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伶以为在锦宁苑保安和物业这样重视与严格防范下那个跟踪狂不会再犯事了, 但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胆量。
她买的房子位置靠里,绕过一些大户型和一个人工湖都需要一点时间。
平时沈意伶走这段路不怎么会留心身后,但今天可能是因为早上听到了保安大叔说的那些话, 她分了一点心思在后面, 也因此在弯腰系鞋带的时候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人影,如鸟在天上掠过那般。
顿时沈意伶一颗心提了起来。
就像被湿冷的蛇缠上, 她身子有些僵硬,连带着呼吸都不自觉地压低放轻。
她的脚步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只是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上心。
当初还在湾水镇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湾水镇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沈意伶走夜路的时候从来就不敢掉以轻心,有段时间甚至于随身携带着自制的辣椒水,防的就是心怀不轨的人。
她是学过不少防身术,可女孩子不管在身形还是力气上都比不过男人,在不知道跟着自己的是个什么样人的时候,她并不打算贸然行动。
身后那人显然很会藏匿自己, 哪怕是沈意伶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想要捕捉到他的脚步声还是有些困难。
在短短半分钟里沈意伶脑中已经闪过了很多个计划,她看着前面再走几百米就到的家,突然脚步一顿转弯进了身边的小径,与此同时她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情绪带动了她的感官, 身后那人好像有些错愕, 接着快步跟了过来。
早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风吹得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
沈意伶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但她就跟感觉不到一般紧紧地攥着手机,杏眸警惕地盯着转角。
她躲在一棵不算太大的树后,运气不佳, 附近的几栋别墅里都没有什么光亮,不知道是没有人住还是已经休息了。
在这样安静昏暗的氛围下,哪怕是一点点的响动都会变得十分明显。
沈意伶的心跳慢下来。
很快,一道人影从她藏身的槐树边走过。
她很小心地探出头去看,果然是个男人。
他背光而战,并不是很能看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大概地看出来他个子很高,比沈意伶至少高了大半个头,穿了一身黑还戴着口罩……
不愧是个有前科的男人,连监控下保护自己的脸都想得这么周到,沈意伶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就像是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一般,在离槐树一米多的地方男人停住了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沈意伶拨出了保安大叔的电话,同时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她和这黑衣男人不过几步的距离,趁他猝不及防地时候她跳起来用手臂厄住了他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将这跟踪狂往后拽试图把人摔晕。
这一套动作当初沈意伶在她师父那边学了很久,几乎是百试百灵,只要不是一身腱子肉的壮汉,被人这么从背后一摔都得七晕八素。
沈意伶摔人的同时不忘紧盯着他的口袋,警惕着不让他从身上拿出什么武器。
然而就是这半秒的失神,被她禁锢住的男人突然有了动作,他借着快速后仰的动作一把攥住了沈意伶的手臂,长腿往后一别、站不稳的就成了沈意伶。
沈意伶懊恼地闭了闭眼,完蛋。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在两人一同往下倒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腰间的手微微用力,须臾间她和这人互换了上下位置。
她摔在那男人身上,被冷风吹得有些没知觉的鼻尖撞在他的胸口,隐约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一点清冷的药香……
沈意伶猛地睁开眼,意外却又不出所料地对上了一双深潭般的桃花眼。
杏眸中的一丝慌乱被震惊与羞恼所取代。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从旁边地上捡起掉落的手机动作迅速地挂断还没有拨通的电话,另一只手带着怨气一把拽掉了身下人的口罩。
躺在地上的男人露出全貌,正是两天不见的那人。
“戎、栖!”沈意伶咬着牙,很少见地发了脾气:“你不是已经回京市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踪我!”
想到刚才受到的那些惊,她的拳头都捏紧了,要是戎栖不老实回答,石头般硬的拳头可能下一秒就会落在他的脸上。
戎栖有些愣神的表情,他的手还呈保护姿态地护在她的腰间。她在校服外套里面还加了好几件衣服,即便如此她的腰还是细得一只手都环得过来,柔若无骨盈盈一握。
她趴在他的身上,很轻存在感却很强,胸口处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戎栖的耳朵都红了个透。
“意伶…”他对上沈意伶愤怒的眼神,气息有些不稳:“你先起来,地上有点凉。”
“……”
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被他温润的声音浇灭了一半,沈意伶这才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眼观眼鼻对鼻,他的睫毛多长多翘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倒下的时候为了减轻负担他一条腿曲着,而她则是摔倒前被他别了腿,看上去就好像是他猝不及防被她扑倒,一只手还毫无所觉地撑着他的胸口。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连呼吸打过来的湿热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好像也被她按在手下。
沈意伶的心跳慢了一拍,一声一声的像是带着鼓点般传到她耳朵里。
她蓦然热了脸,可能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太直白赤\裸,她来不及多想就双手撑在他耳边想要站起来。只是她忘了戎栖那只手还放在她的腰上。
她起身有多快,摔回去的力道就有多大,戎栖都被她砸的闷哼了一声。
她的嘴唇是擦着他的脸而过的,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没事吧?”沈意伶眸光关切地盯着他,见他只是皱眉,脸色还是像刚才一样才稍松了口气。
“你的手压着我我怎么起来?”她没好气地瞪了戎栖一眼,好半晌没等到他动又故作不耐地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跟你说话呢,松手!”
