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两个广告双双拿奖的消息时, 静安正在院子里锄草。
前段时间她出差,这活儿都是沈西淮在干,边上一小片红辣椒快成熟, 他拍照后竟然把它们p到舞台上,底下一群手舞足蹈的观众。
他干活很仔细,效率也足够高, 旁边的丝瓜架子是在跟她视频的时候搭完的, 连固定的绳子都绑得很漂亮。他喜欢吃桃仁丝瓜,看这丝瓜的长势, 今年他怕是要吃腻了。
另外还有一垄生菜, 紫茄子长得像一把弓, 很有分量, 下头的支架也是沈西淮搭的。另一头种的是花, 向日葵长得很好,七月份就能开了;牵牛花爬满了篱笆,被binbin啃掉不少,家里的新成员是一只黄白色边牧, 角角,女孩子, 喜欢挤在角落里睡, 比binbin还会撒娇,也会闯祸,把沈西淮好不容易养大的秋海棠给扯烂了。沈西淮并不恼,摸摸她脑袋,转身告诉静安, 这秋海棠估计要一年又一年地养下去了, 但总会养成的。柠檬树是两人一块儿移植过来的, 又新种了两棵,开了不少花儿。
园子并不大,沈西淮却隔三差五要请人来家里参观,允许大家拍照,又侧面告诉家人朋友,陶静安打算在哪个地方种菜心,又在哪个地方种乌白菜和香菜。他向来很大方,还让小路提前预定了一批菜心,说应酬时吃得太油,吃菜心可以清心润肺,当然这是照搬静安的原话。
晚上他回来,带一份绉纱芋泥和一份酸梅猪手,静安吃,他就坐在旁边写喜帖,往上头画柠檬树,留下柠檬和文字给静安写。
睡前他去洗澡,静安从外头拿了衣服递给他,隔会儿听见他喊她名字,声音闷闷的,她靠过去,问他怎么了,他不吭声,她只好敲了门进去,他人站在镜子前,头发还是湿的,身上那套校服尺寸刚刚好,衬得他愈发人高腿长。
她止不住盯着他看,刚看两秒,他过来摁住她肩,把她往外推。她回头,又被他伸手一挡,她脚下一定,听他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别看了,穿着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校服是她从8号翻出来的,裤子偏短,她改不好,找爷爷帮的忙,现在穿着正合适。
他闷声笑,“一个人穿很奇怪。”
静安意识到他这是不好意思了,她觉得稀奇,忍住笑,回身将他腰紧紧一箍,他顺势就回抱住她,见她仰着头一瞬不瞬望过来,伸手将她脸一遮,“先换了,明天再穿。”
静安不让他动,脸埋他身前,“就穿这个睡吧。”
她声音几不可闻,沈西淮低头看她,“什么?”
“没什么,换了吧。”
静安说完就要转身,却被他箍回去,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见了。”
“噢,那你还问我。”
她脸上并不尴尬,再要走,身后的人直接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几步走出洗浴间,把她往床上一丢。
她先他洗的澡,睡衣褪去,被他慢条斯理地将另一套校服换上,她原本不觉得奇怪,可被他直直看着,也觉得校服穿在身上十分别扭,她想脱了,他却非要帮她,用比刚才更加缓慢的速度一一剥除。
衣服还要留到明天穿着拍照,她时不时要担心破了,直到被他一件一件丢到旁边沙发上,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没破,却皱得厉害,沈西淮一早上起来仔细给熨平了,两人穿上去学校。
梁逢君先一步到了,竟然混学生堆里打球,见人来了,招呼沈西淮一块儿加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过来,沈西淮哭笑不得,手一扬,场上的球砸过来,他稳稳接住,回头看静安一眼,运着球过去了。
静安站场边观战,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沈西淮打篮球不太行。运球是很稳的,也很会配合,但进球率相对而言有些拿不出手。
二十分钟散场,球被扔进静安手里,她不很熟练地运球过去,三分线外一站,抬手往外一扔,球稳稳落进篮筐。
梁逢君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起风凉话,沈西淮表面云淡风轻,却拿着球赖在场上不愿走了,静安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胜负欲,过去跟他当起对手。
原本沈西淮一心想要进球,现在却开始逗起面前的人来,两人身高上有差距,他只要稍稍一扬手,静安就没法摸着球。见她试图蹦着来抢,他故意把手往旁边一压,等她伸手过来,他又迅速把球换到另一只手上。
静安被迫围着他转,却半天都没拿到球,他还笑得一点不收敛,显然是觉得这样逗她好玩。她是不愿意服输的,也不稀罕他放水,可见他笑得愈发肆无忌惮,伸出去的手转而一把揪住他衣领,声音低到只有他听得见:“你还欠我几万块钱呢!”
