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总受伤了, 你们刚刚是在上药吧。”
吴助理方才是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药膏才突然恍然大悟。
但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竟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虽然头皮莫名发麻,不过吴助理还是坚持把后半句话说完了。
“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进来的, 但这份文件实在着急……呃, 卫总你真的没事吧,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等他快速把所有话都说完以后, 屋子里面那种危险的感觉仿佛消失了。
卫怀琛垂下眸子,嗓音淡淡道:“我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文件给我就行。”
“对了卫总, ”吴助理摸了摸脑袋, 正色道,“那个撞到你的人和段连山的关系我暂时还没查出来。”
“但你让我查那段时间公司里异常人员的进出情况,倒真让我找到了一个。”
一边说着, 吴助理一边打开手机给他们看监控录像的照片。
“这个外卖员在楼内逗留的时间很长,他在这几个楼层都徘徊了几圈, 中途接到了一个电话才走。”
“这一片的外卖员应该都是固定的, 但我在登记册里没看到这个人之前有来访的记录, 所以特地去查了一下,这一查就查出问题了。”
“当天, 没有人点了这个人的外卖,他就是伪装成外卖员混进来的。”
“竟然连这种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听到吴助理这么说,时颂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立刻明白过来了, 之前那场车祸就是刻意想拖延他们时间的。
大约是对方有人看到他们上午没有来上班, 所以就放心地溜进了卫氏。
但他们没想到卫怀琛中途还会回来, 为了避免引起疑心, 所以才会用这种办法拖延时间, 让外卖员离开。
这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活一直处于被监控当中!
时颂越想越觉得后怕。
卫怀琛轻笑了一声。
他身子向后靠,曲起的食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
他嗓音平稳,里面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笑意。
“果然,他还是按捺不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好了。”
一边说着,他抬眸看向吴助理。
“今天的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一个人知道,也别让他们看出来咱们已经发现了。”
叮嘱完他之后,卫怀琛又对时颂说:“颂颂,在确认我们这边没有被惊动之后,段连山可能还会去找你。”
“如果他真找到你了,记得和我说。”
时颂点点头。
卫怀琛单手撑起下巴,极轻柔地笑了一下。
脸上的表情温和,但眸子当中却沉沉地压着几分阴翳。
“既然他敢来,那如果一点东西都拿不到,岂不是太亏。”
……
段连山还是非常谨慎的。
当察觉到自己有暴露的风险后他这些天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时颂每天都注意观察着,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他等得几乎都没有了耐心的时候,时颂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时颂,你现在过得好吗?”
看着那短信,时颂微微地眯起眼睛。
犹豫片刻,他打了两个字上去。
“你是?”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对面消息回得很快:“之前我一直在找你,终于才有了你的电话号码,别怪爸爸,实在是卫家把你的信息保护得太深了,他们都不想我见到你。”
“但爸爸很想念你,现在我只剩你一个家人了,所以才想找到你,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时颂很谨慎地回了一句:“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
很快,对面传过来了一份亲子鉴定的照片。
“爸爸当年做错了事情,也不祈求你原谅,只让我稍微能够弥补当年的罪责就可以。”
时颂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所以也没有资格怪你什么。”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那你……不会嫌爸爸烦人吧。”
时颂没有回复。
但是接下来一连几日,段连山都给时颂发来了新的消息。
时颂的语气也从一开始的冷淡渐渐变得热情了一些,似乎正在慢慢接受他这个亲生父亲。
等到第九天的时候,时颂给段连山发了句:“要不然我们见一面吧,在南山路74号的咖啡厅。”
“我也想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这是时颂和段连山的第一次见面。
毕竟之前见过照片,远远地时颂就注意到了那道身影。
跟那天来公司找卫怀琛时候的嚣张不同,这次的段连山看上去非常拘谨,他双膝并拢,手放在桌面上,脑袋垂下来,这种规规矩矩的坐姿一看就是在狱中磨练出来的。
看上去相当没精神,也很符合他在短信当中营造出的那种自卑怯懦的感觉。
时颂微微眯起眼睛。
不过进门之后他还是装作没看到一样在咖啡厅里东张西望了几圈,又用手机发消息道:“你在哪里?”
远远地,段连山给时颂挥了挥手。
等时颂在对面坐定后他有些拘谨地笑了,像是每一个老实忠厚的中年男人一样,甚至语气都有些结巴:“时,时颂,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吧。”
“都长得这么大了……”
他的手有些不安地摩挲了一下膝盖,局促地看着对面的时颂,说完这句后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颂也没说话,两个人中间沉默了片刻。
最终,段连山笑了:“这些年来,你在卫家生活得好吗?”
“很好。”
时颂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语气平静道:“父母都很好,哥哥也对我非常不错。”
“卫怀琛?”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段连山立刻反问了一句:“他对你很好?”
“嗯。”
时颂轻轻点头,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我哥甚至给了我一个在卫氏的工作机会,这个我之前甚至都没有想过。”
“傻孩子。”
段连山有些着急地打断了时颂:“他那可不是对你好啊。”
“据我所知卫舒芸给你留了一部分财产,他是在利用你,想要拿到那部分财产呢。”
“什么财产,不可能。”
时颂瞬间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直接反驳段连山道。
“我哥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也从来不知道母亲给我留了什么股份。”
“孩子,你是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你爸爸吗。”
段连山苦笑了一声:“不瞒你说,虽然卫怀琛从小是我养大的,但是我和你母亲一直都对那个孩子亲近不起来,他这个人太阴沉。我们也曾经努力走近他的内心看看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最后都失败了。”
“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说句实在的,直到最后知道了他是卫家的种,我才稍微有些释然。”
时颂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你说得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我哥明明人很好。”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对你好呢?”
