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陪朱肖喜他们去上课,刚出寝室楼就看见门口等待的严旬安。

    严旬安长发披拂,走过来时乌发在空气摇曳着,划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小弧度。

    她一把揽住高瞻的手臂,“不是说上午去图书馆看书吗?”

    看他两手空空,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朱肖喜嘻嘻笑着,“旬安姐,瞻哥要陪我们。”

    严旬安看向高瞻,他半阖眼,“抱歉,临时改了主意,想跟肖喜他们一块。”

    “那我也一起。”

    她这会是没课的,不然也不过来。高瞻可不喜欢她无故旷课。

    “那敢情好啊。”

    对这情况最满意的莫过于朱肖喜了,他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大伙儿一块去上课,这就跟高中一样的,身边都还是熟悉的人。

    这份开心体现在朱肖喜课堂上非常积极回答问题。要知道他平时是很不喜欢思修这种类似理论、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

    每次朱肖喜站起来,众人假装关注他,趁此不停偷看在他旁边的严旬安与高瞻,这对人儿果然如传闻中的恩爱——肩膀靠得很近,不用看,猜都猜得出来,垂于桌下的手定然是牵在一块。

    有些男生心里嘀咕着:这高瞻看起来也没有多特别、出众,怎么严旬安就时时盯着,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模样,还主动贴上去温温柔柔的说话。

    “怎么突然想到去吃龙虾?”严旬安状似不经意问道。

    高瞻指着课本上的一段,给起来答题的朱肖喜提示,放低了声音:“有段时间没吃了。”

    严旬安看着他的手臂,“也是,现在伤口结痂了,吃点问题不大。”

    高瞻迟疑了一下,点头。

    因为上课的地点不尽相同,约定了在校门口汇合。

    严旬安开车过来接人。

    一到餐厅,朱肖喜就有些不安了,走廊里逮着机会暗自问高瞻:“瞻哥,这真是你请?”

    不是严旬安?

    高瞻给出了不理想的答案,“是我。”

    朱肖喜顿时就垮下了笑脸,“那咱能不吃吗?”

    看这餐厅的地理位置,装潢格调,还有服务等,都不用瞧菜单就知道价格不一般,朱肖喜可不想让高瞻大出血,他的所有费用都是自己承担,吃这一顿不知能顶他几个月的生活费。

    高瞻知他所想,安慰道:“你忘了我的奖学金了吗?我那张卡里已经存有一百多万了。”

    “那也不能——”

    高瞻打断朱肖喜,望进他在略昏暗的走廊中依然闪烁着灿烂星光的眼睛,坚定道:“能,为什么不能?现在我有能力,我愿意为你们花钱,我愿意为你们做点什么。”

    或者说,为了他自己,做点什么。

    朱肖喜愣住了,看着高瞻有几分严肃的神情,不由内疚:该死的,他居然这么说他瞻哥,冒犯了男人最重要的尊严。

    高瞻完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只当他还为自己“破费”而不安,小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说:“你开心最重要。”

    除却龙虾,高瞻还点了许多吃的,摆满了桌子,丝毫没有平时吃多少点多少,吃完再点的节约,连余景阳都有些按耐不住好奇心了,“这不会是最后一餐吧?”

    高瞻垫餐巾的手一顿。

    朱肖喜呆呆地看着高瞻。

    严旬安那么关注高瞻,他表情的微妙变化又怎会逃得过她的眼睛,于是也沉默了下来。

    “……”

    “不会真的吧?”余景阳感到因自己而胶滞的气氛,嘴角抽了一下,夸张的故作难以置信的惊讶模样来调和。

    朱肖喜给余景阳后脑勺来了一下,没好气道:“说什么呢,请你吃饭还得遭你怀疑,好心没好报。”

    高瞻笑了笑,“不是最后一餐,如果肖喜喜欢吃,以后我们常来。”

    “行。”朱肖喜高兴附和,心里暗道: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都得他来请,不能再让瞻哥花钱了。

    高瞻坚持让朱肖喜他们先吃一点主食:意面或者米饭包子,再吃享用海鲜。

    几人大快朵颐,临了,严旬安要了一瓶红酒,不算账上,是餐厅老板送的,g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都与严家打过交道,也多倚仗严家,一瓶酒只是表达严旬安过来吃饭的荣幸而已。严旬安戾气远没有以前重,加上处事并不极端,便接受了。

