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在同一层楼有两套房, 在摆放家具时,特意设计成了左边1号房只有餐厅,右边2号房只有客厅, 这样接待客人和全家人用餐的场地都很宽敞。
低调的小轿车都开到车库底下了, 坐在副驾驶的郑毅仍在打量着自己今日的造型。他在两件外套之间犹豫了很久, 另一件还在后排, 下车前还是来得及更换的。
正在倒车的崔阳都没眼看他:“差不多得了,这是谢家的乔迁宴,不是你上门提亲。大老爷们, 打扮得像个花蝴蝶似的像什么话。”
郑毅哼了一声:“若清说过,这就是性别刻板印象了。谁说男人就必须邋遢, 女人就必须精致到头发丝?她就喜欢认真打扮的男人。你说我等会喷哪瓶香水比较好?这都是她以前送过我的。”
他拉开了副驾驶前的储物箱, 从里面拿出一盒男士香水套装。
崔阳:“真难为你, 分手两三年了吧, 竟然还没用完。”
“那不是平常根本用不上么, 我闲着没事喷香水干嘛?让我看看,银色山泉、大吉岭茶、超级雪松……”郑毅还在来回挑选,“你觉得哪个香味更适合我?”
“可拉倒吧, 里面还有瓶六神, 那个最符合你的气质。”
“滚,收收你身上的酸味, 母胎单身狗。”
崔阳:……
等停好车进电梯后,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就确定很能追回谢若清?”
郑毅理了理衬衫的领口:“我们之间的感情还在,她肯定还是喜欢我的。”
崔阳:?
崔阳:???
沉默,是此刻的背景音。
在电梯快要到达时,他才啧啧叹道:“你好像那个绿江文学城里即将追妻火葬场的男主角。所有人都以为,她离不开你, 但她走得干脆又利落,在某个滂沱的雨夜,你将她堵在家门口,红着眼掐着她的腰,用低哑的嗓音求她别走,说着我把命都给你……”
郑毅:……
他不是,他没有,别乱造谣啊!
崔阳耸耸肩:“反正我是劝你,放下高高在上的心态,还真以为自己是钞票,人人都喜欢啊?你俩和平分手,又不存在什么苦衷,真搞不懂你到底哪来的自信。”
“我要是个女的,我也不喜欢你这样。你见着人家之后,态度放低点,多说几句好听话,女孩子得多哄哄……”
郑毅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是兄弟才说真话。”崔阳的声调也高了几个度,“是你要找别人复合,结果搁这装大爷来了,我都替你着急捏把汗啊!”
——你不懂。
郑毅的话像是堵在喉咙里,此时恰好电梯门打开,迎面就遇上正拿着东西从2号房到1号房的谢嘉衡。
四目相对时,郑毅十分确认,对方的眼神里极为短暂地划过一丝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谢嘉衡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身边的谢嘉宁,看手势是想要行平辈礼,又生生收回。
“欢迎贵客来访,真是蓬荜生辉啊。”谢嘉衡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伸出手臂,“里面请,我给你们倒杯茶。”
夏国的茶都是只有茶汤的清茶,谢家人最初还不太习惯,多喝几次也就适应了。郑毅等人在沙发落座后,谢嘉衡便为他们斟茶。
李静雪挑选茶具的眼光极好,玉瓷通透、光彩夺目,在水墨灵动间透出清茶的韵味茶香,配合上谢嘉衡优雅的动作,即使他身上穿的是现代服装,崔阳也忍不住脑补出他温润如玉国风贵公子的形象。
嗬,要不说人家是古代贵族呢,这可真有气质。明明就是很普通的茶叶,由谢嘉衡亲自递过来,仿佛都带上了高级感加成。
“两位随意就好。”谢嘉衡大概是看出了他们略显拘束,微笑着说,“我们家对现代的用茶礼仪也不甚熟悉,恐怕也是要闹笑话的。”
因为他们只请了两位男客人(也确实只认识他们),女眷们都在1号房准备晚餐宴席(将超市买来的食材简单摆个盘),所以在正式吃饭前,郑毅是见不到谢若清的。
他只能看到对自己假笑的谢嘉衡,以及一边喝着茶,一边和他聊天套话的谢瑾瑜。
郑毅承认,这些贵族都是很有本领在身上的,谢瑾瑜的谈话技巧很高超——但这些问题本身又不是什么秘密,他直接问,他也会直接答啊,政府门户网站都能查到的!
