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报仇?”

    苏问这一问,令台下众人张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如何报仇,如何报仇?

    一问四字,轻描淡写,落在心中却是重如泰山,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

    这是在问他们,还是在问武松?

    这是在问他们,也是在问武松!

    两者皆有之!

    这小小一间书场,并非什么高雅之地,台下在座的大多是市井小民,身份高一点的,如那李都头,也不过是个县衙差吏,在那些大人的眼中算得什么?

    身轻命贱,便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官府帮派,豪强恶霸,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一直饱受着上层的剥削与压榨。

    他们中有一部分人比武松幸运,虽然同样饱受欺压,但却未遭遇过这等事情,有一部分人则同武松一样,背负这种大仇大恨,却无能为力,还有一部分可能比武松都要悲惨,乃是活生生的武大,甚至不如武大,带着绿头巾都不敢做声。

    不管是较为幸运的第一种人,还是不幸的第二种人,又或者最为悲惨的第三种人,他们都同现在书中的武松一样,承受着一种名叫“压迫”的东西。

    无凭无据?

    真的无凭无据吗?

    不,日月昭昭,乾坤郎朗,怎会没的凭据?

    是那滚滚黑云掩盖了日月,使日月不明!

    是那漫漫邪氛颠倒了乾坤,使乾坤不清!

    是这样的世道蒙住了眼,封住了口,混淆了黑白,颠倒了是非!

    牠,他,祂,压迫着我们!

    这一问,不止是在问武松,更是在问台下的众人。

    这般的世道,这般的压迫。

    武松如何反抗,如何报仇?

    他们如何反抗,如何报仇?

    众人不知,所以沉默。

    但这沉默之中,又有一股力量,如星星之火,虽只有点点滴滴,但却始终不灭,隐约之间还见激烈喷涌之象,星火燎原,吞天灭地……

    这一股力量是什么?

    是怒是恨?是欲是爱?

    是私是公?是善是恶?

    便是苏问,也很难说得清。

    但就目前而言,他需要这股力量以“怒”与“恨”的形式爆发。

    怒意冲脑,恨火噬心!

    “如何报仇?”

    苏问一问,醒木一拍,话音如雷炸响在众人耳际:“唯有——杀!!!”

    “……”

    话音如雷,晴天霹雳,炸得众人脑中空白一片,台下久久静寂无声。

    片刻之后,才见……

    “好!!!”

    众人喝彩,掌声如雷。

    “杀杀杀!”

    “怕他个鸟!”

    “杀了那三个狗东西!”

    “舍得一身剐,敢把……”

    叫杀之声在台下连成一片,有人面红耳赤,分外激昂,有人眼带血丝,隐见疯狂,不知是将自己带入了武松,还是将武松带入了自己。

    感同身受,不外如是!

    ……

    李骁坐在人群之中,望着台上的苏问,再看周遭心神激昂的众人,双眉微微皱起,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言不发的静候下文。

    苏问也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这位李都头,见对方未有什么大反应之后,才继续说道:

    “不杀,不足以平此恨!”

    “不杀,不足以慰其心!”

    “武松杀心已定,一往无回,但哥哥叮嘱亦在心中,因而他并未鲁莽行事。”

    “清晨,他先按住杀心,将那潘金莲叫下楼来,问道:“嫂嫂,哥哥害的什么病,吃了谁的药,又是谁人收的尸,敛的骨,可曾到县衙上报,勾死消名?

    潘金莲早与那王婆备好说辞,听武松这般问丝毫不乱,稳稳回道:“昨日不是与叔叔说了吗,你哥哥是害心疼病死的,药贴是我与王干娘往城东药铺寻大夫求的,尸骨是本县专收尸敛骨的仵作何九叔收的,县衙已将生人名勾消去了。”

    武松听此,也不多言,转身便离家去,那潘金莲以为他拿自己没法,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又回楼上歇息去了。

    这一歇便倒晌午,楼下忽的一阵吵闹,潘金莲赶忙下楼查看,发现灵堂之中已站满了人,竟是武松带了他手下的一队差役,将王婆,郓哥,何九叔,还有周遭几个邻舍带了过来。”

    “这……”

    “怎来这一出?”

    “搞这阵仗做什么?”

    “莫不是还想着告官?”

    听此,众人又是疑惑,又是不忿。

    苏问自不会给这不忿发酵,继续说道:“潘金莲见武松摆出这等阵势,心中慌张却逃避不得,只能强作镇定,走下楼来:“叔叔请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武松望了她一眼,不做理会,只向众人说道:“今日,武松请诸位高邻前来,只为做个见证。”

    “这……”

    武松这话如尖刀一般,刺得王婆心中一跳,当即出声说道:“武都头要做什么见证。”

    武松冷眼看她:“家兄横死,乃歹人所害,诸位今日在此,见个人证,供个物证,冤有头,债有主,武松绝不伤无辜,但若有哪一位不给武松面子,那就休怪武松翻脸无情。”

    说罢,便抽出一柄杀猪宰牛的尖刀来,一队差役也将前后门把住不给出入。

    武松此等作为,叫潘金莲与王婆俱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武松抬手猛地一抓,扼住潘金莲那细脖,将她摔在灵前,一脚踏住:“银妇,今日杀你,祭我哥哥!”

    “好!”

    听此,众人心中怒气,终是泄去了几分,在台下拍手叫好起来。

    苏问则继续说道:“那潘金莲被武松这般摔打,又痛又怒,又惊又恐,连声哀叫,还是狡辩:叔叔,你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与我何干?

    那王婆见此亦是赶忙出声:“是啊,武都头你莫要听人挑拨,金莲娘子乃是你嫂嫂,有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你兄长方死,你便欺压你嫂嫂,这事情若是传出去……”

    “住口!”

    王婆话语未完,便见武松提刀,指着她说道:“便是你老猪狗,为这奸夫银妇穿针引线,毒计害死了哥哥,今日,你若再有半句不实之言,我就活剐了你!”

    说罢,武松便一把将尖刀压在王婆颈间,利刃割入肉中,渗出血来,惊得那王婆三魂不见七魄,什么计谋都休了,连连叫道:“武都头饶命,武都头饶命!”

    “说!”

    “我说我说,是那西门庆,看上了你家嫂嫂,给了我十两银子……”

    “老猪狗,你该死!”

    只见苏问高声一喝:“虽已从武大亡魂口中,知晓了此事经过,但如今听王婆再述,武松仍是怒发冲冠,这婆子方才说完,便一刀发力,从她颈间横过。

    武松何等气力,这怒极而发的一刀,落在人身血肉之上,那是电光石火,一瞬而过,登时血光迸溅,一颗头颅飞起,落在后方的灵台之上,供于武大位前!”

    “好!”

    “终是杀了!”

    “这老猪狗,便宜了她!”

    众人大叫,好评如潮。

    苏问又道:“一刀结果了王婆这老猪狗后,武松又回过头来,看向脚下的潘金莲,那被血溅猩红的眼光,看得这银妇亡魂皆冒,急忙抱住武松腿脚,连声哀叫:叔叔,饶命!

    但武松哪里管她,一脚便将她踢开,随即上前便是一刀,将这银妇头颅砍下,一并供到武大灵前。”

    “好!”

    “杀得好,杀得好!”

    众人齐声叫好。

    苏问亦是一笑:“武松将两颗人头供到武大灵前,再回身向郓哥何九叔等邻舍,拱手说道:还少一颗狗头,诸位在此稍候片刻,武松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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