    酒酣胸胆尚开张。

    朱肖喜吃饱喝足,打了个酒味的嗝,一手揽着高瞻的肩膀,一手夹起他盘中的只挤了些柠檬汁加鲜的生鱼片凑到他嘴边,大舌头说话:“瞻哥,你多吃一点啊,你这几天的饭明显减少。”

    朱肖喜的胆子确实大了,连一旁沉着脸斜睨他的严旬安都不怕。

    高瞻张口吃下生鱼片。

    朱肖喜倍受鼓励,愈发语重心长,劝慰道:“想得太多真的影响食欲,瞻哥你别总是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虽然高瞻没说,但朱肖喜能感觉到,他有心事。

    “是不是你在旬安姐家受委屈,遭打击了?你总是报喜不报忧,今个儿旬安姐也在,你就说出来吧,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没法解决的,没准我们能帮——”到底顶不住严旬安更为冷冽、似要实质化利剑的目光,朱肖喜不由抖擞了一下,转口补救道:“旬安姐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为你赴汤蹈火,为你在所不辞!”

    高瞻笑转头看向严旬安,严旬安早换了脸色,温温柔柔的对他对视,他说:“我知道。”

    严旬安握住他的手不放。

    朱肖喜提议道:“明天周六不用上课,不如我们去唱歌发泄不痛快?”

    其他人没意见。

    路上朱肖喜打电话邀请郑昭,他正在约会,等将女友送回家再过来。

    朱肖喜想了想,还是没拨他表姐的电话。

    自从误伤了高瞻,朱云贞就突然改了性子,多数时候独自待在自己别墅里,朱肖喜实在不想表姐难过,但怕突然喊她出来“旧地重游”,她又会玩得没个分寸。所幸他妈因为担心外甥女过两天要上来了,朱肖喜就此作罢了。

    刚到ktv时,严旬安就隐约有几分烦躁了。

    其实她别墅中的私人ktv间较之这里的有过之而不无及,只是在餐厅时,考虑到了别墅是她跟高瞻的私密空间,便没提出异议。现在看见门口熟悉的两排男女服务员,闻到空气中淡淡恶臭的烟酒味,不愉快的回忆扑涌而来,让她不由蹙起眉。

    尤其是,在灯光颜色高频率切换、极富科技感的走廊,看见尽头的晁欣,严旬安更是眉头不展。

    更甚者,晁欣正在抽烟。

    严旬安从来不认为高瞻学会抽烟与自己有任何关系,她多次在他面前抽,也没见他碰过。

    罪魁祸首是晁欣。

    在朱肖喜死后的一段时间里,高瞻状态都不大好,表面他如常的学习生活,实际上却无所适从,话变得很少,屡屡走神,总是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春末的一个傍晚,气温和暖,严旬安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临湖的长椅上,痴痴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许久,白色的t恤衬得他身形削瘦,下颌线也愈发明显,暗淡的眸子即便映入点点波光也是那么的无神。

    当时的严旬安不知到底为什么,自己还要特地思索两人的真正关系,她觉得她没理由去安慰他,何况她本就不会安慰人,可是——

    而在思虑的片刻中,高瞻动弹了:他起身向小湖走去,一步一步,神态竟有几分恍惚。

    严旬安瞧得无端心焦,匆匆迈开步伐。

    一片发黄掉落的香樟叶子阻挠了高瞻的脚步,他堪堪在湖边停下,然后仰头望着新老叶子交替生长的树木,半晌缓缓蹲下来,捡起那片叶子。

    严旬安松了一口气,又无端埋怨起他。

    随着高瞻转头的动作,严旬安看到晁欣,竟不知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严旬安远远望着两人交谈,然后晁欣笑着递上了一根烟,而高瞻迟疑了下,接了,抽上第一口烟的时候他还剧烈咳嗽起来,惹得晁欣哈哈大笑。

    两人看起来,似乎相处得意外的融洽。

    彼时严旬安的心情,与现在一样,都是烦闷又焦躁的。

    高瞻握紧严旬安的手,低声提醒道:“包间到了。”

    严旬安抿了抿嘴,“好。”

    偏偏朱肖喜煞风景,“诶,那不是晁欣学姐吗?”

