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最后还是没能把这双红袜子给脱掉, 它以为沈意伶是能够解救它的天使,但事实是她是另外一个魔头。看到它因为挣扎把袜子底下的小人挣扎到了脚面上以后,沈意伶还走过去十分贴心地帮它把袜子调整好角度。
接着拍了拍它的脑袋:“别乱动了,踩小人和被小人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你再不乖年后要是遇到小鹅, 我们可帮不了你。”
小白:“……”
它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的脚面, 真的不敢乱动了。但是隐隐约约它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骗了,但凡它有个幼儿园的文凭,现在这双袜子都不应怪穿在它的脚上。
“安抚”完小白以后,沈意伶在楼下空出来的一间休息室里找到了戎栖。
这间休息室本来是要被当做储物间使用的, 只是沈意伶两人现在的东西放在自己房间里绰绰有余,这个空房间又是朝南的方向,有太阳的时候阳光照进来又明亮又温暖, 于是沈意伶十分干脆地把这个房间改成了书房。
靠着墙壁的地方放了一个大书柜, 落地窗边放了一个懒人沙发, 在沙发的旁边背对着窗的地方则是一张坐得下好几个人的书桌。此时戎栖正站在桌前,他没有穿外套,在温暖适宜的房间里只是单穿了一件厚些的宽松的米白色毛衣。他把袖子挽到手臂处, 露出了一截精瘦的小臂, 隐约还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下有浅青色的血管。
桌面上规规整整地摊着一张红色的对联纸。
沈意伶随手带上门,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在春联纸的旁边还放着一张a4纸, 上面用不同的字体写着对联“盛世千家乐,新春百家新。千年迎新春, 瑞雪兆丰年……”
她拿过那张纸近近地看了几眼, 十分真诚地夸道:“你的字真的很好看。”不管是行书还是草书,都能让人从每一笔每一划中看出写字之人对力道的控制。
“谢谢。”戎栖抬头对她笑了笑,嗓音温润地解释:“小的时候跟着太傅学过很长一段时间书法, 十三岁以后帮着父皇一起批奏折,稍有偷懒便会被父皇责怪,久了便有了自己的字型。”
戎国还没有亡的时候,与戎栖交往多一些的便是京都的那些文人雅士,他们大多出生在书香门第的家庭,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戎栖作为皇太子当然是不能输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别的皇子在游乐的时候他在习字学武,哪怕是后来病情有些许加重,他也要撑着身子起来做好这些事情再歇息。
所有人都夸他,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句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承受过多少痛苦。
戎栖这么多年听过最多的就是夸奖,听得多了对这种话就免疫了。只是现在再听沈意伶说他的字好看,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仔细看看那张a4纸,好像确实是挺好看的?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戎栖随手拿了一支毛笔和一瓶墨水,之前沈意伶还觉得写个春联不需要太好的材料,但是现在看起来是这种简单的工具配不上他。
沈意伶没多犹豫就从自己的面板里找出了一套笔,一个墨玉制的砚台和一根乌黑发亮的墨条。没记错的话这是侯府嫡女送给她的,自上次帮她在赏花宴会上留住脸面以后,周娇娇性情大变,不仅一点都不拘着自己骑马打猎,闲暇的时间还学会赏花作诗了。
侯府主母是个宠女儿的,看她变得这么懂事高兴的不得了,各种上好的笔墨纸砚和珍藏的书不要钱地往府上送。周娇娇怕这么多东西浪费,这才时不时的往沈意伶这里送一套。
“不过是写个对联,不用这么好的。”看到沈意伶兴致勃勃地帮忙开笔研磨,戎栖出声想要阻止:“用不了这么多墨…”
沈意伶没太搭理他,只顾着研究自己手上的墨条:“用得到的,我不会浪费。”
戎栖不愿扫她的兴,他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才知道她说的不浪费是什么意思。
两人十分默契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沈意伶帮忙将春联纸放平整,戎栖拿笔沾了墨就开始落字,一行字写完,沈意伶又十分迅速地换上另外一张纸,随后是一张横批。
一幅春联从提笔到落字,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连着写完三幅,写空了一包春联红纸后,戎栖终于停下笔,看着桌上被摆上的新纸沉默了两秒。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又去磨墨的女生,薄唇轻抿:“意伶,写这么多用不完。”
别墅一个大门一个后门,就算是把车库的门也给贴上那也只需要三幅春联。
戎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沈意伶,谁知道她不仅没停手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刚才我和几个朋友说要给她们送点家里的特产。”
特产?
