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 沈意伶和戎栖的生活一下子就忙碌了不少,虽说只有两个人在家,但是不该省的步骤还是不能省的, 大年二十九的那天沈意伶又带戎栖去了趟超市,买一些过年需要的饮料零食和对联等东西。
这天的超市人不少,超市里面的天花板上都挂上了红艳艳的灯笼, 货架上贴着对联和一些类似生意火爆的祝福语。
戎栖并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地方, 大概是大家脸上喜气洋洋的笑容太有渲染力,在这里他倒是没有太难受, 除了有时候沈意伶说话小声了他并不是很能听清楚以外。
沈意伶正站在超市划分出来的对联区域挑对联, 回忆到自己在电视剧上看到的皇宫过年的场景, 她对身边的戎栖招招手, 好奇地问他:“你们宫里过年的时候, 是不是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你指什么?”戎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想了半秒才回:“你是说春联吗?我们那时候过的是除夕,贴春联也是常有的。平常百姓也有一些会在家门口挂上桃木牌, 有新桃换旧符之意。”
过年本来就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沈意伶当然知道他们有这些传统, 只是她好奇的却是另外一些事。她眼中带着一些狡黠的笑意, 追问道:“其他活动呢?就不会有其他的国家带着自己的使者和特产过去庆贺新年吗, 比如说很会唱歌跳舞的大方开放的舞女……”
戎栖:“……”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发现过年的时候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宴会的。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宴会, 比戎国落后的国家时不时会带着贡品前来,带一些长相漂亮穿着凉快的女人更是家产便饭。他犹记得父皇生前就收过两个异域风情的女人做妃子,只不过那两人心中有异心,并没有在皇宫里活过两年。
戎栖对这种宴会并不感兴趣, 提起来都有几分兴致缺缺。
不过既然沈意伶问了,他便耐着性子回答:“弱国领导者总是觉得女子能够降低皇帝和臣子的戒心,往我们戎国送女子是常有的事。这种宴会平时会更多一些,被看上的舞女有进皇宫的、也有被大臣收做小妾的,还有没被看上的就成了宫里的宫女,这些不提也罢。”
见他对这种事见惯不惯的模样,沈意伶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她移开视线,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你的宫里呢,也收了?”
戎栖:“……”他手一抖,手上拿着的对联都“啪”地掉在地上,塑料纸的声音有些扎耳,把语出惊人的沈意伶本人都吓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就算被我说中了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正准备弯腰捡东西的戎栖:“……”
他苍白的脸颊有些红,不知道是急得还是实在太纯情听不得这种话,那双平日里深邃的桃花眼在超市的灯光下都被照得微光泠泠,给人好似染了几分委屈的错觉。
“我没有收过人。”他顾不上捡地上的东西,语气中有几分难以掩饰的着急,怕沈意伶误会一般:“我宫里也不缺宫女。那时我身子不好吹不了风,就连宴会我都不常参加。”
戎国的皇后是个十分明事理的女人,皇帝身边莺莺燕燕虽说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人的地位能够超越皇后。皇后膝下只有戎栖和戎橙两个孩子,一个是戎国的皇太子,一个是最受宠的小公主,皇后对他们自然是严格管教。
尤其是戎栖,皇帝没能做到的事她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做到,就算知道三宫六院是不可避免的,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坐上那个位置后再去接触这些事。所以戎栖在和亲、送美人的这些事情上并没有受到过太多的烦扰,在他自己动手之前,皇后已经帮他处理好了大半的事情。
周围人来人往,沈意伶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春联,弯腰去捡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拿着对联拍掉了上面的灰以后,她才又看向戎栖笑了笑:“别紧张,这次算我误会你了。”
戎栖薄唇微抿,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什么叫算?本就是误会。”
他一板一眼想要纠正的样子惹得沈意伶杏眸中笑意都多了几分。
她耸耸肩,诚恳地道歉道。
戎栖蹙着的眉头这才松开,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原谅了她。
看到她没有选好对联就转身走开,戎栖一愣,赶紧抬腿追上她:“对联不买了吗?”
