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国丈终于隆重登场了。花厅正中坐着的枯瘦老头，应该就是了。他眼睛似开似闭，手在椅子上轻轻地敲着。只不过他旁边并排而坐的，还有一位相貌端正的年轻公子。虽然衣着也很华丽，但却是武人装束，头戴青色圆顶幞头，和一般接触到的贵胄生员不大一样。
美女们行礼毕，侧立两旁，都免不了和我一样的猜测起此年轻人的身份。国难当头，总不至于是崇祯皇帝亲自来选美吧？而且此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年龄也对不上。
大约田国丈也不想引起无谓的猜测，急忙介绍道：“让各位姑娘久等了，在下田某，这位是金少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金公子仗义出手，老夫不一定能安全抵达南京。”他说着，朝旁边的金少侠又拱了拱手，算是介绍过了。
田国丈又继续道：“金少侠因为听说老朽与诸位佳人有约，便也想来一睹芳容。还请诸位姑娘勿见怪。”
其实，就算田国丈不说，这个姓金的目的也很明确了。因为自美女们进来后，他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在众女身上转悠。虽然让众佳人很不满，奈何田国丈在上，也无法发作。
两边分别排了四张桌几，田国丈示意我们分别两两入座。过了好半天，田老头才发现座位空了一个，“还有一位是……怎地没来？”
旁边龟公过来毕恭毕敬道，是柳如是没到。
你通知她了吗？
这是自然的。
“柳姐姐昨日就不舒服，想必是病情加重了，来不了。”李香君怕他们降罪于柳如是，抢先说道。
“罢了，柳姑娘既然不肯赏脸，强迫也实在无趣。”没想到田国丈居然这样好说话，那鸨母还非要我来冒充陈圆圆？不过，也说不定他是惧于柳如是和钱谦益钱侍郎的私交，我家小姐和可没有什么后台，还是先坐着吧。
“今日约诸位前来，一是老夫久仰诸位才名，趁着公务空余，一睹芳采；二是老夫奉命体察民情，还请各位姑娘畅言那。”
李香君笑道：“大人体察民情怎的问到这了？”
这样顶他，果然了得！
顾眉忙把话茬接过：“田大人记得我们这些小女子，荣幸才是！不知大人想问些什么？”
田老头也不生气，“姑娘见笑了，老夫此来还是带了一己私念啊，可否容老夫见识各位的才学。他也不等我们答话，又道，老夫出一题，请各位各作一诗，如何？”
作诗？果然，我低头一看，每个人面前的桌上早已摆了文房四宝。这位田国丈也太直接了当了吧。这就开始pk了？还是这么老套的pk方式……
不过，毛笔字！我没练过啊，等会儿怎么办？
此时，李香君哼了一声，我真希望她说点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听田国丈道：“就以昭君出塞为题，何如”
话语刚毕，佳丽们已然抚纸提笔，我斜瞟了一眼对面的李香君，只见她那厢奋笔疾书啊，我还没来得及感叹，她已盈盈而立，双手奉上。
田国丈从传递的下人手中接过，捋起胡须，吟诵起来：“塞上香风暗度村,琵琶声急马蹄迟。美人一曲安天下,愧煞貔貅百万师。……妙哉，李姑娘这句——美人一曲安天下，亦让老夫也为汉室汗颜啊。”
李香君道，“大人言重了，征战国事，本不该我们这些弱女子妄加评议的，然则，当国家兴亡需要一个弱女子来一肩承担，这样的国家即便是评议也觉得龌龊了。”
我心说，要是她知道陈圆圆就会充当这样的角色，会作何感想。
田国丈听着点头不语。
此时，旁边的金公子忽然不合时宜地说道：“怎么还有人只字未写的？”
咣当——这么快就cue到我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别看他单眼皮小眼睛，眼神还挺好的！果然，田国丈自然也注意到了我。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下人，下人连忙对田老头一阵耳语，田国丈竟冲我一笑道：“这位是陈姑娘吧，只字未写，想必是成竹在胸，准备一气呵成吧。”
“也有可能是不识字吧？”旁边的金公子促狭地补充道。大约他方才感受到了我向他投去的恶意，索性公开针对我，想让我出糗。
我索性承认道：“金公子说的对，小女子并不会作诗，只能交白卷了。”
“哈哈，陈姑娘说笑了，谁不知道秦淮八艳，不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是女中翘楚，陈姑娘不肯赐教，不会是看不起老朽吧？”田国丈看似说笑，但最后一句话却是让我打了个寒颤。
大哥，作诗我是真不会啊！你不会借此报复吧？
或许我的苦瓜脸打动了寇白门，她挺身而出，道：“大人，小女子已写好一绝，请大人过目。”
我暗自松了口气，苦思冥想起来。
只听国丈诵道，马上琵琶塞上风，分明吹入玉关中。妾身本是乡村女，不解金钱买画工。也微微笑道：“寇姑娘展示了一个质朴的王昭君，然则字里行间中，又透着讽喻，实乃佳作。”
田国丈只顾着看诗，却没注意到寇白门走回来的时候，偷偷将一团纸团掷给了我。我正要展开，却听堂上金公子一声咳嗽，“那位陈姑娘，不会想要找人捉刀吧？”
一句话顿时又将田国丈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我一紧张，连忙将那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纸团揉进袖筒里，哪里还来得及看。
其实，寇白门也是多此一举了。我不单单是不会作诗，主要是不会写毛笔字啊……我就算把她写的抄一遍，歪七扭八的，也没人相信是我作的吧。