于是他直接给谢瑾瑜介绍了政府信息公开制度,阐述什么是“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说实话,虽然谢瑾瑜是谢若清的长辈,但当看到这位封建贵族不由自主露出惊诧、仿佛三观被重塑的表情时,郑毅心中还是涌现出一些身为夏国人的自豪感。
这是文明层面的降维打击,不会因为他的用词委婉而产生什么打折效果。而且据他所知,谢嘉衡还一心想考公务员,那就更要尽快了解、适应夏国的国情和制度。
就是不知道这位状元郎在真正了解夏国,知晓夏国的公务员和古代的“官员”有着天壤之别后,还会那么执着吗?
省掉了许多繁文缛节后,乔迁宴就变得十分简单。虽说夏国没有了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但郑毅和崔阳的座位还是离女孩们远远的,在谢家四个男孩严严实实的包围下,郑毅想和谢若清单独说句话都没机会。
因为这样全家共同宴请宾客的体验是头一回,最开始餐桌上的气氛还有些沉闷,似乎大家都不知道该挑起什么话题来聊比较合适。幸好在火锅咕噜咕噜煮开后,伴随着招呼吃菜的问候,这一情况得到了缓解。
“你们家的这些小孩,目前学习的进度怎么样?”
郑毅用漏勺捞起一块嫩牛肉,本来想自然地放进谢若清的碗里,却被谢嘉衡眼疾手快地夹走。
刚才在低头吃虾滑的谢若清一无所觉,回答道:“都还行吧,跟着上大半年网课,明年跟上初中进度问题不大。至于嘉平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天才的学习效率我都不敢想象。”
郑毅哦了一声,斜眼看了身边若无其事吃牛肉的人一眼:“那还有谢嘉衡和谢芷清呢?你怎么把他们漏了。”
谢嘉衡:?
谢芷清:?
excuse ,你刚才说的不是“小孩”吗?这个词竟然能把他们囊括在内,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对上谢若清也投来的疑惑目光,郑毅觉得没毛病:“我今年二十八,这两人十八和十六岁,我叫声小孩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么?”
所以谢嘉衡,你还是好好学习去吧,就别管大人间的事了!
谢若清:……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不对劲。也许是过去十几年的古代生活对她的认知都产生了一点影响,叫惯了大哥和大姐姐,她总觉得他们是居长的,已经是“大人”了,尤其谢嘉衡还成过亲。
但这两人的年龄放到夏国,又的确还是正在上学的年纪。
谢嘉衡吃完这块牛肉,慢条斯理地说:“于郑先生而言,我的确年轻了些。毕竟,您也将过而立之年,能和家父称兄道弟了。”
郑毅拿着漏勺的手,微微颤抖。而旁边的崔阳正在喝可乐,差点没被呛到。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会轻易笑出来,但实在是太绝了。你说你惹他做什么,论打嘴炮,他一个文人会输给你?!
看这辈分瞬间抬上去了,谢若清是不是还得管你叫一声叔叔啊!
谢瑾瑜倒是眉心微皱:“乱说什么,你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复而他又看向郑毅,接着说:“郑先生莫见怪,家中小儿不懂事,言语间冲撞了您。”
郑毅可不敢接下他这个敬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急忙用手肘去撞旁边的崔阳。
崔阳只能救场:“哎呀,谢叔叔客气。我们和谢若清都是老朋友了,那在您面前都是小辈,和谢嘉衡就是平辈,开几句玩笑又不碍事的。我看是郑毅先摆架子,是他不对!”
“郑毅,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谢叔叔敬杯酒赔罪。”
郑毅赶紧站起身,谢瑾瑜疑惑地接了他这杯酒,这两人把国公爷都整迷糊了。谢嘉衡的话虽然带刺,但却不无道理,而崔阳却执意强调,他们在他面前算小辈……为什么呢,总不能是夏国人以小辈为尊吧?不可能啊。
他带着满腹不解坐下,余光瞥到郑毅往谢若清那边看了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谢瑾瑜什么都懂了。
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可不是想给自己当小辈么,这想当的还是女婿!
谢瑾瑜:心情复杂jpg
不可否认,郑毅的确是优秀的官员——按照夏国的说法,是优秀的公职人员。如今夏国没了门第之分,若清也是大学生出身,倒不至于配不上他,但郑毅也太明目张胆了!