刚才只看到她买年货,其中也没有特产呀。
戎栖一时间没跟上她的思路:“你要出去买东西吗?我陪你。”
沈意伶手上的动作微顿,见他想要放下笔,她没忍住勾了勾唇,接着就把手边的砚台给推了过去:“不用买,你多出点力就好了。”
“……”
戎栖总算是反应过来,原来她说的特产,就是他自己写的春联。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无奈的好。
他没再说什么,认命地握紧了手上的笔。
下了一场大雨以后,外面的乌云散了很多。
微凉的空气中带着一点水汽混着泥土的味道。
郁梦棠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的行李箱,她去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还拿了好几叠沈意伶打电话让她带的春联纸。
门是沈意伶来开的,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的时候郁梦棠还觉得奇怪:“你要这么多空白的红纸干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沈意伶笑着,又把人往厨房的方向推了推,“你帮我去看看煲里的汤,排骨都炖烂了的话就撒一点盐。”
话刚说完,她人已经朝着书房的方向跑远了。
郁梦棠:“……”
如果没记错的话,沈意伶是邀请她过来做客的?结果她先是帮着跑了一趟超市不说,到家以后还得先去厨房做事…
她这个客做的,真的靠谱吗?
“嘎嘎嘎”
正在纠结自己是先去放行李箱还是先进厨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鹅叫声。
郁梦棠一低头,看到了一只走路又歪又扭的大白鹅。它浑身羽毛雪白,看得出来主人把它养得很好,只是它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健步如飞了。
因为它的脚上捆了一对颜色鲜红的袜子。
郁梦棠嘴角一抽:“你主人给你穿的?”
“嘎嘎嘎!”小白含泪诉苦。
于是刚才还在觉得沈意伶不是很靠谱的郁梦棠,现在觉得她更加不靠谱了。
给鹅子穿袜子,果然是她能想得出来的。
可惜郁梦棠不知道,这次还真的是她误会了沈意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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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3女配群各位果真还是在过年前夕收到了沈意伶寄的“特产”。
第一个收到的当然是戎橙。
她拿到这幅春联的时候正和暗影在一起,巧的是暗影所站的桌前也摆了一张长纸,上面笔走龙蛇地写着“岁月长安宁”五个大字。
戎橙看着这字就忍不住羡慕,直言要贴在自己屋外面的墙上。
暗影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又拿出一张纸写上了横批。
戎橙打小就不怎么爱读书,她还调皮,皇后给她布置了功课她却背地里偷偷看话本子,最后还得靠着戎栖暗中帮忙才能蒙混过关。所以她这么多年虽然学到的东西不少,字却和她的人一样都是古灵精怪的俏皮样。
相反的,暗影的性子就和戎栖更加相像一些。他是戎栖从废弃的巷子里带出来的,那时他不过也才七岁,因为偷了富贵人家的东西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
还记得那是冬天,雪花落在脸上都是刺骨的冷,隐约中他听到耳边有时浅时深的咳嗽,艰难地睁开眼时才很勉强地看清面前蹲着一个身穿华服粉雕玉琢的少年。那少年看上去年纪比他还要小,稚嫩的脸上是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也不笑。
凌风中暗影听到面前的少年淡声问:“你要跟我走吗?”
暗影并不知道走去哪里,可是巷子太臭地上太冷,他终究还是吐了口血,说好。
在他话音落下,不知从哪里就刷的冒出来一道人影,动作干脆地将他抱起来掠上了围墙。
在后来的好几年里,暗影都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这时候才知道救了自己的这个孩子居然是当今皇太子,而自己现在接受的训练都是为了以后能替皇太子做事。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暗影还有些坚持不下去,他总会去问左右护法戎栖救下自己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比如说希望他能好好努力,以后要把他带在身边这种的话。
那两人看了他一眼,说:“皇太子说了,你要是再敢偷,他亲自打断你的手。”
暗影:“……”
后来暗影才慢慢知道,左右护法曾经是皇帝的人,后来被派来保护皇太子。而暗卫里面年轻一些的都是戎栖从各个地方救下的,比他早比他晚来的多了去了,他不过就是其中的一个。
皇太子的身边危机四伏,隔三差五就会有兄弟死去,又有新的人被派去。暗影并不害怕死亡,他本来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就是凭着这股不怕死的韧劲,他在十四岁的时候成了戎栖身边的暗卫,又在两年以后成为了他的心腹,开始帮他打理手下的各种事务。
暗影活到二十岁,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是他并不觉得命苦,只要能为主上做事,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戎橙收到沈意伶发来的红包,刚想和暗影炫耀一下,就见身着一身暗红的男人正垂眸深思。
她皱了下眉,伸手推了他一把:“暗影,你在想什么呢?”