不管怎样，这作诗是万万躲不过了。好在——背首现成的古诗，这种穿越剧常用的“博眼球”的桥段我也可以信手拈来的。
于是我倏地站起，脱口而出道：“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家向黄昏……”
“噗嗤——”我只念了一半，就听到金公子传来刺耳的笑声，我怒气顿生，却见他已经笑得要前仆后仰了，“哈哈，田大人，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这首诗是唐朝的杜甫写的，陈姑娘就算来不及找捉刀人，也不用吟一首都作古千年的人的诗吧……”
nani杜甫？！
我的脖子立马烧了起来，怪不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古怪，我一下子懵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寇白门已经又站起来替我解围。
“圆圆就是聪明，我那句‘马上琵琶塞上风，分明吹入玉关中’正是取自杜少陵的‘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但这一说法，显然不能得到姓金的认可，他在一旁促狭笑道：“怕不是要帮滥竽充数的人蒙混过关吧。”
这个姓金的还真是讨厌，我颇有些看不惯他这得意的嘴脸，也是突然来了灵感，抢着说道：寇姐姐这句诗实在是妙语，故而冒昧提及杜甫的咏古诗。田大人，小女子文笔拙劣，仅口占一绝，贻笑大方，还望海涵。
诗我是突然间想起，有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啊。《红楼梦》中，宝琴曾写过十首怀古诗，我原来和人比拼背功，是背过的，其中就有篇写青冢。
凭记忆，我朗朗诵道：“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这时候曹雪芹还没出世呢，这篇诗作要过关总没问题吧。
果然，那金公子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还真的又吟出一首来，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岂料田国丈竟拍了下掌，“妙哉，妙哉！虽短短四句话，却是句句有嚼头啊。就拿‘冰弦拨尽曲中愁’来说，与李贺的‘空山凝云颓不流’相较，虽然一个是琵琶声，一个是箜篌，但实是异曲同工之妙！陈姑娘，老夫受教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曹雪芹好歹也是一大文豪，他的诗作，让人惊艳，也很正常吧。我偷偷瞥了其他人一眼，果然那些佳人们也眼前一亮，只是寇白门，她却是一脸茫然……
美女们行礼毕，侧立两旁，都免不了和我一样的猜测起此年轻人的身份。国难当头，总不至于是崇祯皇帝亲自来选美吧？而且此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年龄也对不上。
大约田国丈也不想引起无谓的猜测，急忙介绍道：“让各位姑娘久等了，在下田某，这位是金少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金公子仗义出手，老夫不一定能安全抵达南京。”他说着，朝旁边的金少侠又拱了拱手，算是介绍过了。
田国丈又继续道：“金少侠因为听说老朽与诸位佳人有约，便也想来一睹芳容。还请诸位姑娘勿见怪。”
其实，就算田国丈不说，这个姓金的目的也很明确了。因为自美女们进来后，他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在众女身上转悠。虽然让众佳人很不满，奈何田国丈在上，也无法发作。
两边分别排了四张桌几，田国丈示意我们分别两两入座。过了好半天，田老头才发现座位空了一个，“还有一位是……怎地没来？”
旁边龟公过来毕恭毕敬道，是柳如是没到。
你通知她了吗？
这是自然的。
“柳姐姐昨日就不舒服，想必是病情加重了，来不了。”李香君怕他们降罪于柳如是，抢先说道。
“罢了，柳姑娘既然不肯赏脸，强迫也实在无趣。”没想到田国丈居然这样好说话，那鸨母还非要我来冒充陈圆圆？不过，也说不定他是惧于柳如是和钱谦益钱侍郎的私交，我家小姐和可没有什么后台，还是先坐着吧。
“今日约诸位前来，一是老夫久仰诸位才名，趁着公务空余，一睹芳采；二是老夫奉命体察民情，还请各位姑娘畅言那。”
李香君笑道：“大人体察民情怎的问到这了？”
这样顶他，果然了得！
顾眉忙把话茬接过：“田大人记得我们这些小女子，荣幸才是！不知大人想问些什么？”
田老头也不生气，“姑娘见笑了，老夫此来还是带了一己私念啊，可否容老夫见识各位的才学。他也不等我们答话，又道，老夫出一题，请各位各作一诗，如何？”
作诗？果然，我低头一看，每个人面前的桌上早已摆了文房四宝。这位田国丈也太直接了当了吧。这就开始pk了？还是这么老套的pk方式……
不过，毛笔字！我没练过啊，等会儿怎么办？
此时，李香君哼了一声，我真希望她说点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听田国丈道：“就以昭君出塞为题，何如”
话语刚毕，佳丽们已然抚纸提笔，我斜瞟了一眼对面的李香君，只见她那厢奋笔疾书啊，我还没来得及感叹，她已盈盈而立，双手奉上。
