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节晚自习后,走读生准备放学,江霄把今天没做完的作业塞进书包,就听李博文问:“网吧走着?”

    “不去了,我爷在医院,我得去看他。”江霄说。

    “啊?”李博文使劲锤了他一拳,“咱爷爷住院你都不告诉我一声,你还是不是兄弟!?”

    他跟李博文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从小一起玩到大,暑假没少跟他回老家,江学林也特别喜欢他。

    “这不是给忙忘了。”江霄将书包一拎,“一起?”

    “必须的啊。”李博文将卷子往书包里一装,“走走走,爷爷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

    “摔了一跤,人年纪大了骨头脆……”江霄转头去看后面的付清舟,结果连影都没找见。

    提前走了?

    付清舟把买来的晚饭放到网吧桌子前,对看着动画片的付致说:“慢慢吃。”

    付致拿起根大鸡腿,“哥哥也吃。”

    “我在学校吃过了。”付清舟打开电脑,“别到处乱跑,吃完带你回去睡觉。”

    “好。”付致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啃着肉,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

    付清舟登录上企鹅号,果然有了好几条新消息。

    常返:抱歉,一直在开会,刚看到消息。

    常返:程序运行得很好。

    常返:真不考虑之前的提议?

    付清舟在上初中时接触的计算机,感兴趣自学了几年,然后在计算机网站论坛里认识的常子期,两个人偶尔会讨论些技术问题,他也会通过对方接些私活,后来他出了车祸休学两年,上大学时又重新联系上,直接去了常子期的公司。

    几年之后他自己出来单干,常子期帮了不少忙,算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他一直没告诉常子期自己的年龄,上高一的时候常子期就一直想挖人。

    付清舟看了一眼还在啃鸡腿的付致,开始回对方消息。

    付清舟:我在上学。

    常返:你还没工作?

    常返:哪所大学?

    付清舟:高中。

    常返:……

    常返:别开玩笑。

    付清舟:芜城七中,高二。

    对方的消息框沉默了良久。

    常返:也确实有迹可循,这年头工作的人很少有用企鹅谈工作。

    付清舟:你们公司要兼职吗?周六周日。

    常返:……你成年了吗?

    付清舟发过去一张打码的身份证。

    过了五分钟,对面给他发过来一份兼职薪酬待遇表,看起来像是刚拟好的。

    常返:位置这是公司具体位置,周六来给前台报名字就行,我们详谈。

    付清舟:好的,谢谢。

    常返:期待合作。

    付清舟:握手

    “哥哥,我不想看这个了。”付致指着自己的屏幕说:“我想看奥特曼。”

    付清舟任劳任怨的帮他找到奥特曼,就听付致问:“哥哥,你是奥特曼吗?”

    “不是。”付清舟帮他把声音调小了一点。

    “为什么?”付致对这个答案有点失望。

    “因为世界上没有奥特曼。”付清舟实话实说。

    啃着鸡腿的小孩儿看着屏幕慢慢瞪大了眼睛。

    付致大部分时间都是各乖巧又懂事的孩子,但有那么一小部分时间也会有些叛逆——比如他哥试图给他讲清楚奥特曼其实是个人在外面套了个皮套子。

    付致泪汪汪地盯着他哥,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付清舟受不了他这凄惨的眼神,妥协道:“好吧,世界上有奥特曼。”

    付致抽了抽鼻子,啃了口鸡肉,“哥哥,奥特曼说他原谅你了。”

    “…………”付清舟叹了口气,“替我谢谢他。”

    ——

    “爷爷!我和江儿来看您了!”李博文左手拎着补品右手拎着花进了门,声音忽然一顿,转头看向江霄。

    江霄进门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章娟。

    “霄霄也来看爷爷啊。”章娟笑得温柔和气,手里还拿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

    江霄冷着脸没说话,转头看向江学林,“爷爷,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文文也来了啊。”江学林冲李博文招手,“哎哟好久不见文文了,快过来让爷爷看看。”

    “哎!”李博文走到床前,“爷爷我给你买的补钙的,你一定要记得吃啊。”

    江学林笑呵呵地点头,“好,好。”

    “霄霄比过年时长高了不少。”章娟笑道:“你好久没回家了,这周六你爸生日,正好咱们一起聚聚,好不好霄霄?”