戎栖穿得不多,只一件加了绒的宽松卫衣。
沈意伶这一拧不痛,但刺激得他被烫似的松开了手,耳根子处的红延伸到了脸颊:“抱歉。”
沈意伶冷笑了声站起来,低头好一会看他没动才拧眉:“还躺着干什么?要不要再帮你准备一套枕头被子。”
因为不高兴,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冲。
戎栖倒是不生气,他手背在身后捂着,颇有些艰难地坐起来。
眉眼微垂着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又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意伶想起来他刚才挣脱的时候,他分明是准备把自己往地上掀的,但好像是关键时候察觉到是她一般临时改了动作,她还听到了人撞上水泥地的闷响。后来又被她那么用力地撞了一回……
难怪他一直没有站起来。
她心里有一点堵,拍掉沾着的灰后对他伸出手:“起来。”
戎栖的眼皮掀了掀,视线顺着她的脸缓缓下落至手。
沈意伶的手长得也是极好看的,手指白皙骨节匀称纤细,像极了漫画里的青葱玉手。
指尖在地上蹭的有些黑,戎栖却不在意,他悄然在衣摆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后才抬手拉住她。
他脑袋垂着,在沈意伶看不到的地方翘了下唇角。
沈意伶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把他拉起来,倒是对他的手留心更多。
可能是穿得单薄的原因,他的手很凉,一牵上去就传走了她手上的温度。他手很大,但肉不多,攥紧的时候能快能摸出他的骨架,有些硌手。
起身后他们的手就飞快分开,但双方思绪迟迟没有回笼,直到沈意伶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人是保安大叔,电话刚接通他着急地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
“喂你好,是小区业主吗?”保安大叔那头隐约有风声,听起来像是已经到了室外:“是不是那个欠儿登的跟踪狂又出现了?请告诉我你在什么位置,我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听到他是真的急坏了,沈意伶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道:“没事,是一点误会,叔你回去吧。”
她清丽干脆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保安大叔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意伶吧?我刚才还看到戎栖进小区了,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闻言,沈意伶似愠非愠地睨了身边的人一眼。
她以为早上保安大叔是随便说的,没想到他是真的每天都看到戎栖进小区,被蒙在鼓里跟了这么多天的人只有她自己。
没听到回答,大叔在手机那头焦急地叫了几声沈意伶的名字。
“我在。”
沈意伶从戎栖身上别开视线,淡声应道:“他和我在一起,路上遇到一只野猫,我以为是那个人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听到这里,保安大叔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语重心长道:“没事就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警惕一些好,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还是要给我打电话以防万一。”
沈意伶应了声好,又听到他有些无语地在那边念叨:“这才多久怎么又有野猫,又要和那些收养的机构联系一下了,免得小区业主喂猫的时候伤到。”
大叔嗓门很大,哪怕沈意伶没有开免提,野猫本人也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他耳朵动了动,有些不自然地避开沈意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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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沈意伶双手环胸,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到眼前少年的身上。
“说吧。”她声音有点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戎栖心里很清楚,这次被沈意伶发现,他前几天做的那些事也就瞒不住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全盘托出。
原来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戎栖就偶然撞见过那个男人了。
那天他照常十点出门,在人工湖边看到了一个在打电话的女人,女人没有太引起他的注意,倒是那个一看到他就突然闪身躲到石柱的黑衣黑帽男人让他眯了眯眼。
看到戎栖,男人立马皱起眉头低下头,他抬手捏着口罩往上拉,眼中是无法忽视的慌张与心虚。
戎栖没有立马离开,他在人工湖边站了会,等到那个暗处的男人不甘心地离开后他才动身跟上去,只是他们之间有点距离,他走到石柱边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后来再看到这个男人就是在锦宁苑的业主群了,群里的不少业主表示自己受到了跟踪骚扰。保安室的监控拍到了他的几张照片,和戎栖看到他时候差不多的打扮。
因为他把自己遮挡的很严实,露出来的眼睛也没有多少辨识度,所以一直没能查清楚他的身份。
沈意伶听他说完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还是有点想骂人,但戎栖又确实是担心她的安危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跟踪狂没吓到她,他先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自我安慰了一会后,沈意伶想通了:“算了,今晚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听到了,保安和物业都很重视这件事,你没有必要特地跟着我。”
她着急想要撇清关系的样子刺痛了戎栖的眼睛。
他表情淡了些,声音微沉:“他们办事效率太低。”
就像今晚这个情况,如果他真的是那个跟踪狂,沈意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沈意伶不喜欢这种僵持不下的气氛,尤其还是和戎栖。