他确实知道,新时代流行的是什么“自由恋爱”,但知道是一回事,愿意接受是另一回事,就像他们家没人提起要剪头发的事那样,他对于这种【荒谬的、浪荡的】男女相处方式同样抱着排斥心理。
——这其实也很正常,因为他们已经不是贵族,所以立刻能接受人人平等,利益决定心态嘛。但儿女自由恋爱这一点无疑是侵犯了父母长辈的“权利”,这会加快家庭内部惯性的瓦解速度,无论谢瑾瑜是否想到了这一点,他都会本能地保持抵抗。
按年龄来看,若清现在是他们家的大女儿,要是她这样随意地许出去,对另外两个女儿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谢瑾瑜内心划过千言万语,面上却是不显,仍在喝酒吃菜。而被他暗中观察着的谢若清,似乎也只顾着低头干饭,两耳不闻窗外事。
自信点,可以把“似乎”去掉。
谢若清的确只心心念念着打火锅,这牛油底料的红汤,她都魂绕梦牵十余年了!古代倒是也有火锅,拨霞供别有一番风味,但她永远忘不了这口鲜香麻辣的滋味。如今总算能大吃特吃,那不抓紧时间多吃点,还要留着过年吗?
再配上一口冰可乐,她简直感动到想要流泪,这才是现代人的生活享受啊!
要不是世家贵女的矜持已经刻在骨子里,她甚至想打个饱嗝——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全家人的筷子都能掉到桌上,这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好吧,那就先忍一忍,等今晚回到房间后,她再躺着看剧,顺便叫点鸭脖卤味,那才叫美滋滋~
谢若清在心中畅想着快乐的肥宅生活(划掉),郑毅几次欲语还休的表情就只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直到晚餐结束,他的求复合进度还是零。
他本来以为这趟又是白来,没想到离席后,谢若清竟然主动提出要送送他们!
谢嘉衡还想要跟上来,结果被谢若清搪塞过去。眼看着这三人一起下的电梯,谢嘉衡被谢瑾瑜叫了回来。
“无妨。”谢瑾瑜的心态比儿子稳健得多,“若清心中有数。”
很可惜,谢瑾瑜这次看错了。谢若清的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
到了地下车库,都不用她找理由,崔阳就已经火速开溜,只剩她和郑毅独处。她深吸口气,第一句话就是:“郑毅,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已经十五年没见了。”
嗯,受限于大脑发育影响人心智的问题,在古代的幼年谢若清确实把自己当小孩,倒是不用说自己是四十岁,那听起来也太吓人了。只是于她而言,从前发生在现代社会的人和事,都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时光久远的烙印。
这话一说出口,郑毅就有很不好的预感。难道她的意思是,十五年过去,再深厚的感情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算什么……
郑毅忍不住试探道:“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我觉得这个问题和我们要说的话没关系。”
见他也亮明车马,谢若清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郑毅,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些年互不干扰,平淡地相处就挺好的。至于别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郑毅没接话,他仍然执拗地追问:“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谢若清无奈叹息:“你为什么对这个答案这么好奇呢,我都说了,这和你没关系。”
“有还是没有?”郑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当年为什么要分手,我连求婚戒指都买好了!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松开!”谢若清呵斥道。她的话大概没有用,郑毅应当是不会听的。
果然——郑毅只会抓得更紧,并向她靠得更近。
“为什么要分手?”他仿佛要把这几年积攒的疑惑不解全部发泄出来,“我们没有吵架,没有第三者,一切都很顺利,你偏偏要分手!要是我们没有分开,现在孩子都差不多会叫爸爸了……”
谢若清也拔高了音量:“这就是我要分手的原因!郑毅,你放开我,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吗!”
郑毅都愣住了,什么原因,他说什么了?就因为他打算求婚,还是他提到了孩子?
他仍然牢牢地抓着谢若清的手腕:“你不想生孩子?没关系的,我们领养一个也可以。你早说啊,你早说啊!”
“不是这个。”谢若清简直难以形容此刻的无力感,“你先松开。郑毅,我说了三次了,你松开,我不喜欢你这样。”
“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你每次霸总上身的样子真的很讨人厌知道吗!”
