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切割声总算停了,空气中充满了血液的腥味。
拦阻爪恢复如常,只是三根铁柱的银白表面已经被血染红了,血挂在铁柱的顶端,滴答滴答地落进地上的血泊之中。
血泊里躺着胖男人的两截身子,他的上半身已经过了闸机,下半身还停留在外面。
莫名地,有些讽刺。
“呕——”
身旁传来男人呕吐的声音,凌惜的鼻腔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了半消化的食物的酸臭味。
凌惜“生前”没少清理过别人的呕吐物,这个味道她可太熟悉了,她转过头,只见那个叫赵壮山的男人正弯着腰,往路边的草地上大吐特吐。
郑文彬和白玲则站在一旁,陪着赵壮山。
目睹了那么惨烈的死亡,那两人的脸色居然没怎么变,白玲还从容地拿出了一包纸巾递了出去。
凌惜又看向了老大爷,发现他也只是有点唏嘘,没什么剧烈反应。
这就是老玩家……
凌惜拽了拽颜静的衣角,“你没事吧?”
颜静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早在倒计时结束前,她就转过了身子。
颜静没亲眼看见那个残忍的切割画面,只听到了惨叫和电锯声,因此她的状态要好得多。
从听到的声响,颜静已经大概知道背后是个什么画面了。她依然不打算转回身去,只僵硬地把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往上推了推,“放心,我没什么事。”
凌惜小声道:“没事就好,我就怕你和他一样。”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刘芒。
这个黄毛青年既没有老玩家的心理素质,也没有颜静转过身的小聪明。
刘芒正对着门外,瞪大眼直勾勾地看完了胖男人死去的全过程,现在已经被吓傻了。
凌惜看着刘芒惨白的脸和那两条不停打着摆子的小细腿,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坐在地上或者尿裤子。
颜静:“噗。”
听见凌惜这么说,颜静也朝刘芒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随后压低了声音凑到凌惜耳边,“谢谢,虽然没看见,但我听到电锯声还是被吓了个够呛,现在被刘芒这个惨样子一逗,我好多了。”
凌惜:“不客气。”
这时,三个老玩家已经处理完了情况,走了回来。
郑文彬看到面色如常的凌惜和颜静,眼中划过一丝欣赏,接着他走到被吓呆了的刘芒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喂,醒一醒,我们要走了。”
刘芒刚来到地狱的时候还挺兴奋的。
刘芒是个无业游民,之前一直在理发店干,发型月月换。
半年前,他因为在店里和顾客打了起来而被辞退了,学历低也不好找新工作,就一直在家待业。
他在家打了两三个月的游戏,后来因为往里面充了太多钱,被家里的老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就改成了看小说,盗版的,不用花钱。
他没日没夜地看,一天一本,快一点的话能两天三本。
然后刘芒就猝死了。
当然,猝死只是在一瞬间,当事人并不知道。刘芒没往猝死那方面想,他以为自己是穿书了。
啊,罪人死后会堕入的地狱,啊,随时会死人的残酷游戏,听起来多像是小说中的设定?
虽然刘芒不记得自己曾看过这么一本书,但肯定是因为他最近看的小说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既然这是书中的世界,那他是什么?
他是被选中的人,天命之子,进入地狱后发生的这些事不过是对他的考验,旁边这些人全是给他垫脚的炮灰,哦,漂亮的女人除外,那是他的后宫。
等他通关这次游戏,肯定就有什么积分商城,他会兑换各种外挂加身,变得越来越强,一路纳美女收小弟,根本不把这破游戏放在眼里。
通关所有游戏后,玩家最多只能再次转世?
