是来赴她的约,牵着高瞻径直走过来。

    也就朱云贞与晁欣敢跟她搭话,其他本家的人都保持缄默。

    严家嫡系的女性只有严旬安,她父亲严从南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在场的都是支系的亲戚,所以她们的地位甚至都还不如晁欣这个表小姐,牌桌上她居于半个主位。

    有佣人过来添椅子。

    高瞻与严旬安落座于东位,原先四家玩牌的自动退了一家。

    严旬安神情郑重,“这是我男朋友,高瞻。”

    “晁欣,我表姐,你们见过。”

    “高瞻远瞩的高瞻吗?”晁欣明知故问,见高瞻点头,评价道:“是个好名字。”

    高瞻不置可否,“晁小姐,你好。”

    晁欣噗嗤一笑,“严四小姐,你男朋友可真有意思,比我们还要古板。”

    她唤严旬安严四小姐纯粹是出于对她的嘲讽,身份平等的年轻人之间交流,谁会专门称呼对方小姐、先生?

    “你不更有意思?”

    严旬安回讽,她习惯了她对自己阴阳怪气,但不代表这一套能照搬到高瞻身上,“懂礼貌竟也要被调侃戏谑,可见你的家教属实一般。”

    “你——”晁欣狐狸眼瞪圆。

    高瞻开口:“旬安。”

    严旬安瞥了晁欣一眼,暂歇了继续针对她的心思。

    “因为晁小姐唤旬安严四小姐,所以我称呼你晁小姐,礼尚往来,不应该吗?”高瞻态度和和气气,似乎真的疑惑了,表达的意思跟严旬安的相差无几,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晁欣轻哼了声。

    严旬安接着跟高瞻介绍人:“二堂叔家的四堂姐,严有仪。”

    “堂大伯家的六堂姐,严有荷。”

    “……”

    被点到的人都不由怔忡了,她们与严旬安的交集少之甚少,严旬安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竟没想到她这么准确无误道出她们的身份。

    严旬安不管他们感想,介绍完了示意一旁的女佣发牌——她坐庄,然后问高瞻:“高瞻玩过吗?”

    高瞻摇头,“没玩过。”

    只是小时跟着王戌时一块去过镇上的赌场见人玩过几次。

    骨牌又称为推牌九,玩法有大小之分,赌场中玩的多数是小牌九:每人两张牌,赌点数大小,胜负立现。

    “我教你玩。”严旬安道。

    高瞻笑了笑,“好。”

    他知道严旬安的用意,在这些是亲人又似外人的面前,她极力表现出对他的看重,是要别人对他敬重,甚至利用其作为“对抗”她父亲的基石之一,虽然预想效果微乎其微。

    严旬安一边打牌一边同高瞻讲解,不时咬耳朵,得亏他人也有带男伴过来的,不然顶着压力还要看他们俩秀恩爱,属实精神疲倦。

    “……这些就是文牌,剩余的就是武牌了。”

    “二四,大头六,可当丁三用麽鸡三;丁三,可当二四用,这两张牌是至尊牌了,是所有牌中最大的牌,”说着,严旬安对高瞻笑了笑,“多亏了高瞻帮我摸到这么好的牌。”

    众人听到这突破了常识的粘腻话语,忍不住低下了头,掩藏一抽一抽的嘴角。

    朱云贞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悄然攥紧。

    以往严旬安不愿参与这种娱乐活动,大多时候是朱云贞在老宅里呆得无聊,缠着赖着她过来玩,她来了这儿也只是充当一个陪护的角色而已,从来不与他人交流。

    她不喜严家的所有人。

    如今为了高瞻,却主动跟他们打交道。

    这是她未曾给予过她的。

    朱云贞感觉腿更疼了。

    几轮游戏下来,严旬安与高瞻赢得最多,但他人有意放水的概率不大,多数是靠严旬安“胆大艺高”博来的,譬如她方才说的至尊牌,两牌合起来是最大,分开则各自都最小的,她有舍有得,又像是有预感似的,偶尔舍弃了偶尔留着,却很多次都能赢。

    在主要靠运气的游戏上,运用自己的实力转败为胜,或将损失化为最小,本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毫无疑问,她非常精于计算。

    高瞻回忆起之前她在火车上打牌,又一次深感自愧不如。

    她长得好看,头脑聪明,写得一手漂亮字,会弹钢琴,唱歌好听,各种极限运动都拿手。如此,行事极端这个小缺点显得微不足道。

    “在想什么?”

    严旬安见他看着自己有些失神。

    高瞻看向她随意拨动赢来的一叠又一叠筹码的手指,往上的皓腕系着红色的绳子,跟他手腕上的一样,皆出自他母亲之手。

    他们之间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之一。

    高瞻心下微松,答道:“我在想,我们赢了多少。”

    “两百六十万。”

    “什么?”

    “筹码一支十万。十万人民币。”

    “……”

    竟是正儿八经赌钱,且赌注这么大。

    “不许胡思乱想。”

    严旬安又跟他咬耳朵。

    高瞻点了点头,却控制不住思绪。

    两百六十万。

    普通家庭十几年的收入,只在这短短一个小时内就赢来了。

    高瞻不免又产生了心理落差,毕竟他自己卡里的存款只有十五万——高考成绩出来后学校与村镇都奖励了一些。之前他还想着等钱攒够了,就找个理由给严旬安,变相抵消她给自己买车的钱。

    严旬安陪着他吃路边摊,坐公交车,去河里摸不值钱的小虾小鱼,让他都忘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差得还挺大的。

    繁华富丽的g市,巍峨如山的严家,都在提醒他这个事实。

    耳垂被严旬安小小揪住,高瞻回神,轻拉下她的手,“嗯,我知道了。不会胡思乱想。”

    其他人都有还在呢,这样若无其人的亲密不好。

    “不玩了。”

    严旬安撂下这句话,对高瞻道:“我们去外面湖中亭子坐一坐?”

    “好。”

    其他人顶着的压力不小,大概再待下去他们会很不自在吧。

    “旬安……”朱云贞喏喏出声,意图挽留。

    从刚刚打牌,朱云就迁了座位过来,离得不远不近,与严旬安之间却无第二人,她一直在忍耐着,但她自始至终都没分给自己半点注意力,满眼都是高瞻。

    就连高瞻有意无意引导她与自己说说话,她全都无视了。

    高瞻看向朱云贞,时刻关注着他的严旬安自然也看了过去。

    严旬安细眉微蹙,幅度不大,却已然浮泛着些许不耐,她随即敛去,对高瞻道:“我跟云贞说会话,你先过去?”

    “好。”

    虽是这么说,严旬安亲自带着他沿着水上汀步到湖中亭子,降下半透明的帷幕,又让人送来各种点心,最后偷亲了他一口,才离开。

    高瞻看着她渐渐走远,直到与朱云贞一块绕到了假山后。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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