暗影这才回神,他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你想把对联贴在哪里?我帮你贴。”
话音刚落,就见戎橙的表情变得喜气洋洋起来:“不用了,群主给我送了春联过来,是皇兄亲手写的。”她从面板中把那两幅春联拿出来,小声感叹道:“在宫里的时候皇兄从来没有亲手写过春联的,也不知道群主是怎么说服他的。”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反正她是收到了皇兄写的春联。
她把手上的春联递给暗影,小心翼翼的:“还是贴这幅吧,就贴在我屋子门口的墙上,一定要贴正一点。”
暗影从她手中把对联接过来,低头看了眼桌上墨迹都还没有干的自己写的那幅,还是忍不住问:“我写的这幅呢,公主不是说要贴外面?”
“是啊,但是我更喜欢皇兄写的。”
戎橙只纠结了两秒:“我记得阿鹰说他也想要一幅对联来着,要不你的给阿鹰吧?我相信阿鹰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鹰是戎栖的另外一个暗卫,最近都在府上保护戎橙。这人的性格大大咧咧的,长的还有点婴儿肥,一点都不像手染鲜血的暗卫。
想到那个笑起来憨憨的小弟
暗影:“……罢了。”
他要阿鹰高兴干什么?给那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莽夫,他觉得还不如让这幅春联在自己的床底生灰。
戎橙“哦”了声,她并没有太注意到暗影的情绪,打开面板就欢天喜地地和沈意伶聊天去了。
暗影黯然神伤。
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一颗心都好像被稀释过的柠檬水泡了一下,手上的春联都好似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沉重起来。
生平第一回,他有些想把主上的东西扔掉。
他还想,公主什么时候才能更加坚定地选择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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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正在炼药的代兰琴也收到了同样的春联,把好几张喜庆的纸从面板里拿出来的时候,她眼中的惊喜都藏不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还是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度过一个清冷安静的年的时候。
在她还是大臣之女的时候,家里过年其实也是很热闹的。家门口挂上红灯笼贴上红对联,仆人因为受到主人家的打赏而笑容满面,就连每天吃的点心都要比平时的更好吃一些。
代兰琴喜欢过年,每到这个时候平时待她十分严苛的母亲都会让她蒙上面纱,抱着她去人很多的元宵灯会。那是小时候的她见过的最喜庆热闹的场面。
只可惜那时候她太小了不记事,再大一些以后能感受到的也只剩下痛苦。天药谷倒是也过年,只是高兴的只有医者,他们这些药仆顶多就是在这几天少受一点毒药的折磨罢了。
除了春联,沈意伶还送了一些自己买的年货,比如说真空包装的腊肠、火腿,晒干的鳗鱼等等,别看这些东西朴素,其实味道很好,处理起来也十分的方便。
收到东西的代兰琴着急地想要回礼,控制好炼丹炉的火候后就匆匆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裴司玉!让你挖的草药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好?”
随着清亮的女声落下,正在挖草药的裴司玉手一抖,手中鲜嫩的明党参的叶子就断了一截。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把手上的断叶往身后藏。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代兰琴眼睛一眯,已经看到了。
她漂亮的脸一板,气势汹汹地就朝着裴司玉冲了过去,“你说说都多少次了!现在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抵我的药材钱?!”
裴司玉蹲在药田里,下意识地就想跑。
自打上次受伤被代兰琴救回来以后,他就赖在这里不想走,手下的人偷偷找来很多次他都舍不得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走了就看不到代兰琴后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里的生活和宫里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精致多变的膳食,平日里要跟着代兰琴一同粗茶淡饭。要想住在这里也必须好好干活,挑水浇花生火做饭这样的粗活努努力倒是能适应一些,可是挖草药这样的细致活对他来说却是有些困难。
代兰琴种的都是一些精贵的草药,根部错综复杂不说,有些稍微伤到一点叶子或是筋脉就会死,更有一些换到盆里以后就变得蔫头耷脑的。
裴司玉每天最怕的就是两句话,一句是代兰琴让他去药田干活,另一句则是代兰琴骂他又种死了几株草药。
预料到代兰琴又要生气,裴司玉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了想还是没有逃。万一一跑她更生气要赶自己走,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于是裴司玉眼睁睁地看着代兰琴跑到了药田,裙子一提就要往里面走。
他试图阻止:“要不还是我出去吧?别脏了你的裙子……”
代兰琴不想理他。
明党参是很珍贵的药材,具有润肺化痰、养胃平肝解毒等功效的,到了沈意伶的这个年代,明党参差不多已经没有野生的了,功效也是大降。代兰琴也是知道这件事以后才想着给她送几株过去,只要好好养着,达到野生的效果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只是本来完整的明党参,现在又被裴司玉霍霍得缺根少叶的了。
因为惦记着参,代兰琴没有注意到地上还丢着一根裴司玉用完的小铲子,她一不留神就踩了上去,铲子的杆翘起来打在了她的脚踝上,她脚一扭就朝着旁边的一堆草药倒了下去。
“小心!”
