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秦嘉守跟我说过的一些零碎片段,拼凑出了丹姨的结局。
“你知道你妈最后是怎么死的吗?”我问他。
他摇头,“我只知道绝不是意外。我妈照顾秦嘉守脱不开身,连我的电话都常常漏接,又怎么会有功夫去海边闲逛?”
“对,她不是意外去世的。”
周进蓦地死死盯住了我。
“嘉守和我说过,他三岁的时候,曾被丹姨绑架,老伍中途把她坐的出租车截住了,丹姨走投无路,就从跨海大桥上跳了下去……”
“不可能!”周进激动地反驳,“我妈连只鸡都不会杀,怎么会去绑架孩子?”
“似乎是李韵的哥哥唆使的,你妈妈出事之后几天,他也恰好出了‘意外’身亡。我猜,可能他们兄妹俩起了什么冲突,李韵的哥哥就允诺了丹姨一些好处,让她去绑架嘉守,可没想到最后失败了。你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线,是不是都合得上?”
周进想了半天,认同了我的推测,恨恨地说:“他们兄妹俩斗法,却把我妈扯进去,害她丢了命。”顿了一会儿,他望着我,“你父亲也是帮凶。”
面对着他质问的眼神,我尽管护短,也没法否认。
“对,不管他是不是知情,老伍确实做了李韵的帮凶。”我苦笑着说,“所以他最后也得到了报应……李韵谋杀了他,可他快死的时候还念着她的好,还把我送到李韵的身边继续为她服务。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周进问:“谋杀?”
“对,谋杀。你师父差点也死于李韵的谋杀。”
周进听出了我话里的玄机:“差点?那就是说我师父还没死?”
我原原本本地向他说了。姚天逸如何说漏嘴引起了我的怀疑,老张的眼镜如何可疑、老张的女儿如何闪烁其词地承认了那副眼镜的问题。
周进听了,呆了半晌,说:“难怪她有时候和别人说些隐秘的事,都不避着我们。在岗的时候重金笼络着,等没用了,就全杀了灭口,原来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很快推彼及己,问我,“我们要是离职,她也会杀了我们吧?”
是个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我说:“所以我们得在她下手之前就制裁她。”
“制裁?”周进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笑了起来,“就凭我们俩?她今天晚上那么狂妄,有一句她说对了,证据呢?我妈连尸首都没留下,师父不敢出面指控她,你父亲的骨灰就算查出什么问题,又能证明什么呢?”
“如果老伍的骨灰里面查出含有辐射——”
“那只能说明他死前接触过含有辐射的东西,”周进打断我,“但你怎么证明那件东西是李韵给他的?你找到了它吗?”
他说得对,我找不到那件致癌的关键证物。老伍的骨灰就算鉴定出来含有辐射,也只能在我心里给李韵判个死刑。
警察不会认,法官也不会认。
我陷入了沉默,看起来很多条线索都指向了李韵,但偏偏每一条都指向了死胡同。所以她才敢那么嚣张吧。
我咬牙,“那我们就一起弄死她。”
“那你今天拦着我干什么?”周进眼中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你那时候要是下了车,你爸的仇,现在已经报了。”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我说。
周进抿了一下嘴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说:“杀了她,我们还能活命?现在不比以前,根本无所遁形。没出这个区,我们就会被逮住了。”
我左思右想,脑海里浮现出秦嘉守临走前对我说的话。
“等着吧,不用我们自己动手。嘉守跟我说过,planc一出,秦嘉安和程函都会有动作,我们就等着看他们狗咬狗,适时拱一拱火。”
周进对我的方案未予置评,却说:“你好信任他。”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意。”
“既然这样……”周进说,“为什么不把他拉入伙呢?他突然被赶出去,心里对秦家也很恨吧。”
我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议:“别,这事我们俩知道就行了。”
周进像是看透了我一般,说:“你不告诉他,其实终究还是信不过他。怕他对李韵还留着一丝情面,怕他会拦着你不让你复仇。”
我根本没想过这么多。
从一开始,让秦嘉守掺和进来的念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烧的一壶水,渐渐让周进都喝完了。
我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天边吐了鱼肚白。雪已经停了,绿植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我终于把周进劝服,让他别再冲动行事。李韵作恶那么多,想杀她的人何止一两个,我们作为她身边最近的人,稍稍放点水,就能让她死了。
比如,当初她在电梯里被袭击的时候,我如果走了神,她现在多半已经死了。
杀人要偿命,渎职却顶多关几年。
“虽然有时候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现在我要是死了,有人会很伤心,那么暂且就尽量活一活吧。”我微笑着对周进说,“想必你也一样。”
周进说了一晚上的话,嗓子已经沙哑到失声,只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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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没想到那一天会这么快就到来,快得我都来不及给秦嘉守留几句话。
1月31日,大年初四,上午十点,李韵眼睛里都是血红丝,揉着宿醉后的脑袋坐在大f的后座,去赴一场生意伙伴的宴请。
她昨晚断片了,对观景平台悬崖边上的那一场极限拉扯毫无印象,只记得秦嘉安闯去市委大院门口大吵大闹。
现在她回过味儿来了,嘀咕着说:“嘉安又不认识姚天逸,他怎么知道我见姚天逸是为了什么?小伍,是你泄露的吗?”
我立刻大呼冤枉:“老板,您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啊。我要是有这个通风报信的本事,大少爷也不会连骂我一箩筐废物了。再说,我跟姚博士就打了个照面,我怎么猜得到他是来干什么的?”我把祸水东引,提示李韵,“昨天程总送姚博士去机场,说不定他们路上聊了一些什么。”
李韵果然气急败坏地打了电话去质问程函,没开免提,我听不到程函那边的声音,只听到李韵一通输出,最后不客气地说:“你给我放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她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嘴里低声说着:“都反了天了……”
山上的雪积得能没过脚背,幸好家政工人们已经赶在李韵出门前,清扫了盘山公路中央的雪,留了一个双车道宽的小路出来。
持续下坡的过程中,周进忽然皱眉说:“转向轴好像有点问题。”
李韵睁开眼,问:“你没有去定期保养吗?”
周进说:“上星期刚去过。”
“那你待会儿再去一趟,看看究竟什么问题。开慢点。”
我回过头,提醒李韵:“老板,您还是把安全带系上吧。”
李韵点点头,抽出安全带绑上,却惊愕地发现安全带已经被人为剪断了。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韵大惊失色地喊:“停车!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周进踩下了急刹,但大f却仍然向前高速滑行。
“刹车也有问题。”他说。
大f一头冲出了盘山公路,撞在一棵双人合抱粗的树上,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我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头昏脑胀,天地都颠倒了。视线一片模糊,似乎有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流进了我的眼睛。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周进浑身是血,倒立着站在我面前,拼命地拽开了副驾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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