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沈子清是家里起的最早的那个。

    傅卫国出来洗漱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并把昨日的衣服都洗干净晾好,短暂楞了楞,  随后夸奖道:“小子有前途,醒的比部队的起床号还早。”

    沈子清笑了笑,  没说自己还洗了个澡。

    这一天晨跑,  在完成绕内岛跑完一圈后,沈子清主动要求跑多一圈,让姑父和弟弟先回去。

    傅卫国回到家,忍不住和家人们表扬这个大侄子。

    沈倩瑶听了却是很心疼,说他自己常年也就跑一圈,怎么就让子清跑两圈。说完还不解气,  抬脚就朝他踢去。

    傅卫国敏捷躲过,  嚷嚷道:“他那么大个人,  想跑我还能拦住不成。”

    话虽如此,  沈倩瑶还是笑骂了句:“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

    谁是前浪谁是后浪,  不言而喻。

    傅卫国呵一声,  左右看了看,  确定大家都没看向他们这边,  才低下头小声对妻子说:“晚上你就知道。”

    沈倩瑶脸刷一下红了,小跑着去厨房看看早饭做的怎么样。

    全家似乎除了包惜惜,  没人觉得沈子清这行为有点反常。

    她想到了一个词,  血气方刚。

    咳咳,  因为这个,吃过早饭后,她和沈子清坐在书桌前,史无前例的乖巧,  既不逗也不闹,一副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模样。

    凡事要懂得松弛有度,得给沈子清喘气的机会。

    两个年轻人在专心学习,两个老人则坐在椅子上,一个看报纸一个补衣服,嘴上聊着吴大志的事。

    赵巧香感慨,如果当年吴大志再娶,父女两的日子也许好过很多。不仅吴小丽小时候有人照顾,现在也能照顾腿瘸了的吴大志。

    沈立强听到这话却笑了,反问她:“这样对得起小丽她妈吗?”

    “也许当时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

    这样的话题似乎很容易让人伤感,接下来两位老人开始了假如妻子不幸早早离世男人再不再娶的讨论。

    赵巧香也是母亲,坦言如果是她,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不幸离开这个世界,她想自己最在意的也许不是丈夫再不再娶,而是孩子有没人照顾。

    沈立强听后沉默了,又或许是动容了,目光从报纸转向妻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心里默默说了句,幸好你平安无事变成老太婆。不然他真不敢保证能不能把两个孩子照顾好。

    他们不知道,此时被他们讨论着的吴家父女,刚爆发了一场小矛盾。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吃过早饭后,吴大志坚持自己来洗碗,却不小心把碗打碎了一个。

    这个碗成了压断吴小丽这几个月以来紧绷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情绪失控,冲着父亲大喊:“都说我来洗我来洗,你偏要抢着干,现在好了,碗都打碎了。”

    吴大志被吼懵了,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不敢吱声。

    其实吴小丽吼完后就后悔了,可拉不下脸道歉。默默把碎片收拾掉,随后扔下一句‘想出去走走’便离开了,临近中午都没见人。

    吴大志担心女儿,撑着拐杖出门找人。

    沿路遇到不少认识的邻居,都很很关心过来问他是不是有事,他也不好直说,只说离开太久,太想念岛上的一切,想四处走走。

    后来遇到放学回家的谢翠芝,面对她的关心,加上自己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女儿心也是很慌,还是把这事跟她说了。

    谢翠芝听了心酸不已,理智劝他:“这样盲目找也不是办法,小丽也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回家吧,也许这个点她已经回去了。”

    吴大志腿还没好利索,这么大太阳下走,万一热晕摔倒了怎么办。

    “也是。”

    吴大志抬头看了看这天,热成这样,小丽说不定已经回家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有些心急,一急却差点摔倒,好在谢翠芝扶了一把。

    扶稳后她松了一口气,心道,才担心摔倒就差点摔倒。

    谢翠芝不放心:“我陪你回去吧”

    吴大志强调自己可以,谢翠芝笑道:“没事,反正也差不多顺路。”

    回到家,吴小丽果然已经回来了。

    吴大志看到女儿,立刻关心问她去哪里了,因为语气太急,听上去有些像质问。

    “没去哪里,就四处走走。”吴雄安丽语气淡淡回答完父亲,又对谢翠芝说:“谢老师,好久不见,不如今天在我家吃午饭吧。这段时间,我学会做饭了。”

    谢翠芝看着父女两之间微妙的气氛,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笑道:“刚好,我放学后去码头买了几条鱼,给你们做个红烧鱼吧。”

    “好呀,我最喜欢吃老师煮的鱼。”吴小丽拿过谢翠芝手中的篮子,挽着她手向厨房走去,留下吴大志一个人在客厅。

    进到厨房后,吴小丽有条不紊刷锅,麻利把上午没来得及收拾的灶头收拾干净。熟练的让谢翠芝惊讶,也更心酸。要知道在吴大志腿伤之前,她可是吃饭都要等着父亲从不对食堂打回来的。

    谢翠芝想问,在外那半年要自己做饭吗?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是与不是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什么。

    洗好锅后,吴小丽帮忙洗菜,边洗边和谢翠芝聊天。

    “谢老师,是不就是很意外我竟然也学会了做饭?”

