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狱官恭敬地引领一位穿着华贵的少女走进牢房,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中皆提着木质食盒。

    “公主,武安候在这间囚房。”

    狱官带着平昌公主秋娥来到木栏外,谦卑地继续道:“公主,您与武安候说着话,下官先行告退,只是烦请公主莫要耽搁太久,否则上边查下来,下官的脑袋可不保呀!”

    平昌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邢狱官。”

    邢狱官连称不敢当,冲着守在一旁的狱吏老六使了眼色,随后二人一同退了出去。

    秋娥见二人离开,快步走近木栏门。

    她望着呆坐在牢房里的田玟,看到囚服上已经发黑的血污,以及蓬乱如枯草的头发,先是紧锁秀眉,继而掩嘴哽咽起来。

    “太后说能保你的命,怎么还会受如此刑罚呢?难道他们连皇太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其实,秋娥的心里也明白,这一定是皇帝的旨意,否则没人敢对田玟动刑,她只是说说而已,也算是一种不敢直白的抱怨。

    “是你!怎么会是你?”

    田玟看到少女的第一眼,猛地站起身,震惊地问了一句,问话的声音极大,少女被唬了一跳。

    他的确感到震惊,因为眼前的少女曾出现在他的梦中,也曾出现在那堵宫墙下、古柳旁。

    自己能来到这里以及成为一个死囚,多少也是拜这个女人所赐,若不是她的出现与消失,自己不会离开大巴车,自然也就不会有当前的麻烦事。

    田玟靠前一步,两手握住粗大的木栏,双眼紧盯着秋娥,急迫地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

    田玟过激的反应,着实吓到了秋娥。

    她急退一步,抹去眼角的泪水,慌乱且疑惑地望着田玟,问道:“画秋,你这是怎么了?奴家是秋娥呀!你不识得了吗?”

    二人的婚约早就定下,彼此也曾多次见面,再加上两家算是沾亲带故,若说不相识绝无可能。

    两名丫鬟也熟识田玟,更清楚这个驸马的品行不堪,听到他的问话虽觉得奇怪,心中却想着护主,赶忙站在了秋娥的身前。

    其中一名丫鬟转头道:“公主,驸马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受刑伤到头,失了记忆?”

    秋娥看见田玟的神情不似玩闹,又觉得当下的田玟不应该再有乖张之举,听到小丫鬟的话,不禁心中生悲,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她决心终身守着田玟,可若田玟成了痴傻,人都不记得了,自己的苦守又算是什么呢?

    “公主?驸马?”

    史书对于田蚡之子记载很少,仅是寥寥一笔带过,田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自己还真是一无所知。

    “你是公主?”

    “奴家秋娥,是皇帝册封的平昌公主,是你未曾迎娶过府的妻。”

    “我的妻?你竟然是大汉公主,好,太好啦!”

    二人的对话很简短,秋娥觉得田玟确实有些疯癫,可她却不知道近似熄灭的希望之火正被重新点燃。

    此刻,田玟并不关心什么公主驸马,也没心思探究这个少女为什么会多番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只是兴奋终于来了一个可以传书的人,自己或许真的有救了!

    ★★★

    石渠阁,位于未央宫的西北,已故丞相萧何主持营建,为当下汉朝最大的藏书阁。

    书阁内,皇帝刘彻瞥了一眼递上来的一摞麻纸,望着跪地的秋娥,笑道:“平昌,你们虽有婚约,却也是旧事,他既然犯了重罪,舅父会替你废了那一纸婚约,你不要再掺和这件事情。”

    刘彻并不厌烦这个外甥女,小小的人虽说凭空得了极富极贵,却从未有过放纵任性之事,无论和谁都是笑脸盈盈,轻声细语,一副农家小儿女的姿态。

    另外,刘彻见惯了皇宫内的你争我夺,也看厌了贪恋权贵之人的阿谀奉承,突然有了一个心地纯真之人,倒也成了稀罕物。

    不过,他懒得去看麻纸上的字,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乞活的话,那样的字不值得看。

    “天家舅父!”

    “小娥不想毁婚,也知晓不能在您的面前多说话,小娥只是希望舅父能看一眼画秋写的字。”

    “小娥不识字,不知道他写得是啥,可画秋也说了,他不是在为求活命,而是想为舅父,咱们大汉帝国求一个强盛万年!”

