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学期开学。大家回到学校纷纷交流起家里的消毒、囤货情况。有的家里居然买了几十包板蓝根,有的居然是以一包一百块的价格买的。
黎悦震惊得难以置信,但从中获得不少安慰。
“嗐,喝什么板蓝根,最好的预防方法就是光着身子吹一夜冷风。”有人一本正经地说着。
“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会患上典型肺炎,不会得非典型肺炎啦,哈哈哈哈哈!”
“切~”大家纷纷丢给他白眼。
黎悦也听到了,不禁想,得了典型肺炎就不会得非典型肺炎吗?会不会两种同时患上啊?她摇摇头,不懂。
不久,学校门口安排了两名老师检测体温,体温正常的方能进入学校。黎悦每次走过都怕自己体温异常。
学校里三天两头消毒一次。黎悦闻多了,总觉得哪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所幸,也没听说周边出现病例,大家渐渐放下心来。
“妈,我回来啦!”放学回到家,黎悦关上门,在门口一边换拖鞋一边喊着。
没听见回音,她又试着喊:“妈?”
厨房找过没有,她又走到父母的卧室。
“妈?”黎悦走进房间,看到她妈正在衣柜前收拾衣服,行李箱打开,已装得半满。她当即愣在原地,心头猛地一跳。
不会是跟老爸吵架了吧?离家出走?闹离婚?离婚的话,她怎么办啊?这种时候,黎原怎么不在家!
黎悦的大脑乱糟糟地想着,姚蕙抬头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嗯”。
黎悦听出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走到她妈面前,小心翼翼道:“妈,你、你怎么在收拾衣服啊?你要去哪儿?”
姚蕙目光闪躲,像是怕被黎悦发现她哭过,但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实在掩藏不了:“你外婆病了,我得去看看。”
“哦……”黎悦不孝顺地放了心,继续说道,“这么突然?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你舅舅来接我,已经在路上了。”
“这么着急……”
“嗯,米饭已经做上了,菜我准备好了,你自己炒一下。你爸今晚不回家吃饭。”
“哦。”
正说着,姚蕙的手机响起,她马上接通了,听了一阵,对着电话那头说:“好的,我现在下去。”然后转头对黎悦说:“我走了。”
黎悦跟着她妈走到大门口,看着大门关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自己一个人吃完晚饭,洗刷了锅碗,手里握着笔,坐在书桌前发呆。
第二天放学回到家,黎爸爸已经在家里等着,黎悦很是吃惊。
看到黎悦回来,黎爸爸松了口气。
“你外婆病得很重,我也得回去看看,”黎爸爸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递给黎悦,“自己解决一下吃饭问题。”
“去几天啊?”黎悦呆呆地接过钱,问道。
“还不知道。”黎爸爸的语气有些沉重。
“什么病啊?”
“摔着了。”
“啊?摔到头啦?”
“倒不是摔到头,老人家骨头脆,一摔,非同小可。”黎爸爸简单解释了两句,匆匆出门了。
黎悦捏着手里的钱,数了数,三百多。她带了二十块钱下楼,找了间快餐店。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吃饭,走到店门口就已经局促不安了。得亏店里人不多,让她稍稍安心。找了处空位坐下,看着菜单研究半天,又怕店员催她,心里像有上百只蚂蚁在爬。想着要管饱,又不要太贵,最后点了份蒸饺,花了差不多十块钱,用芝麻酱拌着吃了,口味不算太差。
晚上黎原回来,黎悦告诉他爸爸也回老家了。
“哦,爸打电话跟我说了。你身上有钱吗?”黎原问。
“有啊,老爸给我了,怎么?”
“没有,原想着如果老爸没给的话我就给你点。”
“你这么有钱?”黎悦惊讶道。
“什么有钱,老爸也给我了。”
“啊?什么时候?”
“关你什么事。”
“老爸给你多少钱啊?”黎悦追问道。
“五百多。”
“不公平,怎么才给我三百多!”
“我多大,你多大。”
虽然黎原是比她大,但黎悦还是愤愤不平。
次日一大早,黎悦到楼下面包店买了早餐带回学校吃。
苏亦棠惊奇地说:“你今天居然带早餐回学校吃。”
“嗯,没人做早餐。”黎悦随口解释。
春寒料峭,无人叮嘱添衣。
黎悦捧着早已冷掉的豆浆,看着阴沉的天空发呆。
放学后,黎悦发现自己忘带家里钥匙了,经过公用电话亭,想起自己还有张ic卡没用完,拨了个长途电话。
“喂?”电话接通。
“爸!”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然后长长吐了口气:“外婆可能就要死了。”
黎悦僵在原地,只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半晌才开口问道:“妈妈呢?”
“她很伤心,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哦……我忘带家里钥匙了。”
“嗯,你姑姑那有备用钥匙,我让她去给你开门吧。”
“好。”
黎悦坐车回家,她看着车窗上静默的自己,又透过自己的虚像看向窗外,街头路灯亮起,城市霓虹绚烂。
在家门口等了一阵,她姑姑就来了,给她开了门,问她吃过饭没,身上有没有钱,听她一一答了才走。
晚上九点多,黎悦正在做作业,忽然客厅的座机响了。她跑出去接电话。
“喂?”电话接通,黎悦听到电话那头奏着佛乐,心里咯噔一跳。
姚蕙强忍着泪,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找我吗?有什么事?”
黎悦换了几次呼吸,压低声音说道:“没什么,妈妈,外婆现在怎么样了?”
“快支持不住了!”
姚蕙的鼻音很重,黎悦猜妈妈今天应该哭了很多次。
“不要太难过。”黎悦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妈妈,是你的外婆啊!”姚蕙说完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黎悦手足无措,胡乱聊了两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黎悦走进房间坐下。家里仅剩她一个人,她只开了房间的灯。
对于外婆,其实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毕竟相处时间不长,但听到妈妈这么伤心,黎悦还是觉得很难受。
记忆开始回溯。还记得小时候,外婆甚至不知道她是谁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儿孙太多了吧。后来慢慢熟悉了,感情也不过淡淡,那么多的孙子孙女都顾不过来呢,何况她不过是外孙女。从小,妈妈就教她喊“婆婆”,从来不让她喊“外婆”,说婆婆不喜欢“外”。长大后,她才知道,其实孙子孙女也是有内外之分的。最亲密的记忆也不过是小学的某个暑假,外婆住在自己家,跟自己同睡,外婆一起床,她过没多久就会醒来。外婆笑着说:“你倒是警觉,总是我一起床,你便醒了。”
想到这,黎悦的眼泪倏忽掉了下来。
我终归是希望您能够长命百岁的,她默默地想。
小区楼下,常有孩童在玩耍,他们不时地嚷着,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些什么,总让人听不明白。寂静的夜里,除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公路上的汽车疾驶声,还有潺潺流水声。前些日子多了小提琴声,最近几天又不能常听到了。
或许,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够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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