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磊始终担忧着前夜三更那几个摸宅窥视之人,心想必是光明顶那些正邪两道的人物,现在已知自己并未死去,寻得线索前来袭杀,恰好让慕容飞给撞见了,这才没有得逞。但这三人回去后会邀上更多好手前来闯庄,那庄主全家人也就危也。想到这些就对迎春说:“姑娘,前夜之事你也清楚,想那三人必然不会善罢干休,也许此时正在调集帮手。总之,肯定还会再来李家庄找我。老太太是慈祥之人,老太公又是位难得的好人,到时必然将我躲藏,那就危也。”迎春听了一愣,不解地问:“钟老爷,这危从何来?”钟磊叹道:“若那些恶人找不着我,必会大开杀戒,那我岂不牵累了李家上下。”迎春听了这才明白,焦急地问:“钟老爷,那咋办?”钟磊又是一声叹息,说:“我想暂且离开这里,待病愈后再回来,免得牵累了庄主全家人。我留下一书信,待那些恶人寻来时,可让老太太将书信交给那些恶人便是。那些恶人看了我的书信,也就不会迁怒于旁人,你看怎样?”迎春虽是个丫环,但行事谨慎,为人和善,还有几分胆量,此时听了这些话,想想也有些道理,便点头说:“钟老爷,这想法好是好,只是你这身体到了外面,万一遇上强人或仇家,怕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咋办?”钟磊笑笑说:“我已死过一回,还怕啥。只要不牵累了庄主一家,即便死了也值。”见他去意已定,迎春便说:“那好,你就上俺家躲上几日再作打算。好在俺家也不远,就在七里坡镇上。家里除了俺爹之外再无他人。只是俺家穷得很,没啥给你吃的,你可不能说俺不心疼你啊。”

    商议了一阵后,迎春找来纸笔砚墨,钟磊这样写道:“无敌魔君,东方烈,百毒魔王,三眼怪道,千手观音,你们要杀的人是钟某,这与李庄主百姓无关,请别为难他们。而对过去之事,钟某已有所悔悟,便想从此退隐山林不问江湖事。如尔等非要取钟某性命,以泄愤怒,那十年后清明再上黄山光明顶,到时任由尔等处置,决不还手。”写罢将信给了迎春。“此信先不急于给老太太,不然老太太看了后,必然不肯放我走。你可将信先给一个丫环,待我俩走后,再交给老太太。”迎春自然明白钟磊意思,笑说了一句:“俺也不是笨女人。”说罢出屋。

    钟磊从床头下取了自己的几张银票,三锭大银,两锭小银,还有一些碎银放入怀里,想着到了迎春家里要用。眨眼功夫迎春回来,手上拿了一顶竹笠给钟磊戴上,还往下压了压,有意遮住他的脸。随后搀扶钟磊出屋,也不敢走正门,只怕让人撞上走不脱,就由后院小门出了庄主家,沿着小巷的青石板到了庄门口,唤门楼上庄民放下吊桥匆忙离庄,往七里坡而去。

    时至正午,太阳暖人,短短的三里路程,钟磊化费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迎春家。

    迎春家在镇北首,也就四间土瓦房,一人来高的土墙已塌了不少。院内栽有二三十棵枝繁的老桑树,此时树上正苞嫩芽,嫩叶在微风中抖动。桑树下种了三四垅疏菜,绿油油的很有长势,家里也没甚么家禽和牲畜。四间土瓦房,一间是迎春闰房,一间她爹住,一间柴房里养着好几张竹帘的幼蚕,另一间便是堆着柴火的厨房了。迎春的闰房除了床铺桌椅,似乎再也看不到象样的家什,想想也够穷的。

    “钟老爷,你先在床上躺着,俺去张罗午饭。”迎春整理一下自己床铺,扶钟磊小心上床歇息。

    这时屋外响起个苍老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般顽皮,小心从树上掉下,快快下来。”迎春一听是父亲的声音,便对钟磊说了句:“那是俺爹。”便转身出了屋子,见父亲驼着背,正从桑树上抱下一孩子来,便亲热地唤了一声“爹”后,发现父亲手上那个孩子竟然会是啸少爷,这才想起刚才出庄时,门楼上那个庄民问的一句话:“你们带孩子上镇啊。”当时急着离去,一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想必是啸少爷贪玩,尾随他俩一路到了这里。“爹,这是俺东家的孩子。”迎春说着,从父亲手中抱过啸少爷放在地上,拍拍他的小屁股说:“乖,啸少爷,快进屋去。”天啸走后,迎春扶父亲在屋檐下一破竹椅上坐下,问:“爹,你去哪了呀?”