不,他到时候绝对会强到突破次元壁,单挑地狱,再开创出一个新世界,他在那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带着自己的后宫一起享受着永生
这个梦做得挺美的。
刘芒一开始便兴致高涨,后来被赵壮山拧了胳膊,他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但刘芒只觉得自己的路线走错了,前期得要低调,这梦依然在做着。
直到看到胖男人惨死的过程,他才终于知道他要面临的是怎样的恐怖了。
没被当场吓尿是刘芒最后的倔强。
被郑文彬一拍,刘芒像是触电般剧烈地抖了一下,被吓走的魂儿才算慢慢回了体。
刘芒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胖男人的遗体,别过脸,“居然、居然这么快就死人了,我可怎么办啊,我这样的肯定活不到最后”
白玲:“哦。”
白玲抱着胳膊,冷冰冰地说:“你搞清楚,这里是地狱,游戏就是这么残酷。”
“要么你就接受现实,冷静下来,找到通关法度过这次游戏,要么你就自己换个凉快地方说废话,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真是的,怎么无论是现实还是这个破地方,都有这种弄不明白状况的废物新人。”
白玲厌恶地说完,把头转向了郑文彬,“我信任你作为老玩家的能力,愿意大家一起合作,但如果你打算为了安抚新人继续在这磨蹭,我就自己走了。”
撂下这番话,白玲就自顾自离开了,一直没出声的老大爷也慢悠悠地跟在了她后面,用行动表了态。
郑文彬并不是圣父,大家都是陌生人,没有谁非得照顾谁,何况目前最拉胯的刘芒他也很讨厌。
郑文彬:“想要活命,就紧跟着队伍吧。”
他对凌惜和颜静说完这句话,就和赵壮山走了。
凌惜和颜静自然紧紧跟在了他们后面。
眼看着玩家们要走远了,被黑暗包围的刘芒感到无比害怕。
刘芒也不腿软、不感慨了,连忙快跑跟上了队伍,走在了最后,偶尔神经兮兮地回头看一眼。
这个游乐场非常大。
因为地方够宽敞,经费也充足,这个游乐场修建得很大气,不像那些小型的游乐园一样,各种项目都挤在一堆。
这里的每个项目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中间用长长的彩石路相连,路边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
与其说是游乐场,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大型的植物园,而游乐设施修建在草木掩映之间,只作了点缀。
游乐场的光线来自于彩石路边的一盏盏灯,和外边那条商业街一样,这里的路灯也是有的亮、有的不亮。
偌大的游乐场里昏暗极了,也安静极了,就连草地里都没有一声虫鸣。
一时间,玩家们的脚步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进入游乐场后,几人就沿着彩石路往前走,很快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喷泉池,脚下的路绕着水池分成了两条,一条往左,一条往右。
凌惜看向前方的喷泉,只见喷泉池里的水已经干涸了,露出了池中央摆着的石像。
那座石像雕刻的是一块礁石,两条美人鱼背靠背坐在礁石上,一个朝左,一个朝右。
朝左的美人鱼垂眸看着脚下的浪花,朝右的美人鱼手里拿着一个海螺,仰头吹着。
凌惜又瞧了一下前方的两条路,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郑文彬:“有人看出什么了吗,应该选哪条路?”
其他玩家也都在观察,但谁都没回答这个问题。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郑文彬又说:“如果没人知道,那我就随便选了,反正怎么都要过一遍那四个项目,游戏开始没多久,应该也不会出现决定性的选择。”
还是没有人搭话,郑文彬便道:“那我们就选”
“你错了。”
说话的是白玲,她顶着一张面瘫脸,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路线不同,我们经历那些项目的顺序就不同。”
“的确,在游戏前期,鬼怪不会太凶残,我们先玩哪个项目都差不多。”
“但随着时间推移,地狱对鬼怪的压制越来越弱,到时候,留到后面的项目是最难的还是最简单的,差距就很明显了。”
白玲没说的是,这个差距足够决定他们的生死。
郑文彬被白玲打断,也不恼,开口依旧客客气气的,“你知道该选哪条路了吗?”
“我不知道。”
白玲看了一眼其他玩家,意有所指,“但我们之中的人可能知道,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看出了蛛丝马迹,但对结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出声。”
郑文彬听出了白玲的弦外之音,虽然不清楚她说的“有人”包不包括她自己,但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文彬:“我们投票吧,选左边那条路的人举手,没举手的人默认选右边的路,哪条选的人多就走哪条。”
在郑文彬说完后,投票就算开始了,有人举手,有人抱起了胳膊。
凌惜没有举手,只默默地看着白玲。
女人说对了,确实有人看出了点什么。
凌惜观察的重点在那两条美人鱼,她们的外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区别就在于动作。
朝右的美人鱼是抬头往上,朝左的美人鱼是低头往下。
结合雕塑整体,可以认为低头的美人鱼是在看脚下的浪花。
但因为石像的眼睛部分只粗略雕刻出了眼眶和眼球,并没有细化虹膜和瞳仁,那也可以看成,那条美人鱼就是在注视着左边的那条路。
选左边。
这只是线索的引导,有可能选左是对的,也有可能,鬼怪在撒谎,左边才是更危险的那条路。
凌惜想选右边,她不相信这个指引。
但当时,她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
她能看出来这点,别人也能看出来,老玩家观察到的线索说不定比她更多,可郑文彬问的时候,大家都在沉默,就是因为没有把握。
所有人也都认准了,哪怕没人出声,到最后,作为领头的郑文彬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就让他这个资历最高的玩家来判断吧。
没成想,郑文彬根本没有判断,他打算随便选。
意识到郑文彬是个草包后,凌惜有那么一点儿后悔,她不该沉默,该交代自己看到的线索。
不过她听郑文彬解释说这个选择不是很重要,她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白玲反驳了郑文彬,她指出了这个选择的关键性,又点了点像凌惜这种“装傻”的玩家——他们要是再装傻,将来后悔可能都没机会了。
之后,郑文彬改变主意,选了投票。
白玲这一招,不但把郑文彬从背锅的位置上解救了,还把原来没认清这个选择重要性、打算划水的玩家牵扯了进来,更让原本就有点想法的人把握住了机会,认真参与了决策。
全程精准地拿捏了玩家们的情绪,让投票这种方式发挥了最大作用。
凌惜的目光落到郑文彬身上,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通过一次游戏,可以说是运气好,连续通过三次游戏,靠的就不只是运气了。
郑文彬绝不可能是草包,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才是“装傻”的那个人。
太妙了。
郑文彬和白玲唱的这段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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