裴司玉神色骤变,他一把抓住代兰琴的手,硬生生将人带得换了个方向。怕人受伤他还伸出手去接,最后自己倒在泥土堆里,身上的人倒是没什么事。
听到裴司玉被自己压得闷哼一声,代兰琴生气的表情也敛了回去,忍不住关切道:“你没事吧,压到你的伤口了吗?”她说的伤口就是裴司玉之前被追杀的时候留下的那些伤。
裴司玉常年习武,别看他长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其实身体素质好的很,胸口的那些伤算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结痂要脱皮了。
不过代兰琴隐约露出来的关切表情让他很是受用。
他的手虚虚地揽在她的腰间,拧着眉头装模作样地闷哼了几声,声音都好像虚弱起来:“有事,你压痛我了。”
代兰琴眉心皱得更紧,只是在看到裴司玉手捂着的位置时担忧的眼神变成了担心,她不动声色地伸出另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腰间。那里受到过更严重的刀伤,比他胸口的剑伤还要严重几分。
她手上稍稍用力,却不见裴司玉的表情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这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所谓的伤痛根本就是装的!
她有些气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冷声斥道:“你倒是会演!你受伤的位置比你捂着的地方还要低一寸,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口什么时候也有了伤?”
看到代兰琴不悦的表情,裴司玉就知道自己演砸了,他也不敢继续躺着,连忙坐起来乖乖地跟着代兰琴出了药田。代兰琴不愿意看他,他就垂着脑袋紧跟在她身侧,端的是听话懂事。
“你别生气,我没有说谎,刚才你凶我的时候我心口就是闷闷的不舒服。”裴司玉习惯性地想要去拉她的衣角,只是余光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的泥土时又垂下手去,声音更显的无辜了一些:“虽然我不小心弄折了一根明党参的叶子,但是我刚才拉住你救下更多的参还有其他草药,你就当我是将功补过,不要生气了好吗?”
裴司玉低眉顺眼的时候完全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就觉得做错事的不会是他。即便是代兰琴现在差不多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看到他这幅样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不知怎么的还会觉得他眉宇间有一些那人的影子。
这段时间因为身边多了个一直闯祸的人,代兰琴想起裴之礼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突然想起来她的胸口还是会有针扎似的难受。
“算了。”她侧头掩饰下脸上的情绪,对紧跟其后的人摆摆手道:“你去把手洗干净,洗完过来帮我贴对联。”
听她这样说,裴司玉的嘴角顿时就扬了起来,笑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酒窝:“好!”
代兰琴家里的水井在屋后,裴司玉从药田里拿了小铲子就往屋后走,只是他刚准备去拿打水的桶,一道身影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下跪,叫了声:“二皇子。”
“嗯,起来吧。”裴司玉的表情敛下,刚才还擒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一片冷意,还有嫌弃:“你怎么又来了?”
暗卫察觉到裴司玉的不悦,连忙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水桶,一边将桶砸下井口一边恭敬道:“皇贵妃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近些日子皇上龙体抱恙,太子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上的事了,贵妃担心——”
裴司玉在他打上来的水中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手指,他一点一点地洗掉自己指缝里的泥,神情比刚才多了几分嘲讽:“担心,担心太子登基成为皇帝吗?母妃的担心未免也太多余了,裴之礼本就是太子之身,继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暗卫低下头:“可是二皇子您的才华谋略不输于太子……”
何止是不输于,当今圣上对太子和二皇子的态度没有什么差别。裴之礼身份上虽然要高过裴司玉一头,可是他想法保守,在很多国家大事上都没办法做出最好的决策,相反裴司玉敢想敢做,下至百姓农田干旱问题,上至邻国入侵的战事,他已经帮着皇帝出了不少好主意,这也是裴之礼想方设法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
暗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司玉抬手打断:“此事之后再议,等我处理好兰琴的事,我会亲自去见母后。”
接过暗卫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以后,他又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一些。”想到自己查出来的代兰琴的身份,暗卫悄然皱眉:“她原是代家的女儿,十几年前代家惹怒天子,男丁被满门抄斩女子被流放至边疆,途中代兰琴遭遇不测被带到了天药谷沦为药仆。”
“属下亲自去天药谷调查过,药仆是那里最低贱的存在,不少药仆身上发烂发臭,那张脸也是惨不忍睹。代姑娘她……”暗卫本想说代兰琴脸上也有缺陷,然而在看到自家主子冰冷的眼神时,他浑身一激灵,立马将话收了回来。