    谢翠芝点了点头:“说不意外是假的。”

    “我以前以为煮饭很难,可不过在外半年竟就会了。”不过她很快补充了句,说自己也就会简单的,红烧鱼这些复杂的菜就不会。

    谢翠芝笑了笑,开始专心杀鱼。

    两人在厨房忙乎了半个多小时,简单的三个菜就做好了。

    饭桌上,在谢翠芝的调节下,父女两终于缓和不少。

    吃过饭,谢翠芝自然是要离开,吴小丽说送她。

    谢翠芝没拒绝,隐约感觉到吴小丽这孩子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等离开了吴家,吴小丽开始有一句没一句说起这半年在外照顾父亲的生活。因为有傅卫国的帮忙,他们其实过的并不艰难。可说着说着,吴小丽还是掉泪了。

    哪怕她很快速用手抹掉,谢翠芝还是看到了。

    看着这样的吴小丽,谢翠芝有些难受,安慰道:“小丽啊,人生漫长,不可能总一帆风顺,也不会总一路坎坷的。”

    吴小丽本来还能忍住的泪意,一被安慰突然忍不了,低声哽咽起来:“谢老师,我没事,就是觉得爸爸好可怜。”

    在父亲腿受伤之前,她从不懂的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在医院的那些天,看着都快不能自理的父亲,她忽然很害怕。一直以来,父亲在她心里都是跟不海边那不会倒的灯塔一样的存在。她从来没想过,他也会脆弱的一天。

    也就是那时候起,她开始去反思这么多年来父亲的不容易,也反思之前她反对父亲再娶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明白过来的吴小丽无比愧疚,这份愧疚压抑在心里太久,急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宣泄。

    这个人不是那些从小到大对她很照顾的婶婶们,也不是她从见第一面起就想靠近的沈子清。

    当谢翠芝站在她面前,所有积压在她心里想说但不敢说不能说的话,全跟长了腿般蹦出来。

    吴小丽才明白到,原来她是这般信赖谢老师。

    谢翠芝见她哭的愈发不能自抑,便干脆让她随自己回家。

    真的无法想象,这孩子这几个月来一个人承受了多少。

    进到谢翠芝家里面,吴小丽也不忍了,哭着问谢翠芝:“谢老师,我以前是不是很自私很讨厌,是不是错的很离谱?”

    谢翠芝摇了摇头:“虽然我是老师,可是你问的这问题,我真的不知道。”

    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再怎么设身处地也没办法完全做到对吴小丽感同身受。她害怕父亲再去,觉得那样是背叛母亲,自然有她的道理。

    只不过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突然间吴大志腿就伤了呢。

    哪怕是活了几十年的人都可能想不到,何况是只有十来岁的吴小丽。未雨绸缪,思虑周到,这些更不可能是她十来岁的年纪能做到的。说白点也是她前面的十几年里,没人教过她这些  ,包括身为老师的自己。

    谢翠芝怜惜摸了摸吴小丽的头,安慰道:“过去得事不要再想了,只是以后你一定要坚强。”

    这句话,也是她曾对自己说过的。

    吴小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的。父亲需要她,她必须得坚强起来。

    她心里其实还想问谢翠芝一个问题,谢老师和父亲有段共同经历,都是在年轻的时候失去了爱人。她像如果问她,应该也能大概知道父亲这些年来心里有多苦。可是,她又害怕问这样的我呢提是在撤别人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谢翠芝看出她欲言又止,心疼她心底藏着那么多苦闷,便让她想说什么就说。

    也许自己不是最好的安慰着,但或许称得上是个好听众,至少不会听了之后胡乱与人说。

    吴小丽想了想,硬着头皮,隐晦问道:“谢老师,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很孤独?你有想着再找个人吗?”

    谢翠芝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沧桑告诉她:“老师已经不会喜欢人了。”

    所以,孤独不孤独,想与不想,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吴小丽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但从谢老师嘴里说出来,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关于那段过往,在谢老师喝醉的时候她听过很多次。她不应该问的,她应该明白的,谢老老师是彻底绝望了才会这么多年都没踏出过海岛。

    想到自己过年那会幼稚的担心,吴小丽觉得可笑,同时也羞愧。

    因为没有母亲的缘故,加上住的不算远,谢老师对她一直都算比较照顾,她也算是了解谢老师的,至少相比岛上其他孩子而言是的。沈子清和包惜惜不算,以前吴小丽不懂,为什么谢老师对他们如此特别的,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同。可经过这几个月,她忽然间懂了,也许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这样的谢老师,哪怕父亲喜欢她,怕也是无果。