田国丈从传递的下人手中接过，捋起胡须，吟诵起来：“塞上香风暗度村,琵琶声急马蹄迟。美人一曲安天下,愧煞貔貅百万师。……妙哉，李姑娘这句——美人一曲安天下，亦让老夫也为汉室汗颜啊。”
李香君道，“大人言重了，征战国事，本不该我们这些弱女子妄加评议的，然则，当国家兴亡需要一个弱女子来一肩承担，这样的国家即便是评议也觉得龌龊了。”
我心说，要是她知道陈圆圆就会充当这样的角色，会作何感想。
田国丈听着点头不语。
此时，旁边的金公子忽然不合时宜地说道：“怎么还有人只字未写的？”
咣当——这么快就cue到我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别看他单眼皮小眼睛，眼神还挺好的！果然，田国丈自然也注意到了我。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下人，下人连忙对田老头一阵耳语，田国丈竟冲我一笑道：“这位是陈姑娘吧，只字未写，想必是成竹在胸，准备一气呵成吧。”
“也有可能是不识字吧？”旁边的金公子促狭地补充道。大约他方才感受到了我向他投去的恶意，索性公开针对我，想让我出糗。
我索性承认道：“金公子说的对，小女子并不会作诗，只能交白卷了。”
“哈哈，陈姑娘说笑了，谁不知道秦淮八艳，不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是女中翘楚，陈姑娘不肯赐教，不会是看不起老朽吧？”田国丈看似说笑，但最后一句话却是让我打了个寒颤。
大哥，作诗我是真不会啊！你不会借此报复吧？
或许我的苦瓜脸打动了寇白门，她挺身而出，道：“大人，小女子已写好一绝，请大人过目。”
我暗自松了口气，苦思冥想起来。
只听国丈诵道，马上琵琶塞上风，分明吹入玉关中。妾身本是乡村女，不解金钱买画工。也微微笑道：“寇姑娘展示了一个质朴的王昭君，然则字里行间中，又透着讽喻，实乃佳作。”
田国丈只顾着看诗，却没注意到寇白门走回来的时候，偷偷将一团纸团掷给了我。我正要展开，却听堂上金公子一声咳嗽，“那位陈姑娘，不会想要找人捉刀吧？”
一句话顿时又将田国丈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我一紧张，连忙将那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纸团揉进袖筒里，哪里还来得及看。
其实，寇白门也是多此一举了。我不单单是不会作诗，主要是不会写毛笔字啊……我就算把她写的抄一遍，歪七扭八的，也没人相信是我作的吧。
不管怎样，这作诗是万万躲不过了。好在——背首现成的古诗，这种穿越剧常用的“博眼球”的桥段我也可以信手拈来的。
于是我倏地站起，脱口而出道：“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家向黄昏……”
“噗嗤——”我只念了一半，就听到金公子传来刺耳的笑声，我怒气顿生，却见他已经笑得要前仆后仰了，“哈哈，田大人，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这首诗是唐朝的杜甫写的，陈姑娘就算来不及找捉刀人，也不用吟一首都作古千年的人的诗吧……”
nani杜甫？！
我的脖子立马烧了起来，怪不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古怪，我一下子懵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寇白门已经又站起来替我解围。
“圆圆就是聪明，我那句‘马上琵琶塞上风，分明吹入玉关中’正是取自杜少陵的‘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但这一说法，显然不能得到姓金的认可，他在一旁促狭笑道：“怕不是要帮滥竽充数的人蒙混过关吧。”
这个姓金的还真是讨厌，我颇有些看不惯他这得意的嘴脸，也是突然来了灵感，抢着说道：寇姐姐这句诗实在是妙语，故而冒昧提及杜甫的咏古诗。田大人，小女子文笔拙劣，仅口占一绝，贻笑大方，还望海涵。
诗我是突然间想起，有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啊。《红楼梦》中，宝琴曾写过十首怀古诗，我原来和人比拼背功，是背过的，其中就有篇写青冢。
凭记忆，我朗朗诵道：“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这时候曹雪芹还没出世呢，这篇诗作要过关总没问题吧。
果然，那金公子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还真的又吟出一首来，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岂料田国丈竟拍了下掌，“妙哉，妙哉！虽短短四句话，却是句句有嚼头啊。就拿‘冰弦拨尽曲中愁’来说，与李贺的‘空山凝云颓不流’相较，虽然一个是琵琶声，一个是箜篌，但实是异曲同工之妙！陈姑娘，老夫受教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曹雪芹好歹也是一大文豪，他的诗作，让人惊艳，也很正常吧。我偷偷瞥了其他人一眼，果然那些佳人们也眼前一亮，只是寇白门，她却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