裴司玉将小铲子丢进水中,洗得有些心不在焉:“竟是从天药谷出来的,难怪我身上的毒她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
也难怪她总是想着把自己也变成药仆,一想到代兰琴曾经还受过这么多苦,裴司玉心中又有些难受,明明以前最是冷血无情的人,现在居然会心疼一个不过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女子。
暗卫没有注意到裴司玉的异样,他还在继续禀报:“据天药谷的人交代,代兰琴几年前就偷偷跑出来了,属下顺着她跑出来的方向问了一路,发现她两年半以前在成州待过半年。而且代兰琴此人精通易容之术。”
不用暗卫说得太清楚,裴司玉自己就已经将很多事情对上来了。
两年半前裴之礼到成州附近的小县城救过灾,听说那时他在县城遇刺失踪,皇帝皇后因此大怒还斩杀了好几个相关的失职人员。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凶多吉少,谁知道几个月后他又安然出现在京都,除了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见了之外,人好的不得了。他是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救了他,只是那时候他眼睛因为毒素看不清,只能清晰地辨认出一个轮廓。
最后他还找到了那位救了他的女子,正是当今的太子妃。
裴司玉紧拧起了眉:“你怀疑兰琴才是救了裴之礼的人,那太子妃又是谁?”
暗卫思忖几秒后才道:“太子妃那两年确实在成州没错。认识她的人虽然不多,但属下还是找到了一两个,他们说那时候太子妃根本就没有多精湛的医术,顶多是能照着图纸上山挖点草药卖钱。现在的太子妃虽然也治病救人,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她研制毒药或者是炼什么药,倒是代姑娘整日与草药炉子为伴。”
暗卫越说,裴司玉的眉头就蹙的越紧,最后连小铲子的柄都快被他捏弯了。
他一直知道代兰琴医术高明,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他身上的毒,用了她的药以后伤都好得比平时要快一些。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可能还用同样精湛的医术救过裴之礼。
原来有些时候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的那个眼神不是错觉。
如果裴之礼想要娶的真正的太子妃是代兰琴,代兰琴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裴之礼,那他怎么办?他们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又算是什么?
“二皇子,我们应该怎么做?若是代姑娘心仪的也是太子,我们是否助她一臂之力?”暗卫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就接收到了裴司玉一个阴翳的眼神,连带着声音都是凌厉的:“你敢!”
暗卫吓了一跳。
裴司玉冷着脸,一脚就踹翻了地上的水桶。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既然太子妃这么喜欢这个位置,你该助她才是。他们的大婚还有几个月,你去帮她,让她早些与太子成婚。”
“至于兰琴。”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裴之礼配不上她。”
说完他就朝着屋子方向走去,走了两步觉得忘了什么,又回来将地上的小铲子捡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卫悄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光知道二皇子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却没有想到代兰琴的事情都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想到刚才自己说太子是代兰琴心仪之人时候身边那股冷意,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会儿他是知道代兰琴在二皇子心里的地位了。
小心地将地上的水桶捡起来放好以后,暗卫提气跃上了屋檐。
回到前屋的时候裴司玉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拾好了,又恢复了面对代兰琴时候的单纯,只是眉宇之间还是看得到一些不高兴过的痕迹。
“真慢,还以为你掉井里了。”代兰琴没太注意他的表情,转手就将手上的春联递给他:“拿去贴上,距离门两寸的地方,不准贴弯。”
裴司玉不太愉快地接过春联,确定上面的不是裴之礼的字后才松了口气,只是声音还有点委屈:“都以为我掉井里了也没见你来救我。这谁写的字?真难看。”
“……”代兰琴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把他拉过来捏着他的脸颊往嘴里塞了颗药丸。
裴司玉的脸被捏的鼓鼓的,他一边嚼一边嘟囔:“你给我吃了什么?”
代兰琴没看他,只是往春联上扫了一眼:“治眼睛的。”
裴司玉:“……”
他差一点就没忍住撕了手上这一张纸!
-
远在天边的戎栖并不知道自己写的春联给自己平白拉了好几个仇恨。
字写的多了他的手有些酸,可是沈意伶说还有十几个朋友还没有收到礼物。
于是他不敢有怨言,只能继续写。
小白大概是心灵感应到他正在受压榨,本来它一直蹲在客厅,后来就来了书房,戎栖在书桌前写了多久的春联,它就昂首挺胸地在他身边转了多久,穿着它的那双红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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