郑毅被她不耐烦的样子刺中心脏,挫败地松开了谢若清的手腕。再看过去时,就发现了上面狰狞的红痕。身为特殊部门成员,他的体能远远高于普通男性平均线,力气自然也不是一般大。
他又心疼又懊恼,这几道印记像巴掌一样打在他脸上,让他无法说出为自己辩驳的话。
两人就这样原地站着,彼此都不说话对峙了十余秒后,郑毅才艰难地开口:“我承认,我刚才没控制住情绪……但那是因为、因为我……”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会喜欢别人,我就……”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闭眼说:“我就快要发疯了。若清,我不能没有你。”
说出这些话实在太需要勇气了,郑毅气恼于她的绝情离去,所以从不肯承认,甚至自欺欺人。但如果今天不说,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谢若清叹气,然后冷静指出:“可是我们分手三年了,也没见你活不下去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会为了前任寻死觅活的,爱情这玩意没那么重要。难道你还会夜夜梦到我,要念着我的名字才能入睡吗?”
郑毅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微妙。
郑毅拳头硬了:“是啊,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起过我吗?”
谢若清:?
谢若清:???
啊这,你是不是真的走错片场了,现言在隔壁啊!
你的剧本我的剧本好像不一样
救命,我的前男友竟是个恋爱脑!
她也不好说出“分手了有什么可想的”这样刺激人的话,只能避重就轻道:“但毕竟已经过去了。郑毅,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郑毅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介意更明显些,“我能改,你相信我。你也不想领养孩子,你是丁克主义吗?那也行,反正我不是独生子,你也不是,父母那边都还能沟通。若清,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谢若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郑毅对她的真心没话说,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光有真心就足够了。
她抬头望天:“你看,又来了。郑毅,我最受不了你这样,我说了我们不合适,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我和你分手,就是觉得你的性格实在太强势,也太爱替我做决定了。什么毕业就结婚,孩子会叫爸爸……你看你的这些计划里,有和我商量过吗?我甚至是现在才知道。”
“是,或许你会觉得,把我纳入你的人生规划是很有责任感的表现,我也相信,你是真的想要和我共度余生,但这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我的。你的未来有我,但我的角色都由你说了算,我不喜欢这样。”
“其实我不排斥结婚,也不排斥生孩子,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我想,而不是我配合你想。在我们的关系里,决策者必须是两个人,我是独立的个体,我的生活不是围着你转的。郑毅,你听懂了吗。”
最后一句是陈述句,她看上去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郑毅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疼,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自嘲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我们很恩爱,很甜蜜,难道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谢若清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会呢……她刚才说的是缺点,但郑毅这种性格真的没有好的一面吗?谈恋爱时,他永远不会忘记节日和纪念日,就算遇到执行任务不在她身边,也会安排好各种惊喜;他对她的生理期比她自己记得还准,妇科知识比她掌握得更多;无论是约会旅游,从交通票证到当地食宿,去哪里玩什么,他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不让她操一点心。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自己买过卫生巾,郑毅对她的细致妥帖,满满都是宠爱。
但……硬币都有正反面啊。
她最终还是说:“是我的问题,郑毅。以前我们是很好,是我的问题。祝你以后过得幸福。”
郑毅心里还存着委屈:“你不要我,我怎么会幸福?”
谢若清的心也一团乱。
她只好说:“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真的。我暂时……也许是永远,我不想再谈恋爱了。你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谢若清转身离开,背影让郑毅回想起三年前,他们分手时的场景。
“一定要走吗?”他叫住了推开门的她,“你真的不爱我了,一点都不爱?”
而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也不确定,但也许还是爱的吧。”
那为什么一定要分手?他不明白。
房门被关上,电梯门合上。
她又一次消失在郑毅的视线中。
谢若清头上顶着“大学生”、“夏国土著”两层光环,因此她在家里还是有一些特殊待遇的。比如说,送男客人下楼这事她能做,谢芷清和谢蕙清就绝对不行。
也比如说,收拾厨余碗筷这种杂事都被她的兄弟姐妹们承包,没人对此感到抱怨,毕竟若清平时对他们很好,而且她目前是全家唯一的大学生,还是唯一能赚钱的。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概就是这样吧。谢若清进厨房帮忙时,还差点遭到拒绝,要不是她坚持,谢嘉衡真不会放她进来。
厨房里配有专业洗碗机,这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也达到了更好的清洁效果——因为他们洗的碗肯定不如机器干净。
这里是中式封闭厨房,推拉门一关上,外面基本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谢若清打开了水龙头,在水流声中一边冲筷子,一边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这话一出,谢嘉宁第一个忍不住嚷道:“郑毅对二姐姐有意,连我都看出来了!”
餐桌上还是郑先生,这会就变成了郑毅了。
谢嘉安:……
难道不是他看出来,然后和大哥提出时,不小心被二哥听到了吗?