她拢了拢衣服往后退了半步,拧着眉提醒道:“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就算那人真的跟到我头上我也能解决好这件事。戎栖我和你说过的,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妹妹。”话还没说完,戎栖已经出声打断了她。他语速有些快:“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戎橙,住在这里的要是戎橙我会派人保护她,但是你我会亲自来。”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但意外的是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沈意伶被他说得一愣,心中隐约猜到他说这话的意思,却又有些不确定。
她眨了眨眼稳住心神,“说这个干嘛。”
戎栖看着她,桃花眼中倒映着点点亮光,清清楚楚地映出沈意伶干净的脸,“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你感受到了吗?我心悦你。”
“……”
他这话太突然,饶是沈意伶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也不由愣住。
脑中的0013十分激动地哦吼了好几声,像只野猴子。
沈意伶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只有一句“我心悦你”在脑海中回荡。
她长这么大收到过的情书和表白已经不是一双手一双脚能够数的过来的了,她拒绝别人的说辞都能出一本书。但这次,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无措,一直堵在胸口的棉花好像变成了遇水就化的棉花糖。
不郁闷了不说,好像还有一点甜蜜的情绪。
戎栖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他到底是在古时候长大的,骨子里是矜持内敛的。
在他们那个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公子小姐还没有遇上心仪之人就已经有了婚约。
包括他自己也从来没想过遇到命定之人,因为他的婚姻大事从来不是自己做主。
只是因为戎橙把他打包送人的这一行为,他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但他很感激戎橙,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喜欢的人是这样又甜又酸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他的心情,她笑一下他也会跟着开心……
在感情这件事上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他们在原地傻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戎栖先打破了僵局。
“你先送你回去好吗?”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小心与商量:“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派别人送你回家。”
沈意伶看着他脸上的认真表情,有些心神不定地抿了抿唇。在她面前他的脾气虽然一直很好,但她知道他是个骄傲淡漠的人,他现在这样会让她有一种打碎了他的骄傲的错觉。
她倒是想像之前那样把人赶走,但嘴巴比脑子更快。
“走吧。”
戎栖看着她,眼里的光都不收敛了:“好。”
明明只说了一个字,他温和的声音却缠缠绕绕地飘进了耳朵里。
沈意伶抬手揉了揉有点痒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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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栖个子很高,他也不驼背,走路的时候都透着一股慢条斯理地矜贵样。
和沈意伶一起的时候他习惯于并排走,哪怕腿长也会特地放慢脚步。
然而今晚他就跟避嫌一般走得很慢,和走在前面的沈意伶保持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沈意伶突然回头,正好看到他慌乱地收回放在腰上的手。
“……”
沈意伶拧起眉,怀疑的视线落在他的腰上:“伤得很严重?”
戎栖否认:“没有。”
沈意伶不相信,抬腿就朝他走过去:“我看看。”
她拉着他的衣角往上掀,刚露出一截白皙的腰,手腕就被戎栖一把攥住:“意伶……”
沈意伶抬头,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深潭一般又不失温柔的桃花眼里。
“这里有监控。”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耳尖好像还有一点绯红在蔓延,“我真没事。”顿了顿,他视线上移看着不远处的别墅,哄人似的语气:“等你进去我就回酒店了,酒店有药。”
有监控怎么了,她又不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他看上去清瘦,力气却不小,沈意伶的手被他握住后就动弹不得。
她只好松开了他的衣角,“酒店定在哪里?”
戎栖老实回:“高明街,离这里最近。”
即便是离这里最近也要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了。
沈意伶瞪他一眼,又问:“有人接你吗?”
戎栖淡嗯了声:“现在不算太晚,还有出租车。”
“……”
别墅区客流量少,再加上位置距离市中心没有那么近,这个时间段就算是滴滴都平均十分钟才能等到一辆。
沈意伶不知道他是说真话还是故意卖惨,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哪种都成功让她改变主意了。
“今晚先留下吧。”
戎栖眸光一顿,“可以吗?”
沈意伶故作不悦地睨了他一眼:“所以趁我反悔之前,动作快点。”
说完她先转身走了,因为走得快,她没注意到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的戎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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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天戎栖又回到了别墅。
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亮,有人发消息进来。
【林臣肖:少爷,你成功了吗?】
【林臣肖:我还需要过去接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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