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卖纸卖笔卖书,何时有了让谁买不让谁买的规矩?”

    一道身影慢慢从书架后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素色折枝花襦裙,裙尾两只蝴蝶戏花,随着她走动,那蝴蝶翩翩欲飞。

    掌柜的赔笑道,“没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钱六冉九一行便觉不满,钱六道,“小娘子真爱管闲事,哦——莫不是为了情郎出头?”

    他说着,还用一种猥琐下流的眼神在那女子和卢二郎身上扫视,发出一阵怪笑。

    卢二郎又急又气,“钱敦你不要胡说!”

    那女子却不像钱六以为的那样羞红脸败走,她绕着胳膊上的披帛,并没有抬头看钱六,声音却足以让众人都听见,“唐时,天子曾问柳少师如何写的一手好字,柳少师答‘心正则笔正’,有的人心不正,莫说写字,看什么都是歪的。”

    “你……”

    “昔日圣人收三千弟子,不分贵贱、贫富、智愚、善恶,悉心教导,而后有七十二贤,想来圣人若有灵,知道有人读书向学,只会觉得欣慰,而不会认为自己的学说言论被侮辱。可见圣人终究是圣人,不是那等读了几本书便觉不同凡俗,高高在上地对他人指指点点的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才刚拿圣人之言“指点”他人的冉九:“你!”

    他向来要面子,被个小娘子指桑骂槐,面皮都涨红了,偏偏他们这里闹的动静大,书铺楼上楼下的人都看了过来,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一个小娘子争论计较实在是跌份,他一甩袖,愤而离去。

    那女子并不再管他们,径自付了钱,拿着书出门,路过卢二郎时,看见他身边伙计手里的书,轻轻地笑了笑,“《算经十书》?这本书很有意思。”

    卢二郎傻愣愣地站着,当她走近时,眼睛垂也不是抬也不是,恍惚间听见一声轻笑,脸上一热,热气一路红到脖颈,等人走了,他才慢两拍地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门外哪还有人影子?

    他懊恼不已,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哎,我……我还没问……”

    憨子不解风情地问,“郎君,那些书还买吗?”

    “买!”卢二郎将那本《算经十书》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一个让人没眼见的傻笑。

    碰见钱六冉九等人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卢二郎春风满面地逛完整个崇文坊书铺,除了买了一大堆书画笔墨,便是记了一脑袋东西。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累得瘫在了马车里。

    马车走着走着,外面一声响亮的叫好,接着便是一阵雷鸣般的鼓掌声,卢正昏昏欲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翻身爬起来,掀开帘子,“怎么了?怎么了?”

    “是说书!”憨子侧耳听了听,回道,“是京城这段日子最时兴的话本,叫《鸳鸯女巧计救老父》。”

    卢二郎不关心那话本叫什么,他诧异的是这个茶楼的位置也不好,怎么有这么多人?

    “停车停车……”

    他跳下车,挤进人群,那茶楼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桌后一个手持惊堂木的老丈,他道,“正说得那鸳鸯女终于找到县令老爷,她把话这么一说,县令为难,‘今事已了,如何教那金三认罪?’鸳鸯女道老爷奴家有一计……县令道‘数目不同,如何冒认得去?今害人性命,鸳鸯女已告知地府,还不速速招来!’那金三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登时将前因后果撂了干净……”

    那说书匠口舌伶俐,说到激昂处,满堂喝彩,有一小童捧着托盘下来,那听的兴起的,掏出钱便丢上去,在这种气氛中,卢二郎也摸出一把钱放了上去,那小童喜笑颜开,“谢郎君赏赐!”

    卢二郎一直坐到这说书匠收摊,才意犹未尽地起身,他脑中隐约有点想法,却还未成形。

    “你们觉得这话本如何?”

    憨子道,“很新奇,也很有意思,听说城中很多人喜欢,各大茶楼都在说,那写话本的戴书生都被好几家书铺抢了,听说一个话本十贯都不止,会写话本可真好啊……”

    连老严都点头,“不错。”

    卢二郎眼中光芒闪烁,到府门口,马车刚停下,他就钻了出来,“都不要打扰我,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自从二哥开始忙事业,卢飞鸟已经好几天没在早膳的时候见到他,今日却是个例外,她到正房的时候,二哥已经早早在了。

    他背着手,这边问问卢大郎随从湛金,“大哥的护卫队练得如何了?怎么没见你瘦,是不是大哥心慈手软了?哎,这样不行,慈不掌兵啊,我得和大哥说说……”

    就差回到军营的湛金:我谢谢您!