谢若清大大方方承认:“嗯,他是喜欢我来着。这很正常啊,本姑娘才华横溢,容貌动人,他会对我心动,那也是人之常情啦。”
其他人:……
沉默,是今晚的厨房。
谢嘉衡已经无视直视谢若清了,他完全接受不了往日温柔娴静的二妹妹变得这般、这般……厚脸皮!
哪有女子如此自夸的,简直没一点姑娘家的矜持了!
谢蕙清倒是多问了一句:“那二姐姐对他呢?”
以她的眼光来看,郑毅像是真心的。但谈婚论嫁哪有这么容易?还得看对方出自哪个家族、祖宗派系如何、门中风气好坏……哦,现在夏国已没有门第之分,又忘了。
谢若清答道:“最近都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觉得单身挺好的。”
单身——就是孤身一人的意思吗?那怎么能行!
谢嘉衡第一个着急起来,语重心长地劝她,虽然那郑毅不算良配,但天下好男儿千千万,女孩子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倘若不嫁,日后她入谁家族谱,谁来给她养老送终,她又该埋在谁家祖地,总不能做个孤魂野鬼吧!
谢若清慢悠悠地说:“大哥,公务员不能搞封建迷信这套。”
谢嘉衡:……
谢嘉衡也没因此放弃,选择换个方向劝她,无非是女孩必须要结婚生子才算人生圆满之类的话,不然人生路途漫漫,谁能陪她携手共度?等年老了她孤独寂寞,谁来承欢膝下?
谢若清的耳朵早就有抵抗力了,她继续嗯嗯啊啊地敷衍,时不时说出些能让谢嘉衡气死的话,什么“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女人倒霉往往从心疼男人开始”、“永远不会背叛的是钱,男人算什么东西”等等。
她说的这些话,旁人听听也就罢了,谢蕙清只当她是在故意气大哥呢。
没人注意到,专心整理碗筷的谢芷清唇角边勾起的笑。
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了。
忽略掉谢若清和郑毅的一些“小插曲”,谢家今日称得上双喜临门。一是乔迁之喜,二是李静雪的网店自正式上线以来,接到了第一单生意。
万事开头难,创业初期总是比较艰辛。经过了好几天的等待,总算有顾客找来,李静雪对这单还是很重视的。
对方想买的是定制书法字,能挂在客厅里那种。他还特意强调,价格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字要恢弘大气,要达到展示单的水平,可不能换个人写字来应付他。
嗯,这位老板确实不是价格敏感型顾客,因为他们家的桃宝店,接书法字的客单价是同行平均价格的15倍……
这是李静雪经过充分的市场调研而定的,且并没有新店开业大酬宾的意思。因为谢嘉衡的书法水平比同行高出一大截,价格方面提升得理直气壮,也不至于初来乍到,就抢了别人的生意,不同的价格就是用来筛选不同客户的。
“我给大哥哥录下来吧!”谢若清还挺兴奋,拿出了以前买着玩的摄像机,“开业大吉,留下一点珍贵的影像资料。”
这话说得,谢嘉衡都觉得自己得提前三天沐浴焚香,斋戒茹素才能配上这隆重的仪式感。
他倒是不怎么紧张,因为关于拍照录像,谢家人早在发到手机后就兴奋地尝试了很多次,语音和通话功能更是被反复使用,不仅耗电,还非常占内存,比如嘉宁手机里上百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视频(……)
谢若清还拿出了三角支架——这又是她以前买过的,可以列入【买了基本不用】物品清单的东西。这个清单上的物品非常多,都见证了她在消费主义下打水漂的智商税。
可恶,要不是把钱都浪费在没用的地方,她这些年的存款估计能翻好几倍!