段连山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又不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甚至在他眼里,大约还是你抢占了他十几年的人生,他完全没理由对你好的。”
这下时颂沉默了。
但他垂下的睫毛却轻轻闪烁着,仍然是一副不肯接受的模样。
段连山见状直接从手机里找出了一份合同的扫描件来,递给时颂看。
“这是卫舒芸签下的,我入狱之前不放心你,她给我看了这个之后才让我安心下来。”
“现在看,可能这件东西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啊。”
确实是一份财产转让协议,甚至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而结尾的签名也的的确确是卫舒芸的笔迹。
时颂反复确认了几遍:“这是真的?”
“当然。”
段连山笑笑:“太容易被拆穿了,爸爸也没必要拿这个骗你,”
过了半晌,时颂才开口道:“我的确不该拿卫家的钱财,如果他真的需要这笔钱,直接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嗓音闷闷的,听起来非常失落。
段连山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孩子,没让爸爸失望。”
“你肯让,但就怕卫怀琛不肯善罢甘休啊。爸爸也不是要挑拨你们两个,只是希望你以后跟卫怀琛相处的时候多留点心,别被他骗了,好吗。”
“你现在还是个大学生,这么单纯的时候,谁想骗你就是易如反掌。”
“跟你说这些我得不到一点好处,希望你不要误会爸爸。”
段连山抬头看向时颂,浑浊的眼睛里竟也流露出几分坦诚,真的就像是一个在关心孩子的父亲。
时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很谨慎地点了点头。
说完这个之后,段连山还问了一些时颂生活上其他的事情。
时颂虽然心情低落却也一一作答,听得段连山不住地夸奖他。
“你妈妈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也该放心了。”
临走前,段连山轻轻地叹了口气。
……
事情比段连山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等晚上回去之后,他就收到了时颂的消息。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告诉我。”
“我以后会离卫怀琛远一点的。”
此时的段连山正抽着烟跟他那群朋友打牌,拿到手机后看了一眼,脸上瞬间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跟白天在时颂面前的时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就说,小孩子家家还是很好骗的嘛。”
“真难得,卫家竟然还能培养出这种重情义的小孩。”
“哈哈哈,段总还是有一套,这么容易就让他相信你了。”
旁边的牌友听到这些,也笑了,他们奉承道:“等从卫氏大捞一笔,咱也去过几天快活日子?”
“当然,你们现在帮我,就是我段连山的哥们,等我东山再起之后短不了你们的。”
段连山阴恻恻地笑了。
刚从监狱出来的这些天他因为没钱简直受够了冷眼。
这就让他拿到钱的欲望更加强烈,几乎要将所有理智都吞噬。
他又抽了一口烟,翘起二郎腿,耳边则是哗啦啦的打牌声。
时姝啊时姝,还真要谢谢你给我生的这个好儿子。
……
接下来,公司里面跟时颂近的人都发现他好像跟卫总吵架了。
明明以前时颂一天能去找卫怀琛八百次,但现在时颂竟然整天都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就像是刻意躲着卫怀琛一样,甚至连上下班都没跟对方一起。
这是一件非常反常的事情。
连吴助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颠颠地跑来问时颂。
“小时啊,你是跟卫总吵架了吗?我看最近他好像情绪不高。”
时颂眉眼低垂,嗓音淡淡的。
“没吵架,就是我单纯觉得之前太黏着我哥了,这有点不太好。”
“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到他。”
吴助理有点摸不清头脑。
明明两个人前一段时间还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但他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过问人家家里的事情,所以虽然茫然,但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
这天,时颂在公司的走廊里面不小心掉了一支笔。
刚要去捡的时候,那支笔竟然被一只皮鞋踩住了。
是卫怀琛。
对方微微扬起下巴,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冷淡。
他鸽子灰的眼睛还定定地看着时颂,让时颂心跳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时颂见状冷哼一声,绕过卫怀琛就要走。
“等等。”
就在这时,卫怀琛半蹲下身来讲那支笔捡起来,用湿巾擦了擦之后递还给时颂,嗓音很冷。
“现在连道谢都不会了?”
在路过的外人看来,卫总对这个弟弟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正是公司里人多的路段,不少人经过之后都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来,想象力强的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部家庭伦理大片。
时颂一言不发地接过笔,转身刚要走,衣袖就被卫怀琛拉住了。
哦豁,难道真要吵起来?
他们还没人见过卫总跟人吵架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
但没有人知道,卫怀琛压低的嗓音说的却是:“颂颂。”
“真的生气不是这个样子的。”
“嗯?”
时颂皱起眉头看向卫怀琛,嗓音扬高。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你了,这几天竟然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你没惹到我,是我自己懒得说话。”
一边说着时颂一边就想从卫怀琛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但拽了一下,他竟然发现卫怀琛捏得很紧,一点都没拽动。
倒是卫怀琛唇角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
他垂下眼皮,语气慢条斯理,但声音却很低,保持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
“颂颂,意思还差点。”
卫怀琛嗓音微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生气的人……似乎会比现在更强硬一些。”
他的颂颂太软了。
蹙起眉头的模样,反而让人更想揉捏。
简直像是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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