“是吗?”
他笑着,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手是脏的,只能用手腕给她把额角的汗给擦了。
静安故意将脑袋一偏,“给我,不然就还钱……”
她故意威胁他,但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正要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去抢,他却忽然往前一步,低头就往她唇上亲了下。
“知道了。”
说着把球给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退回去,摆出防守的姿势。
他动作太快,以致于静安一口气咽回去,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往旁边看一眼,梁逢君已经正式进入摄影师的角色,拿了相机在旁边给两人拍照。
回晏清中学拍照是静安的想法,沈西淮没有异议,又负责找来摄影师。摄影师梁逢君似乎是没看见刚才沈西淮干的事儿,但即便看见了,静安说什么也都晚了。
她原本想瞪一眼沈西淮以示警告,可见他今天心情尤其好,又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
篮球打得差不多,又换去旁边的排球场。
静安把球捡了往框里放,“就只说了两句?”
沈西淮状似在努力回忆,“平均两句,我三你一。”
静安哭笑不得,她压根不记得这回事儿,忽然转身往外跑了几步,隔会儿又跑回来,把沈西淮手里的球接过来,“诶,同学,我帮你一起捡吧。”
沈西淮见状笑了,下一秒又板起脸色,“不用,一个人就行。”
“这么多要捡到什么时候呢?”静安弯腰又捡起一个,抬头时仔细去看旁边的人,随即作出惊愕状,“啊——你看着很眼熟啊,是不是……是不是那支乐队的贝斯手?”
“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静安忍住笑,“你……不是高二(一)班的沈西淮么?”
沈西淮低头看她,“小点声,”说着肩膀隐隐颤了起来,“我很受欢迎的,别让人看见了。”
“有女同学跟你告白了?”
“……有。”
“都怎么跟你说的?”
“记不清了。”
“那里面有你喜欢的人么?”
他继续捡球,“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
“啊哈,是你们班的女同学吧?我知道是谁了,”静安揪住他衣领,“我是新来的学生,你要是不希望我把你的秘密告诉给那位女同学,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他笑,“什么?”
“给我当导游,带我参观学校。”
他尽力不让自己破功,“你想从哪儿开始?”
她往远处一指,“听说这个科技馆是个很帅的人捐的,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行。”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梁逢君始终在旁边抓拍,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查看照片里身穿校服的俊男靓女,和高中生并不相差多少,不免唏嘘几声,再抬头,只见那位冷面贝斯手正拿湿纸巾给他媳妇儿擦手,那副耐性十足的样子他已经见怪不怪,可就是莫名不爽。
学校里的银杏树已经长出青绿色的果子,从科技馆出来,两人蹲在树下捡掉下来的果子,梁逢君继续认命地拍照,看两人旁若无人地拌嘴,确实很“高中生”。
再去图书馆,静安坐在台阶上,脑袋往墙壁上靠,问对面的人:“这样?”
沈西淮坐在不远处的桌旁,笑着看她,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头发镀上一层浅金色。
静安也看他,捉住每一分每一秒去感受,猜测他高中时候的样子,眼神是怎样的,又是怎么去跟老师要求开空调。
隔会儿起身坐去他旁边,半边脸贴在桌面,又拉着他一块趴下来。
“新学校图书馆很不错啊,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复习吧?”
他笑着,“我很忙。”
“忙什么?”
“排练。”
“在哪儿排练?我可以去看么?”
他扬眉,故意不配合她,“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谁规定的?”
他又笑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眼前那张脸忽地凑近,往他唇上轻轻一啄,“这样还算不算闲杂人等了?”
沈西淮庆幸梁逢君在拍旁边的书架,无暇顾及他们,他冲面前的人笑,“算。”
“哦,”静安又去亲他额头,“那这样呢?”
他不说话,静安再去亲他鼻尖,“这样总行了吧?事不过三了啊……”
沈西淮扣住她手,“再给我念首诗听听。”
静安笑,“你想听什么?博尔赫斯知道么?”
“不知道,但你可以念。”
静安作势把桌面上的书翻开,“那就念这首吧,whati hold you with……”
她当真念了起来,放进去一些情绪,念完没说话,隔会儿才说:“以后要是你想开书店,说不定还想把这首诗印墙上呢。”
“是么?”