沈意伶摇了摇头:“那些字都是打印上去的,我不喜欢。”
在湾水镇的时候,沈意伶还是挺喜欢过年的。一到过年平时安静的巷子里都热闹不少,那时候她虽然已经见不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可身边的邻居都像亲人一样。王奶奶的儿子,也就是小宝的爸爸回来还会记得给她带礼物。
对联也不用买,巷尾有位七十多岁的爷爷,他以前是湾水小学的校长,退休以后就在家里拉拉二胡写写书法。别看他已经一把年纪了,那手大字写的是真的漂亮,春节一到整条巷子的对联都被他一手承包。
看过那样的字以后,沈意伶愈发觉得超市卖的这些太过于死板,伸手摸一下还能感觉到上面有黑乎乎的打印墨渍掉下来。
沈意伶已经走远了,戎栖没有立马跟上去,他站在货架前找了找,最后拿了两包空白的对联纸后才大步追过去。
“怎么还是买了?”余光看到一抹红,正在拿酸奶的沈意伶随口问了句。
戎栖抬手让她看了眼自己拿着的东西,温声道:“空白的,你不是不喜欢那些现成的吗,回家后我来写。”
沈意伶一喜:“我都忘了你们以前都是用毛笔写字的,你拿的这两份够用吗?要不多拿几张,万一写废了——”
“不必。”戎栖自信道:“买多了浪费。”
沈意伶点点头,这才没有多说什么。她对戎栖的字还是有一点信心的,虽说之前看到的只是他用水笔写下的简笔字,但他的字笔锋清晰凌厉,结构轮廓分明,可以想象是经常在练的。
把对联放到推车里后,两人又买了一些处理好的菜和一些用得上的年货,半个小时后才拎着两袋满满当当的袋子离开超市。
购物袋一人拎了一个,戎栖想两个都拎走的,但是沈意伶不同意,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重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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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云洲市常是阴天,偶尔天气放晴开个太阳驱散一点寒冷。
沈意伶出来之前特地看过天气预报,上面说没有下雨她才带着戎栖来的,谁知道等走出超市的时候,只见外面乌云密布,天气阴沉得连十几米开外的路都快要看不清了。
头顶有一团乌泱泱的好似马上就要砸下来的云,沈意伶不敢冒险,就在超市门口买了两把伞。
超市很会做生意,每次快要下雨的时候就把超市里面的伞都拿到门口,这样路过超市没有带伞的人就都会来这里买。别说,销量还真比放在超市里面好不少。
把伞递给戎栖以后,沈意伶忙催道:“快走吧,要是淋雨感冒就不好了。”
戎栖接过伞随手放进购物袋里,抬腿跟上了她的脚步。
这一路上天都很沉,风也比出来的时候大不少,但是迟迟没有雨点砸下来,直到两人快要走到别墅门口的时候。
半空中突然炸响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沈意伶赶紧撑开伞举过头顶,在对上戎栖的视线时她还有些小得意地一挑眉梢,显然是对自己买伞的决定十分满意。
戎栖没说话,被伞沿挡住的眼中有几分分明的笑意。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地就被打湿了一大半。这场雨来得突然,不少人加紧赶路都没有逃过一个被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在一群狂奔的狼狈的人中,沈意伶两人就显得悠闲自在多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锦宁苑的大门口,就要刷卡进去时,沈意伶的余光注意到门岗旁边十分狭窄的过道里挤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这两人身上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但不是很厚,特别是老人家身上的那件棉袄边上还有一点棉絮跑出来。风大雨也大,窄窄的檐根本挡不住什么风雨,老人只能是用身子帮忙挡着,免得被护在里面的小女孩被淋湿。小女孩很安静,小手紧紧地拽着爷爷的衣角,她都已经完全贴着墙了,可还是不停地想要给爷爷让出更多的空位来。
沈意伶突然就移不动脚了,她的鼻子有一瞬间的发酸。
眼前的一老一少在她眼中好似变了脸,小女孩的脸变成沈意伶小时候那张稚嫩白净却瘦弱的脸,老人家则是变成了另一个慈祥、稍稍佝偻着腰的老人……
她记得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的爷爷也是这样牢牢地护着她,最后却因为受凉没有及时治疗时常咳嗽。
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她就已经抬腿走过去了。
感受到一道阴影挡在头顶的时候,老人家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接过了沈意伶手上的伞。
“谢谢谢谢,谢谢你小姑娘。”他不住地道谢,过了很久才带着小女孩离开。在绕过转角时,那个小女孩还回头朝她挥着手。
沈意伶心里一直没能被填满的一角突然就好像被什么柔软地触碰了一下。连带着她对爷爷的亏欠都好似因为这对陌生的爷孙得到了一点补偿。
风吹着真的很冷,尤其是雨水打在脖子上的时候。
沈意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下一秒,一副温热的身躯就靠了过来,一把更高更大的伞支在了她的头顶。
她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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