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老伍好端端突然患癌的经历跟她说了,小张将信将疑,同时也提到她家近亲也没有患癌症的,祖父母都还健在,90多了,仍然身体硬朗。对于老张的突然病倒,他们家亲戚间也觉得十分意外,先前只猜测可能大城市工作压力大,累的。
“我也只是个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说,“不过把眼镜拿去检测一下,也没有害处,对不对?如果没问题最好,要是有问题,不管做几遍手术,最后都会复发的。”
小张匆匆地说:“稍等一下,我去外面跟你说。”
我听到了推门声,她应该特意避开了她父亲,走出病房打电话。
她的声音难掩怒气:“这要是真的,李韵就太不是人了!她为什么啊?我爸在家时常还念她的好呢。”
我回想起入职半年以来碰到的这些事。要不是给她当了贴身保镖,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老伍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知名成功女企业家、a城的名片、富豪榜上的常客、关爱妇女儿童的慈善家……但是近距离接触以后,就会发现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面,还隐藏着一个吃骨头不吐渣的资本家。老伍和老张在她身边三十年,看到的龌龊事必然比我多得多,或许她怕他们退休以后出去败坏她完美的形象?
更别说,还有她亲哥哥暴毙这种悬案……
我不寒而栗。
“小张,先去检查一下吧。但愿人心还没有坏到这种程度。”我说,“对了,这种东西应该送到什么机构去检查,你知道吗?我想把老伍的遗物也送去查一下。”
小张说:“我有大学同学在质检局工作,我跟他打听一下,他应该知道。”
“好,那你到时候把检测机构的联系方式也发我一个。”
挂了电话,我心神不宁,根本没有睡意,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庄园,沿着大路走到了观景平台上。
这原来是一处公共景点,被秦家占地圈了进去,变成了私家景观。栏杆外面就是万丈悬崖,悬崖底下浪花翻腾,涛声不息。
我倚着栏杆,往下凝望黑暗中的大海。
翻涌的波浪里,不知道有没有老伍的一小粒骨灰。
兜里揣着新鲜到账的72万,我要是装糊涂,什么都不管,按照原计划明天就辞职,还能去帝都找秦嘉守谈个小恋爱,甜甜蜜蜜一起过新年。再过个一年半载,我估计差不多就能把这些事完全忘在脑后了,从此以后过我平淡幸福的小日子去。
如果较真地追查下去……说不定会掀起惊涛骇浪。要是李韵真的害死了老伍,我能搜集到证据吗?我能告倒她吗?
我没有把握。
手机一震,新消息到了。
来自小张:「中科综合检测中心,联系电话010-8929223」
我回复:「谢谢,收到。」
淦。
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咬牙切齿地想,要真是李韵干的,就算她手眼通天,我也要弄死她。
第二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再也不提辞职的事儿了。
李韵倒是在上班路上想起了这茬,问我:“小伍,你昨天要跟我说什么?”
“呃……”我临时现编了一个理由,“这不是快小年了吗,我看过几天排班很紧凑,就打算提前回家给老伍做祭,想今天下午请假来着。”
a城习俗,小年夜要祭奠过世的亲人。
李韵一怔,随后低声叹息:“老伍过世都半年了啊……”
“是啊,时间真快。”提到了老伍,我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表现出来的惋惜和惆怅十足真诚,一点都不像是装的。
“那你早点回去吧,送我到公司就可以走了。”她问,“祭品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
“三果四素五荤,再加酒和烟,对吧?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好,打成一个包,到时候你提了直接走就行,省得回去了再动锅灶。”李韵体贴地安排说。
我如鲠在喉,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对老伍动杀心。
“谢谢老板,烟和酒就不用了,他以前都不碰的。”我说。
“我知道的,带着吧。”李韵笑着说,“老话说,小鬼难缠,给老伍在那边打点关系用。”
李韵亲自吩咐下去,小厨房自然准备得很用心。
我拿到的手的祭品一共十二个菜,每个都严严实实地封在保鲜盒里,滴水不漏,用精致的三层木质食盒装好了,酒和烟另外用纸袋子提着。我往纸袋子里觑了一眼,光烟和酒价值就不下5000。
厨房的师傅说:“李总对你真够不错的,临时提起这事,我说今天食材采购没有放余量,恐怕会碰头,她说没关系,先紧着你,来不及补货,她对付一下就行了。”
“不是给我的,是给老伍的。”我纠正说。
“那肯定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重视的啊。”
“不,反了,是我沾了老伍的光。”我笑笑,提着祭品走了。
祭不祭的,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
老伍生前就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没道理到了那边突然讲究起来。
我回到了我租住的小公寓,把食盒放到一边,就开始翻找老伍的遗物。他去世后不久,我曾经收到过一个包裹,里面是他留在滨海路1999号宿舍里的一些私人物品。
我已经联系过了中科综合检测中心,他们告诉我可以把样本寄到他们那里检测,大概7天时间能出结果。我不知道老伍是不是接触了什么有害的物品,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能把他的遗物全部打包好送去检测。
但是同时我也知道,就算他是被害的,这些遗物里多半也查不出什么问题。试想我要是李韵,我害死了人,还会把关键证物寄回他家里去吗?
但试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把遗物一样一样打包完,再贴上标签寄走,做完这些已经晚上7点钟了。
我饿了,也用不着叫外卖,打开带来的食盒,一样一样摆上餐桌,再开了酒,自斟自饮起来。有酒有菜,还有餐后水果,比外卖好多了。
吃到一半,恍然记起这是给老伍的祭品,于是去厨房把他的照片拿了出来,立在桌子那头。
我把装着酒的玻璃杯轻轻磕在相框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笃”。
“喝。”
照片中,年轻的老伍一脸憨笑地看着我。
“咱们很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吃顿团圆饭了吧。”虽然说只有俩人的“团圆饭”有点磕碜,但我和老伍在这世上,所有的亲戚凑一起,确实只有我们两个。
“我还记得你住院的时候说,吃腻了医院里的病号饭,等以后病好了,要吃我做的菜,就是在嵩山武校那会儿的味道。”我眼睛里起了雾气,“你这个人,一辈子也没个出息,什么品味啊?放着山珍海味不稀罕,就喜欢吃个大锅菜。”
泪模糊了视线,再看老伍的照片,影影绰绰的,已经看不到他的笑脸。
我捏着酒杯,“让我知道谁害死了你,我是一定要报复的,谁也拦不住。”我有了些醉意,“我下定了主意,你要是托梦劝我,我连你一起骂。”
我饮下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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