    这老头也是个可怜人,家父原本是茶商,在外也有好几个商铺,母亲又是个贤惠人,这家自然兴旺。谁料他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一份大产业和整个家全让几个狠心的叔伯给占了去,还将他赶出了家。一个少爷从此靠乞讨混日子,直到了三十来岁才娶了个穷人家的女儿,由一帮乞丐朋友相助,才在荒地里盖了这四间土房,从此也就立家有了老婆。可这日子刚有些起色,不料老婆生下迎春后便大出血死了。为养活女儿,他起早贪黑地四处接重活脏活干,吃尽千辛万苦,终将女儿拉扯到了十二岁,可左手残了,背也驼了,外出帮工再也没有东家要他了。为了能让女儿有条活路,他这才托人将女儿送进了赛华陀家的大宅里,因女儿长得清秀,人又伶俐,进李府就成了老太太的贴身丫环,每年还能往家捎回十二两银子。这时间一晃,迎春都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年关回家让镇上江南绸布铺掌柜瞧上了,便托媒婆上门来提亲,硬说要娶迎春做小妾。他听了自然死活不干,这事也就搁下了。谁料今日大清早忽然来了两条大汉,硬是将章乞儿从床上拖起架到了江南绸布铺,掌柜见了便说他偷了铺上一匹布,还要送他去见官,蹲大狱。他是个老实人,自然死不承认做过这等事,结果让大汉猛揍了一顿,还逼着他在女儿的卖身契上按上了手印。江南绸布铺的掌柜说了,让他三日内叫回女儿,第四日便来迎亲,这才放他回家来。

    “爹,俺不怕。俺带你见个人。”迎春心里有气,带着父亲进屋,见钟磊坐在被窝里在逗啸少爷玩,便将父亲今日的遭遇说了一遍。“恶人。”钟磊咆啸了一句,说:“这世道除了银子,就没你说理的地方。没事,我有治他的方法。”言毕从怀里掏出些碎银放在桌上。迎春一看,约有三四两,便问:“你这是做啥?”钟磊压住火气笑笑说:“给你爹抓药,再带些吃喝回来。”见迎春望着父亲不敢拿银子,便又说:“快去。饭时还有要事与你父女俩商量。”迎春这才拿了碎银出去了。

    钟磊请章乞儿坐下,从怀里取出三锭大银放在桌上,说:“老哥,你别见外,迎春这几日都在照顾我,那她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了。这三锭银子你拿着,去镇上盘家店铺来,随便做些甚么营生,总比养蚕强。”言罢又从怀里取一锭十两重的小银放在大银边上,笑笑说:“老哥,要做掌柜了,总得有几身象样的衣服撑撑脸面,不然不象样,这银子就是给你做衣服的。拿着,别见外。”章乞儿有点傻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此刻有人却如此豪爽地送给了自己,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我说了,别见外,快收起来,我还有话说。”听钟磊这么一说,章乞儿只得把银子收起,小心地放入怀里,用手捂着,生怕会别人抢了去似的。钟磊又说:“老哥,入镇时路经郑氏肉铺,象是听人说镇上一个甚么人的儿子做了官,要举家迁往应天府,将镇上的老宅子给卖了,不知这事到底是真还是假?”章乞儿赶忙点点头,说:“钟老爷,是有这事。是有这事。那是章家大宅院,当年俺要饭时曾去过一回,挺大的院子,有假山竹林,还有池塘。章家年前就已搬走了,现在就剩一个空宅,说是二千两银子便可割让,说来还算便宜,已有好几人去看过,正在谈价。对了,你问这做啥呀?”钟磊搂过少主笑笑说:“我想着,干脆拿下这大宅子送给迎春。”章乞儿听了这话,惊得连人带椅翻倒在了地上,却还吃愣地望着钟磊不敢相信。

    迎春这时恰好回来,见父亲倒在地上,忙紧迈几步将手上几大包东西搁在桌上,扶起父亲,再放好椅子让父亲重新坐下,不解地问:“爹,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跌倒在地了呢。”听女儿这么一问,章乞儿静了静心指着钟磊说:“他,他,他说要,要拿下章家那,那,那座宅子,送,送,送给你。”谁料迎春听了并不觉得奇怪,还笑着说:“爹,他没甚么亲人,自然把女儿当亲人喽。他要把章家大院送给俺,那俺收下就是喽,不然他会生气的,说俺不把他当自己人看。”言毕打开桌上那几大包东西,却是牛肉肥鹅嫩鸡壮鸭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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