    江霄看见她的笑胃里就一阵痉挛,各种破碎的画面呼啸而过,最后停在了他爸面目全非的尸体上。

    江学林看了江霄一眼,“霄霄,你阿姨说的对,哪有不回自己家的道理,你跟你亲爹犯不着置气。”

    要是江霄还是十八岁,听了江学林这话只会觉得憋屈愤怒,他爷爷明明知道他不愿意回去还逼他,但现在却能听出另一层意思,他强忍着恶心,却挤不出丝笑,“爷爷你说得没错,放心吧阿姨,我周六一定回去。”

    果不其然,章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连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嘴上却说着:“对嘛,这才对。”

    江霄两岁那年,他妈妈因病去世,那时候江磊的事业刚刚起步,没有办法,把江霄送回了老家由他爷爷奶奶带着,江霄八岁的时候江磊再婚,章娟带着个十二岁的儿子嫁给了江磊。

    江霄一直以为电视剧里的桥段恶俗狗血,但当真的发生在他面前,他才知道电视剧拍得属实保守了。

    “江霄,你还好吧?”医院门口,李博文看着他有点担心,“你干嘛答应她回去啊,江昊安那个傻逼肯定又要找你麻烦。”

    “李子。”江霄放下拦车的手,“我爷说得没错,江磊是我亲爸,那里也是我的家,我不能因为章娟和江昊安把他越推越远。”

    “啊?啥意思?”李博文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算我爸死了,他的钱也得留给我。”江霄语气发冷。

    他宁可把那些钱烧给他爸,也绝对不想再看着那对母子拿着他爸的钱逍遥法外。

    “卧槽!”李博文震惊地看着他,“你个傻逼终于醒悟了吗!?”

    江霄沉默片刻,“是挺傻逼的。”

    “我他妈早就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李博文搂住他的脖子说:“你爸跟你差不多,对人好起来恨不得掏心掏肺,你那后妈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江昊安,车子房子公司股票都攥手里,就你个傻逼有骨气这不要那不要,看着俩外人捞你亲爸的票子,指不定哪天人俩卷钱跑了,你跟你爸就喝西北风去吧!”

    “…………”江霄心里一抽,不得不说,李博文一语成谶。

    即便江磊死前给他留下了足够多的钱,但他为了给他爸还债又全填了窟窿,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听别人骂自己爹娘是件如此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但是后来他没钱吃不饱没地方住的时候,他又觉得骨气和尊严算个屁,如果有人指着他鼻子骂娘能给钱,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好像每件事情他都能不偏不倚选中错误的那个选项,一步比一步操蛋。

    “算了你想明白就行。”李博文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江儿,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现在这样,挺替你不值的。”

    “我知道。”江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谢了。”

    “靠,还气上了。”李博文拦下辆车,推着他进去,“走走,网吧浪去。”

    “我不去了。”江霄说。

    李博文诧异,“那你干啥去?”

    “回家做作业。”

    ——

    七中走读生不用跑操,江霄昨天昨晚作业又看了半本高一的数学课本,早读的时候顶着俩黑眼圈昏昏欲睡,最后连“偷偷摸摸欣赏付清舟的盛世美颜”这种极具吸引力的行为都没法驱散困意,一脑袋栽进了英语书里。

    付清舟昨天晚上做了一中的高一期末考试试卷,简单估测了一下现在的学习水平,发现学习上问题不大。

    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跟江霄谈恋爱。

    “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叶扬把英语课本一竖,“我谈过的女朋友这个数,个顶个的漂亮,都是我追到手的,快跟我说说,她长啥样?”

    付清舟看了一眼教室前面在睡觉的江霄,“挺……可爱的,性格很开朗,心地善良,人很好。”

    “哦——”叶扬揶揄笑道:“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啊。”

    “但他只想跟我做朋友。”付清舟转头看向他,“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什么?”

    “什么叫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叶扬不服道:“说起来你表白没有?”

    “没有。”付清舟回答。

    刚重生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江霄告白,但这么贸然被拒绝的概率太大,十分草率。

    “女孩子喜欢的……嗯新衣服,化妆品,毛茸茸的玩偶,陪她逛商场看电影去游乐场或者去图书馆写作业……反正重点是你得陪着她,不然再多心思都白搭。”叶扬信誓旦旦地说:“尤其是你对其他女孩子都很冷酷,只对她一个人好……”

    “不过你都没表白,可以试着先约人出来。”

    付清舟默默听着。

    觉得这话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李博文跟篮球队的同学约好一起去操场打球,下课铃一响就不见了人影,江霄昏昏沉沉熬过一上午的课,准备喊付清舟一起吃午饭。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付清舟和叶扬有说有笑出了教室门,那画面简直比刺眼更过分。

    明明昨天还和他一起逃课翻墙吃饭,今天就换人了?

    付清舟这个人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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