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九月,高楼大厦间闪烁的华灯让星月黯然失色,稀疏星点被薄云掩过,三两飞鸟掠过树梢,留下几片零碎的鸣叫。
慈善活动后的酒会进入倒计时。
黎深凝视着丁眠从人群中走出,作为追求过、被拒绝,后又在工作上有交情的老朋友,他勉强能认出丁眠此刻的表情:微妙的凝重、难掩的情绪波动。
他敛了敛眼睫,转身环顾四周,并不意外看到几位年轻男士对丁眠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眼神。
坐在墙边椅上,被丁眠摸过脸颊的漂亮男孩慢吞吞地低头喝了一口甜果汁。
林颖才在酒会结束之际,大步地走向前,问“傻子堂弟”:“刚才丁眠和你说了什么?”
傻子堂弟一如往常,没太搭理他。
他甚至又抿着嘴角,含了一口饮料,乌黑的眼珠子雾蒙蒙地凝视前方,一副沉浸在自我小世界中的模样。
林颖才一腔怒火骤然升起,再看林子夭那张漂亮蠢货脸满脸若无其事,更是火大,碍着人多,他勉强维持住体面,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傻x。”
林家负责带二房遗腹子来慈善活动及酒会的旁亲眉飞色舞地从人群中走出,看到大房长公子一脸不耐厌恶地盯着林子夭,愣了愣,立刻殷勤道:“颖才,他是不是不听话惹你生气了?”
林颖才看了眼表叔,没有顺势应下,只说:“没事,就是他还是不太爱搭理人哈。没想到我出国这么久,回来看他还是这副样子……”
林家旁亲笑眯眯地解释说:“没办法,他智商低嘛,小时候是这样,长大还是这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颖才微妙地被这说法给安抚到。
他讥诮地瞥了眼林子夭,心想,方才丁眠过来,可能就是单纯心善,看到个傻子呆在这一动不动,动了几分怜悯之心。
这么一想,心情更愉快,他掏了掏手机,看了眼通讯录中丁眠的联系方式,不假思索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堂弟不太懂事,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冒犯到你?]
他不知道的是,在低头发消息的时刻,身旁被公开评价为“傻子”“智商低”的林子夭幽幽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俊秀五官,眼神明亮,清澈得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被医生断定是“自闭症”“智力发育障碍”,最后确诊为“智商低下”的男孩。
那双黢黑的眼珠像是浸润了泉水,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迟疑地皱了下鼻子,很不愉快地小声哼了一下。
……
丁眠在车后座紧闭着双眼,助理忍不住关切着回头问她今天是不是喝了太多酒。
“丁总,要我去药店买点解酒药吗?”
她忧心不已,车后座的老板在这时才睁开眼,她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做过什么思想斗争般,摇了摇头,美丽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不用,今天其实没喝太多酒。”
助理跟了丁眠有几年,了解老板平日的生活节奏,今日老板看起来实在迥异从前。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到老板语气平静,状若不以为意般,道:“乔助理,麻烦你今晚有空帮我查一查酒会上的员工名单和具体信息。”
深夜时分,城市街道的红绿灯闪烁,车流平缓驶入车道,助理没有多嘴问,立刻答应下来。
将老板送回丁家主宅,助理迅速联络上这场酒会的负责人,要来了老板所需的信息。
发送给老板以前,她确认了一下文件,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丁总为什么要这场酒会员工的信息。
重新浏览了一遍文件信息,助理的目光不经意瞥过其中几张员工个人证件照。一个模样端正英俊,有点像是模特的年轻人赢得她的注意力,本着给闺蜜分享的心态,截图保存,发送。
闺蜜很快发来一个问号:?
乔助理一串关于“给老板工作没想到看到这么个小帅哥证件照”的喜悦表达还未发出。
闺蜜就发来一串语音:“宝,这个是哪来的证件照啊?”
“你也看到新闻了是不是,今年中艺开学季里这个新生真系靓仔!”