“你喜欢的那个女同学还想跟你去那家书店拍照呢,你记得跟她一块儿去。”
他看似苦恼,“我考虑考虑。”
“行,我们去排练室的时候,你也多想想。”
两位在这边专心致志演情景剧,旁边梁逢君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边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边不忘给程前发消息,建议两人改天也穿校服回学校拍照,比拍婚纱照有意思不少。
周末的学校里学生不多,偶有路过的看过来几眼,很快就跟旁边同学交头接耳起来。
时隔多年重回校园,静安的心情有些微妙,但更多的是开心,她冲学生们微笑,牵着沈西淮在学校里跑。
边跑边说话:“同学,你再不快点儿就要迟到了,迟到是要受惩罚的。”
沈西淮哭笑不得,却很配合她,“你先走,我殿后,老师只惩罚最后一位。”
静安将他手一甩,“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一头钻进活动楼,边笑边往上跑。到三楼停下,她对活动楼印象不深,只来了那么一次,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新奇的。
钢琴房在最后一间,她慢下脚步,推门进去,心忽然揪了起来。琴凳和钢琴都崭新,被擦拭得很干净,位置摆放似乎也没有变化。
她坐过去,琴谱翻开,没有她要的谱子,但并不妨碍,她在家里练过不少回,谱子已经烂熟一心。
手搭上去,随意按几个键,等再往下落,熟悉的曲调流淌出来。
激昂轻快一阵,很快舒缓下来,她致力于感受曲子,弹过一半,余光里有微弱的阴影覆盖进来。
她继续往下弹,等听见身后梁逢君按出快门声,动作止住,回头看向窗外。
和十几年前对比,眼前的人势必要比那时候精壮一些,但身影仍然修长。他默默站在那儿,逆着光,她看不清,却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是饱含情绪,隐忍的,深情的,满含爱意的。
她有一瞬间很想哭,可忍住了,见窗外的人侧了下身,那张脸立即清晰起来。
沈西淮在冲她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冲他招手,“你要弹琴么?”
“弹得不好。”
她笑,“我可以教你呀,你快进来。”
沈西淮进来往她旁边一坐,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呼吸。
静安捉起他手,带着他落去琴键上,这首曲子他比她还要熟练,却故意出错,两人断断续续弹着,很快默契地配合起来,最后一个音落下又止住,房间里似乎还留有余韵。
两人对视片刻,静安先开口打破沉寂,“同学你弹得不错呀,都不需要我教你了。”
沈西淮沉默看她,“你弹得更好。”
“是么?听说你喜欢的那个女同学也喜欢这首曲子,以后你们可以合作。”
说完笑场,“不能再演了!”
说不演的是她,到实验班门口,又演起来的也是她。
她捉住要进教室的沈西淮,“诶,同学,我是新来的。老师通知我去办公室等,可我不认识,你能给我带带路么?”
沈西淮将手一抽,“老师估计还在开会,不然你先进来坐一会儿。”
她看上去有些为难,“谢谢你,那……我就先坐一会儿吧。”
沈西淮忍得十分辛苦,直接牵住她手,“进来吧。”
静安跟着他坐下,是他以前坐的位置,她从包里翻出一袋糖,问他:“吃么?”
沈西淮从袋子里拿了一粒,“谢谢。”
静安没收手,“有不同味道的,你再拿点儿吧。”
他照做,“谢谢,够了。”说着将糖往桌角一放。
静安噗嗤一声笑了,“我是这么干的?”
“不然?”
静安没说话,又重新回到角色,径直将桌角的糖拆了,送到他嘴边,“很好吃的,你尝一尝。”
“我不吃糖。”
“噢,那我吃。”
静安要往自己嘴里送,却又被沈西淮一挡,她忍着笑直接喂进他嘴里,“吃完糖再吃点儿别的吧。”
沈西淮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袋子,只消一眼,他没法看了,回头时忍不住扶额。
静安也笑,“排骨你吃不吃?下面垫了苦瓜片的。”
她说完把袋子往他身前推。那布袋子上印着一朵向日葵,颜色越亮,沈西淮就越发觉得丢脸。
静安扯一扯他衣角,“你要是不喜欢,那待会儿我们出去吃章鱼小丸子。”
说着又往包里掏出一罐饮料,拧开瓶子递给他,“吃了糖喝点水吧,小心别洒了。”
沈西淮原本就想笑,见陶静安演得十分入戏,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表情。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你新转来的,学的东西应该不太一样?”