    那边招招小寒,“小寒啊,你今儿吃得少了?放心家里不缺你一口吃的,来再加个蒸饼!别不好意思!”

    已经吃了一碗粥两个馒头就不爱吃蒸饼的小寒:“??”

    卢飞鸟端起碗,躲过卢二郎的加餐,“二哥谢谢谢谢,我够了。”

    卢二郎将筷子往两个小的跟前一移,卢呦呦卢燕生动作一致的后撤,“谢谢二叔!不要了!”

    “哎呀你们仨……那就给大哥吃吧!”

    卢大郎看着碗里多出的饼,抬头看了看,夹起来咬了一大口。

    卢飞鸟看着一早上不正常,脸上挂着黑眼圈精神却格外亢奋的二哥,“二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咳咳!”卢二郎满脸都是“啊终于等到人问了”,他将凳子往卢飞鸟身边一移,“妹妹,我做了调查……你帮我看看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厚厚的一沓,字体也不好看,却格外工整,几乎每一张都写得密密麻麻,卢飞鸟看着他眼下的青色,弯了弯唇,“好啊!”

    卢二郎是用了心的,他一共分析了二十几家书铺,每一家都列得清清楚楚,包括地理位置、书铺大小、主营业务、大致客流、优缺点……

    “我仔细想了想,咱们不能和那些大书铺比,他们背后都有人,譬如崇文坊最大的那家通学书林,听说是王家的,就是那个第一世家王家。他们家藏书丰富,几百年来族中总有大才子,光是以前的诗词刊印就够他们家卖的!而且,”卢二郎羡慕得不行,“王家这一代还有个在宫中教太孙的明月奴!”

    “啊?是那个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王十二郎?”

    “是啊!就是他!有他在,王家的书铺再开百八十年也有东西卖,你是不知道那些读书人对他有多推崇,说是他做了一本什么注疏,让京城的纸都贵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非读书人的卢二郎不能理解那些读书人对王十二郎的追捧,他以小人之心揣测道,“真的不是因为王十二郎是太孙的舅舅兼老师吗?真的不是因为太孙很尊敬他,陛下也十分看重他吗?真不是那些读书人想攀上王十二郎?要是他在陛下跟前说两句好话,还不立即飞黄腾达……”

    “想攀上应当是想的,不过王十二郎也确实是天才。”

    要知道人家可真是个十二岁中状元的大神!听说当时有人质疑他高中是因太子的缘故,陛下不耐烦这些人吵吵来吵吵去,干脆在宫门口立个擂台,让王十二郎站在台上,有质疑的有自觉学问超出他的,都上去辩一辩。

    结果擂台摆了三天,王十二郎连辩百人,将一干人等辩得心服口服,自此读书人不论年纪大小,都称其一声“小先生”。

    陛下哈哈大笑,当即命十二岁的王十二郎为太孙师,教导太孙功课,直至如今。

    这位十二郎身上还有一点让卢飞鸟好奇,据说他风神秀彻美姿仪,当初宫门外舌战群儒时,满京城的读书人都过去围观,有人赞其“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故而,后来王十二郎还有一个美称——明月奴。

    文人相轻,能让这么多读书人敬重且赞叹,可见绝对是有大才的,若说王十二郎身上哪点不好,大概就是他命不长。

    在《孤云传》中,三王爷是最后赢家,身为太孙亲舅舅兼老师,他的结局自然不会好,书上说,三王爷登基后,请他教导自己儿子,王十二郎不愿,投水而死。无数读书人不惧新帝厌恶,到水边痛哭悼念,还有人跳水要追随而去。

    这样一个人,个人魅力未免太突然,就是,“可惜了……”

    “就是!太可惜了!要是我们家的人多好啊,甭管咱家书铺在哪个犄角旮旯,肯定都不缺客人!”卢二郎张口接道,说着还满含期待地看向侄子,“说不定咱家也能出一个这样的人……”

    卢燕生放下碗,幽幽叹气,“二叔,我还小。”

    “天才不在年纪小……”

    “二哥,所以咱们家书铺是怎么打算的?”卢飞鸟及时将话题扯回来,不然真怕下一刻卢二郎无师自通学会“鸡娃”了。

    卢二郎果然被被转移了注意,他右手握拳,捶在左掌心,目光灼灼,“咱家书铺的出路就在于——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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