乔助理怔住,她一向不关注娱乐圈的消息,完全不知道闺蜜口中的中艺新生小帅哥就是她分享的照片本人。
她在闺蜜的语音轰炸中,重新认真端详一番证件照。
一寸照片上,年轻人剃了个寸头,一双眸子点漆般,堪称皮相出色,骨相优越。
“确实是靓仔。”
乔助理没想太多,附和着闺蜜,两人在深夜时分愉快交流了关于帅哥的品鉴与品味。
此刻的乔助理完全没想到,老板要她临时加班查资料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这位被赞为“靓仔”的年轻人。
——年仅十八,就读于中艺表演专业的大一新生,天澜。
=
丁家主宅,常住在家中的主人只有丁眠,兄长丁燧因病在他市疗养。
深夜时分,住家阿姨在厨房留了供主人家夜晚解酒的蜂蜜水。
丁眠疲倦地靠在厨房岛台边,心不在焉地喝了口。
整个丁家静悄悄的,仅有她在厨房里走动喝水的动静。
丁眠喝完半杯,支着手臂点开乔助理发来的文件。
事实上,她在接触了“另一个自己们”时,就已经大致了解到了“自己们”的信息。
混浊、杂乱的大脑,在接纳了主意识后,就像是狂浪迭起的海面,瞬间安抚平息。
丁眠的意识仍落在男孩们的身体内,只是碍于仅仅接触过短短一刻,她还没有办法很好地以意识驱使躯壳,更多时候,只能凭借着十多年来的躯体惯性活动。
主意识分为三股,同步在线,她能够透过三个躯壳看到不同的外部环境。
一个坐标丁家,喝着蜂蜜水解酒;一个木讷跟着林家人回到京市林家购买的住宅内;另一个正在后勤更衣间,摘下服务生的领带,准备结束今日工作。
……
“林子夭”从幼时起便体弱多病,他四肢笨拙,少言寡语,再加上无主意识的存在,这些迹象让医生认定患有“自闭症”。也被林家人深以为耻,认定是不体面的存在,很少带出见人。
即便是坐在车内,身旁几个林家人,他的存在感依旧稀薄,耳边响着林颖才高谈阔论着留学生活的惬意感想。车程遥远,躯壳难掩疲倦,昏昏沉沉靠在车窗旁,本能想睡。
主意识抵不过睡意,丁眠喝水的动作微微一滞,无奈地叹了口气:……掉线了。
她喝光最后一口蜂蜜水,意识专注在更衣间内的自己身上。
更衣间内有着穿衣镜,年轻男性换下燕尾服,从柜中拿出自己的衣物。
九月的京市还算燥热,男男女女穿短袖短裤的随处可见。
“天澜”的衣服是一件廉价的纯棉短袖、一条及膝涤纶运动裤。
躯壳惯性足够丁眠利落无忧地穿上衣服,但她没这么做,而是选择在镜子前伫立着观察。
脸好看,五官轮廓鲜明,身量高大——完美符合中艺面试的需求。
英俊男孩翕合眼睫,一双眸子黢黑深邃。
一米八五的身高足以傲视许多人类,年轻人肩宽腿长,手臂腰腹的线条流畅。
衣物暂时撂在一边。丁眠低头观察,确保这具躯壳身上没有什么在贫困艰辛生活中留下的伤痕疮疤。
丁眠重视躯壳的健康,打量身体时,不忘计算时间,准备安排行程,决定将自己带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做好各项筛查。
时间嘀嗒,指针走过十点,更衣室外已经有人催着里头的人赶紧出来。
丁眠不再细看,匆匆拿起衣物,放任躯壳依照惯性穿衣穿裤——她暂时还不太习惯这个躯壳,主意识操纵能力不够精细,很难在短时间内穿好衣服。
衣物布料摩擦皮肤的同时,丁眠发觉这衣服裤子到底有点粗糙,穿感不适,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分股的意识中,传达给主身体的感受也不太美妙。
她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心道:在给自己的身体做全套体检前,她恐怕要先带着自己去买几件好点的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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