    朱肖喜并不知晁欣跟严旬安的关系。

    高瞻看了朱肖喜一眼,后者蠢蠢欲动,他淡道:“晁欣学姐似乎有事,我们改天再跟她打招呼吧?”

    “哦,哦,好吧。”

    朱肖喜嘴上答着,却没挪回眼睛,毕竟晁欣也是个很有特色的大美人,爱美之心人人有之。严旬安他不敢看,好歹能拿晁欣饱饱眼福。

    最后一眼,就看见了晁欣拦住一个长相极为清秀的男服务员,上手摸脸。

    ……还真是有事啊。

    严旬安订的包间很大,足足能容纳五十来人,还设有用餐厅与台球娱乐厅。

    朱肖喜到处看看,啧啧了几声,然后心安理得享受了起来,疯狂点歌霸麦。

    朱肖喜什么歌都点都唱:童年的一些卡通片譬如神兵小将,星游记等主题曲;水浒传的好汉歌,西游记的敢问路在何方;霸占青春记忆的化蝶飞,睫毛弯弯;风靡一时人口相传的网络歌曲,如许嵩的素颜,徐良的坏女孩等,还有一些妈妈辈的抒情老歌,如涛声依旧、吻和泪等

    唱歌的同时,朱肖喜还忘不表演,时而斗志昂扬,时而大气凛然,誓要匡扶正义,时而抱着自己的臂膀做悲情男主样,……这么的活泼生动,惹得高瞻含笑看着,目不转睛。

    待朱肖喜与余景阳唱累了,就推高瞻与严旬安上场,朱肖喜声音沙哑,说:“刚好下一首是容祖儿的续集,适合瞻哥你俩唱。”

    到底是一首爱情歌,虽然歌词音调悲伤了些。

    高瞻被塞了话筒,又听到朱肖喜这么说,心下一动。

    “快唱快唱。”

    这算是一首粤语老歌,高瞻熟悉,加上五音不全的毛病被调理得差不多了,唱起来并不费劲,而他又与严旬安很有默契,一人轮流唱小一段,衔接起来丝毫不突兀。

    只是歌词似乎很贴合他们的情况,让高瞻不由有些恍惚,麻木的看着屏幕,“……从头开始,多多一次靠你我来重演。”

    “多多一集上集就如排练,就让剧情缓缓改变。”

    严旬安接道:“从头饰演,饰演一个更信爱情人选。”

    “相恋之道上集未能完善,耗尽热情重来一遍。”

    “仍然是我或会倔强一点,但未会想像上回被讨厌。”

    严旬安一张绝美的脸在闪烁着的五光十色下依然不减风采,反而增添了几分旖旎的韵味,望着高瞻的目光深沉而柔和,“只想这一次愉快能成为最主线……”

    高瞻从这双狭长的眼中隐约瞧出了什么,面上不显。

    严旬安还在望着他,嘴里唱着:“……暗恋热恋多一遍,期盼来到这天,遗憾桥段可变。”

    “时间场地改变唯独人物不变。”

    高瞻不由挪开了眼,看到严旬安的背后坐着的朱肖喜冲他搞怪,龇牙表达对他们腻歪的嫌弃,又摇头晃脑、鼓腮表示自己也要赶紧找个对象,把他们比下去。

    余景阳拍了拍朱肖喜的头,他们又闹在一块了。

    高瞻想起朱肖喜离开的那晚,除夕夜,他夹着食物给严旬安,讨好着她,让她对自己好一些。

    若是平时,有机会的话,朱肖喜定然是要严旬安主动跟高瞻分手的,作为高瞻最为亲密的人之一,朱肖喜自始至终都知道高瞻从她那儿所遭受的屈辱与磨难,也分外为此愤懑。

    可最后,朱肖喜没有那么做。

    究其缘由,是朱肖喜终于才知道,他的瞻哥是喜欢着严旬安的。

    他希望,他的瞻哥能如愿。

    即便过程是如此的艰辛,而结果又是如此的可望不可求,兴许终其一生都未能求得。

    一首歌毕,严旬安放下了话筒,靠近高瞻,与他额抵着额。

    四目相对,盈盈间望入彼此。

    严旬安动了动唇,大概是心情忐忑的缘故,温热的气息也起伏不定,“高瞻,你还喜欢我?”

    这句话似乎不是从空气中传播至心里的,而是通过皮肉骨骼,极具有压迫感。

    高瞻深深地看着严旬安,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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