    秋娥倔强地挺直身子,乞盼地望着书案后地的皇帝,她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却不曾擦拭,任其滴落在光可照人的白玉地面上。

    “哼”刘彻冷笑了一声。

    他欣赏秋娥的胆大与倔强,也觉得田玟过于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浪荡之辈竟也敢谈国之大事,还说什么为帝国求强盛万年。

    他也配说这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好吧!舅父看在你的面子,瞅一眼他写的东西。”

    刘彻随意地在整摞麻纸中抽出一张,望着跪地的秋娥,沉下脸色:“可是,若他所写的东西与国事无关,一派胡言,朕必定会即刻处死他!”

    秋娥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并非不害怕这样的后果,只是相信画秋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另外,这摞麻纸在送给皇帝前,秋娥将其先送到了长信殿,王太后阅览后,直说画秋一定会被放出死牢,这才是少女不做犹豫的信心。

    刘彻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在了纸面上,表情依旧是那么不屑,眼神中甚至带了即将杀人的冷意。

    “故此,诸侯国内必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朝廷为之定制封号,辙别属郡,天子有厚恩,而诸侯地则将自分而弱小,直至消亡”

    看到这段话,刘彻眼中的冷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疑惑与不解,甚至还多了几分惊奇。

    看罢,他再次抽出一张麻纸,细细观瞧。

    “步卒虽多,却乏机动,无法阻击匈奴人的轻骑,陛下应大力筹建军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切断匈奴各部之间的联系,逐一击破,同时也要敢于实施远距离迂回、包抄、突袭,连续进攻,不给敌手以喘息的机会”

    读至此篇,刘彻的眉头紧锁,拿着麻纸的手也抖了一下,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随后,他拿起整摞麻纸,身子斜靠在龙榻上,全然忘记跪在地上的秋娥,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战之用兵力,亦是用财力,唯有加大商贸的开通,促使朝廷的国库充裕,方能为将士的浴血奋战提供有力的后勤之需”

    “钱币之稳定,当为国之根本,亦为朝廷所控之重器,应由朝廷统一铸造,统一发行钱文“五铢”,轻重适中,亦符当今商贸之所需”

    许久,刘彻看完了手中所有的麻纸,似乎觉得还没有看够,又重新细读了一遍,并且不住地点头,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奇怪,这个浪荡子几时知国事晓军略啦?竟然还精通经贸?如何连铸币之事也知一二?”

    刘彻自顾自地念叨着,猛地坐直身子,这才发现秋娥依旧跪在地上,少女的脸上虽有疲惫之色,一双大眼睛里却充满了喜悦。

    “文昌,你老实与朕说,这些策论是何人帮他所书?”刘彻虽说兴奋,心中却是生疑,不免再次冷了脸。

    “啊?”秋娥一怔,蹙眉道:“舅父,您不能如此看不起画秋,您要罚他,哪有人敢帮他呀!就连探望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人替他写什么策论呢?”

    刘彻依旧迟疑道:“真是他写的吗?朕见过这个混账之徒,知晓他有点武技,何时竟有了这等谋略?”

    当下,秋娥不在意皇帝的羞辱之言,只想知道那些字到底能不能给田玟换来自由之身。

    她揉着跪麻的双腿,急声问:“舅父,您是觉得画秋的字有用处,是吧?”

    刘彻不禁点头,也知晓外甥女要说的话。

    故此,他故作冷颜道:“胡乱写了一通,朕都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谈不上有用,让他先回府自省,过几日再审他,若是奏对不上来,朕依旧会杀了他!”

    田玟是田蚡的儿子,属王太后外戚势力的余孽,即便不处死,也不能给予隆恩,否则会给某些人一个错觉,也会导致被压住的外戚势力有所抬头。

    刘彻想要先冷一冷田玟,再宣他进殿问话。

    此刻,秋娥可顾不上这些,听到皇帝答应放了田玟,欢喜地想要站起身,却忘记了双腿麻木,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呀!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用情!”

    “来人,扶着公主回府!”

    刘彻笑着挥手,命人送走满脸喜悦的平昌公主。

    随后,他急召郎中主父偃。

    刘彻想要查清楚,一个尚在斟酌的议案为何会被外人知晓,而且还谋划得如此详细,甚至连政令都名字都拟了出来。

    “推恩令,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狗东西!”

    刘彻笑着骂了一句,再次将那一摞麻纸拿在手中,又一次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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