“我正要问你呢,”这正中静安靶心,“我把我笔记带来了,你帮我看看?”
沈西淮已经猜到了,果然就见她拿出那本熟悉的笔记本来。
他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拿的?”
“给你找校服的时候看见的呀,”她翻开沈西淮十几年前给她写的各科笔记,“字是不是特好看?”
“还行。”
静安笑,“你给我看,我给你听音乐吧。”
也是沈西淮买来的那只索尼a800,静安提前充过电,曲目没变,是以前他听的那些。
“你喜欢谁人么?”
沈西淮仍是那句,“还行。”
“就还行?”
“嗯。”
静安摇头,“我不信。”
她低头往他桌肚子里看,“你看!我就说不信!”
沈西淮跟着低头,只见她从桌肚里拿出一张碟片,上面印着谁人的名字。
“这是打口碟啊,现在很难看见了吧?”
沈西淮很是惊讶,不知道她从哪儿转手买来的,“嗯,是很少见了。”
“这个还得用cd机听,你要是没有,我可以借给你。”
他扬眉,“好啊,谢谢你。”
静安笑,“不客气。”
他送她《偷吻》,她送他谁人,礼尚往来嘛。
紧跟着问他,“你是不是没睡好?”
他没反应过来,“嗯,有点。”
“你得保护好眼睛,累了就做套眼保健操。”
沈西淮彻底忍不住了,将她手腕一箍,“陶静安,你是故意来折磨我的?”
他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静安连连点头,“你就满足一下我嘛。”
“然后?”
“你做,我看着你做。”
沈西淮就没怎么做过眼保健操,静安看他实在难为情,也忍不住笑了,脸凑过去,“那等你想做的时候再做,我可是会偷看你的。”
说着往他脸上亲了下,“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沈西淮看着她小跑着出去,只从背影来看也能确信她变了,可又好像没变,纤细的身体,校服对她来说仍然有些大,头发梳起来,扎成一个丸子,走起路来背脊笔直。
他收回视线,拿起她留下来的书包,分量很轻,打开一看,里面还剩一颗柠檬。
他起身慢慢往前走,弯腰将柠檬放进她以前的位置。
他站了一会儿没动,正打算转身,身后忽地一热,腰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是谁送的,带回家放了一天,奶奶说不能浪费了,我就切了泡成柠檬水喝。”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柠檬水竟然那么好喝。”
沈西淮将手搭在她手背,“不酸么?”
“有点,放了蜂蜜就不那么酸了。”
沈西淮就是那颗柠檬,一出现就存在了那么多年,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静安这么想着,只觉得自己现在抱着的就是一颗巨型柠檬,忽然就笑了。
又凶巴巴问他,“说,你还给谁送过柠檬?”
沈西淮被她逗笑,“你不是知道么?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
“啊,对,你喜欢她,”她语带威胁,“除了她你不能再给人送了,以后你要跟她结婚的。”
沈西淮刚想笑,又听她言之凿凿说道:“那个女学生要我告诉你,她有她的不得已,所以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可能她还是不会跟你成为朋友。”
她语速慢下来,“但她很感激你一直在关注她,你见证了她在青春时代的成长,陪她走过了很长一段路。”
“她还说要辛苦你一个人继续走一段时间,她会晚一点来,”静安反手捉住他手,“然后把你抓住,以后的路就必须一起走啦。”
眼下的状况是有些好笑的,沈西淮却只觉心上被撞了一下,他回头看她,“她这么说的?”
“嗯!”
“那你记得告诉她,她最好说话算数。”
她重重点头,“当然算数!”
两人对视一阵,这回是沈西淮受不了了,把她往怀里一按,“演过瘾了么,陶静安?”
他颇为无奈,“梁逢君会把这个当笑话说好几年。”
“你怕么?”
“不怕,就是烦。”
梁逢君确实把这当做笑话给朋友们说了,但照片一出来,想找他回学校帮忙拍照的一个接一个,他叫苦不迭,把沈西淮骂得更惨了。
沈西淮最近忙着准备婚礼,唯一见梁逢君那次是去找他拿洗出来的照片,拿完就去工作室接人。
静安回家把照片看了几回,挑出琴房和柠檬两张,换进沈西淮表妹做的相框里。
她跟沈西淮确认:“明天七点半的飞机?”
“嗯。”
“我正好有空,我去接她吧。”
“行么?”
“有什么不行?我早就想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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