    自私让人面目丑陋,她真觉得以前的自己好丑陋。

    她诚心诚意和她道歉,说出过年那会自己羞愧的怀疑。

    谢翠芝慈爱摸了摸吴小丽的头,告诉她自己和她父亲不一样。说完又喃喃说了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男人和女人?”吴小丽不懂。

    “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一点,哪怕是父女,也是独立的个体,也要互相尊重。”

    吴小丽轻咬着下唇,谢老师说的这句话,她更加不懂。

    谢翠芝想到什么,又对她说:“你父亲的腿虽然受伤了,但不要总把他当病人。这样你自己会总紧张状态,你父亲也会压力很大。就比如今天早上,打碎一个碗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对不对。”

    吴小丽点了点头,小声解释:“我其实就是怕父亲伤到自己。”

    “老师明白,你父亲想必也明白。可有些东西心里再害怕也要放手的,就比如你小时候刚学走路,你父亲肯定也会害怕你摔倒,不也得放手让你走?”

    吴小丽点了点头。

    谢翠芝又道:“其实你父亲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有什么事与其憋在心里,不如和他说。父女之间有什么蹦年坦诚的,是不是?”

    “我知道了……”

    把积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后,吴小丽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她和沈子清包惜惜他们就是不同世界的,他们的世界也许会很大很大,可她的世界只有这个海岛了。一开始也会很难过,甚至难过到整夜整夜睡不着。可是现在,在和谢翠芝聊过吼,她忽然想开了。一辈子在海岛生活也没什么,这里有父亲,有老师,有一直疼爱的的叔叔婶婶,还有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

    听到吴小丽说自己会一辈子留在海岛照顾父亲,谢翠芝皱了皱眉:“小丽,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必说这样沉重的话。”

    吴小丽摇了摇头:“我心里很清楚。”

    父亲的腿这样,她怎么放心。

    谢翠芝哑言,这样的吴小丽变化太大了,大到让她不安。

    从谢翠芝这离开后,吴小丽直接回了家。

    吴大志自女儿出门或一直坐在客厅看书,实则是一个字都没看下。看到女儿回来,且看上去好像开朗了许多,心里顿时很高兴。

    这几个月以来,女儿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完全束手无措。看来团长说的对,等回到岛上,回到她熟悉的地方,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吴小丽记着谢翠芝和她说的话,要放松,要坦诚,坐下后主动和父亲聊天。

    这让吴大志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刚开始,大家都有点小心翼翼,慢慢的,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在一点点变回以前。

    聊着聊着,吴小丽说到谢翠芝说的男人和女人不同,便问父亲:“爸爸,你还会再喜欢人吗?”

    吴大志没想到女儿会突然问这个,耳尖红了,问她干嘛这么问。

    吴小丽告诉她:“谢老师说她不会再喜欢人了,但是她说你和她不一样,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吴大志听的沉默半响,没有回答女儿,只是说起身去倒杯水。

    吴小丽刚想说她来,但想起谢翠芝的话,便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她看着父亲的背影,走路虽然不大方便,但还是平稳的倒好了一杯水,本紧抿着的嘴,终于向上扬了扬。

    吴小丽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一面,吴大志脸沉沉,就连喝水,都仿佛向喝酒似的,一杯就这么喝进肚子里。

    他脑海里回响着女儿说的那句话,谢老师已经不会再喜欢人了。

    ---

    那一天和吴小丽聊过后,谢翠芝心丽始终觉得闷闷的,过来向她请教问题的包惜惜看出来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谢翠芝笑了笑,问包惜惜:“有没觉得吴小丽变化很大?”

    包惜惜点了点头:“发生了那样的事,换做是谁,应该都变化很大吧。”

    谢翠芝一愣,随后一笑,心道果然是她钻牛角尖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没变化。有变化才正常,尽管这是让人心疼的变化。

    笑过之后,她眉眼含笑看着包惜惜,温柔说:“你也变化很大。”

    “我?”包惜惜下意识反应,是不是这个夏天晒黑了,忙捂着脸问:“我变黑了吗?黑的厉害吗?”

    谢翠芝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浓。恰好此时,比包惜惜后一脚来请教问题的沈子清也到了门口。

    她饶有趣味看了看沈子清,对包惜惜说:“准确的说,你们两人变化很大。”

    包惜惜猜到她什么意思,霎时脸红了,不过并没有遮掩,坦然承认道:“谢老师可真是观察入微。”

    沈子清只听到包惜惜最后这句话,好奇问:“什么观察入微?”

    包惜惜笑了,这嘴可插的真好啊。

    她眨了眨眼,对沈子清说:“谢老师说你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下轮到沈子清脸红了,他微微低下头:“老师果然观察入微……”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宝宝,端午安康,过节照例发点红包吧。

    ps,谢翠芝和吴大志不会有戏的。内容提要这句话是个伏笔哦。再写几章应该就离开小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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