设备倒是挺专业的,至于摄像水平……咳咳,反正能把图像拍清楚不就行了?用支架固定住摄像机,至少不会有镜头抖动的问题,就已经很可以了。
在她调整好的角度里,只能拍到纸张和谢嘉衡握着毛笔的手,这是当事人要求的。毕竟对于售卖墨宝去忽悠——啊不是,去供现代人品鉴欣赏这件事,他还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这种感觉大概是超市里只能卖1块的矿泉水,换到景区就变成了5块。他的书法水平又没有进步,换个时代突然就能够以【观赏】的方式卖钱了。
谢若清心想,这就是没学过经济的坏处了,改天给大哥买一本《国富论》,应该能让他茅塞顿开。
现代写毛笔字最方便的一点是,有瓶装的墨水而不用再研墨了。虽说桃宝上也有卖墨块和墨锭,能够彻底还原古风韵味,但这种事真是谁做谁知道啊,手很酸很累的。
谢嘉衡知道瓶装墨水的第一反应就是狂喜,同时他也不理解竟然有人能把研磨当成兴趣。如果让他的小厮知道了,只怕会满头问号,就像没有几个家庭主妇会热爱家务,特别喜欢扫地拖地洗衣煮饭那样。
以谢嘉衡的书法水平,还不至于被毛笔墨水以及纸张影响发挥,所以李静雪采购的是性价比最高的款式。不过在现代强大工艺的水平下,这些普通的东西也称得上精致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只用一分钟便大功告成。他们家的店也提供画框或卷轴服务,不过顾客可能对装裱的要求比较高,想要自己完成,于是只收了单张作品费用一百零九。
扣掉运费,如果不考虑店铺运营成本,这时薪还真是相当恐怖啊!以谢若清目前的接单价格,一百块大概够她画个没那么精细的草头,那也得几十分钟才能完成。
“也不能这么比。”旁边的谢芷清分析道,“只要你愿意接,随时都能接到订单,但我们家店铺的知名度还没打开,口碑得慢慢积累,下一单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么说来也是,谢若清从上大学后就开始用淘来的入门版二手工具绘画,赚到了点钱后再慢慢换新,在绘圈也算是闯荡了七年。虽然总是自嘲十九线透明小画手,但她的名气只是比不上行业大佬,还是积攒了一定知名度的。
要不然,她也没有底气在毕业后放弃找工作,来到g市当全职画手。省会城市的生活成本不算低,她住在城区的loft,平时都点外卖,接单经常摸鱼,还爱乱花钱,都攒下了十万块的存款,就证明了她的收入能力。
“我把这段视频发到账号上吧。”谢若清想了想,决定给自家店铺做个宣传,“既可以给桃宝店打广告,说不定还能发展些线上业务,连邮费纸张都省了,客单价可以便宜点。”
比如,十块钱一个字?虽然对比其他古风字素来说是贵了,但谢嘉衡的书法水平更高啊,他值这个价。
虽然关注她的粉丝都是绘圈的,宣传效果可能不太好,但聊胜于无嘛。
征得谢嘉衡的同意后,谢若清将视频传到电脑上。她的视频处理技术也不怎么样,也就剪掉了开头结尾,只保留落笔部分,再添点滤镜,配个bg就算是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上传到账号……唔,又收到了催单的消息。在五十万到账,家庭支出由李静雪接手过去后,谢若清画画都没刚穿越回来时那么有紧迫感了。
但还是要努力赚钱啊,这单确实到了和甲方爸爸交稿的时间了,今晚就画,今晚就画。她不会再做鸽子了!
诶,谢若清又想起来一件事,她今晚好像还计划好要吃周○鸭的诶,想想鸭脖、鸭锁骨、鸭翅、鸭舌、鸭掌和鸭胗……她都多久没吃到了,在古代缺少调料,根本做不出那个味。
那既然这样,反正下单的金主爸爸是老客户了,大家平时也比较熟,就拖那么一晚,明天她再早起给她画呗?
金主爸爸人美心善,肯定不会介意的!
顺利完成自我说服后,谢若清愉快地发出咕咕叫,并点起外卖,这才晚上九点,离现代人的睡眠时间还早着呢。
她点了好几盒,谢家人对此的评价还可以。虽然在经历过现代调味料的轰炸洗礼后,他们对美食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不过这种鸭货偶尔当个零嘴吃,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谢若清带着念想实现的满足感准备睡觉,临睡前特意看了眼手机,没有什么未读消息。
那就这样吧。
次日,迷迷糊糊的谢若清被闹钟吵醒。她还记挂着要早起画画,至少要在甲方睡醒前把稿子完成——这个ddl大概会是中午十二点。
她摸索着去关掉手机闹钟,却被满屏的未读消息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不同的好友发来的,难道她在一夜之间爆单了,大家都想找她约稿?
谢若清点进软件,竟然还有甲方发来的消息,时间是昨晚十二点。
【姐妹,你弟弟的手这也太太太好看了!五分钟,我要他的正脸照和联系方式!】
谢若清:?
所以她大哥谢嘉衡——按照夏国户口本上登记的年龄,她对外只能说是弟弟——连脸都没露出一星半点,就靠着一双写字的手,就收获到颜粉了?
说出来可能有点离谱,但想到她家全员外挂,似乎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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