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戴云的开心得意，叶眉正忙的四脚朝天。苏畅将准备好的谈话口径托人带了过来，叶眉准备多印几份备用，偏偏会务中心的复印机卡了纸，她把复印机开膛破肚的打开，半蹲在地上，认真研究a4纸到底卡在哪个缝缝里了。
有人从会务中心的玻璃门外走过，半刻后又退了回来，一言不发站在复印机旁，手脚麻利帮她修好了机器。
“谢谢啊，”叶眉从蹲着这姿势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待看清来人，惊讶不已，“这不是陈师傅吗？”
陈燃拘谨的笑了笑，式伽和会议中心这边一直有合作关系，他今天是过来送合同的。刚刚从玻璃门外路过时打眼一瞟，便看到蹲在地上的人影很像之前去机场接过的叶小姐，急忙倒转回来帮忙。
“叶小姐好。”陈燃心下有些纠结，怎么和叶小姐解释呢？按之前的说法他的身份可是徐翻译的网约车司机，哎呀，早知道不进来帮忙啦。陈燃准备找个理由开溜，“叶小姐，徐翻译还要用车。不多聊啦。”
叶眉笑得眉眼弯弯，指了指复印机上陈燃进门时放的合同，封皮上“式伽”两字清晰可见，“您是徐总的同事吧。之前辛苦您了。”
卧槽，忘了合同了。陈燃拿起合同，马上回味过来叶小姐的称呼，徐总？不是徐翻译了？
看来老大的马甲已经掉了。
陈燃不好意思，“是的，我是他的助理。叶小姐，您忙吧，我还要去送合同。”
老大，马甲掉了告诉一声啊。
……
晚上9点，早餐会的出席人员名单方才确定下来。
叶眉抱着一摞桌签去布置会场，她提前和会议中心协商好了，早餐会的场地尽量安排僻静人少的包厢。
沿着长廊径直向前走到头，左手最后一间，叶眉推开包厢的大门。包厢内有一个会议中心的服务员，见她进门，从座位上起身，“是g部叶小姐吧，您看，有什么要调整的”。
叶眉环顾四周，雪白的餐布已经铺好，圆桌中心放着一束百合花。
一二三四五……
桌子周围摆了八张座椅。
“百合花换成其他绿植。”叶眉交代道。t国联络员专门告诉过她，t方代表团的团长对花粉过敏。
“好的。”服务员点头，把中间的百合花拿走。
“再加两把椅子。”叶眉伸出二根手指。出席会谈双方各四人，还要加上两位翻译。
“您稍等，我这就去搬椅子。”
大概这个包厢真的够偏僻，叶眉把桌签布置好了，服务员的椅子还没搬过来。
她检查了下早餐会的菜单，又拿起桌边柜上的菜谱随意翻看，虾滑吐司、百合杏仁粥、意式烤蘑菇沙拉、牛肉灌汤包、银丝面、黑森林蛋糕……
中餐西餐，色彩缤纷，酸甜鲜香，香气仿佛透出纸张肆意蔓延。中饭晚饭都对付过去的，眼下肚子开始抗议。
叶眉对着菜谱上几张图纸咔嚓拍了照，摸摸肚子，发了条朋友圈，配上文字画饼充饥。
片刻后，这条朋友圈后多了个点赞，落款徐景风。
这……什么操作啊，点赞她饿肚子？
饱汉不知饿汉饥。
包厢大门被挤开一条缝，伸进半条椅子腿，服务员千里迢迢把椅子扛来了。叶眉放下手机，连忙过去帮忙。
“配套的椅子不好找，”服务员把椅子搬进包厢，一边擦汗一边解释，“我去仓库翻了半天才找到。”
“这个包厢不常用吧？”叶眉问道。
“是。这个房间比较偏，用的次数最少。”
叶眉点点头，确实，从家具、窗帘到陈设，包厢里的东西簇新簇新的。
“叶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明天把凉菜先上好，绿植记得摆上。”
安排妥当，叶眉准备穿过长廊返回房间。地毯厚实，吞没了脚步声，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格外明显，叶眉打开手机，荧荧的蓝光屏幕里，徐景风发来信息，“在忙？”
【眉】：忙完了，收工回府。
【wind】：我一会儿到你楼下。
叶眉对着屏幕眨眨眼，楼下？说的是她现在呆的会议中心的楼下？
……
15分钟前。式伽商贸饭店，公事结束，陈燃跟在徐景风身后颠颠往外走。
“合同送去了？”徐景风问他。
“送去了。”陈燃快步跟上，一边汇报，“徐总，我在会议中心还碰到叶小姐了。她好像已经知道您身份了。”
徐总的关注重点却不在这儿，倒是反问了他一句，“你说她在会议中心？”
“是，g部这两天在会议中心办会。我看她挺忙的。”
徐景风不说话了，盯着落地玻璃外若有所思，隔着立交桥，对面会议中心的霓虹招牌在夜幕里熠熠生辉，他从口袋摸出手机截了个屏，发给陈燃，“你去楼下大堂帮我点下餐，就照图片上的点，记我账上。”
陈燃点开手机，徐总发来的图片是小笼包、水晶虾饺、马拉糕，陈燃扯了扯嘴角。
晚饭没吃饱吗，徐总？
……
叶眉回房间呆了不多久，徐景风电话打了过来，一贯平稳清冽的声音，“我在会议中心楼下的花园里，下来吧。”
叶眉连忙抓起外套跑下楼，徐景风正坐在草坪边垂柳下的长椅上，深色风衣的边角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见她跑来，舒展一笑，伸手递过一包温热的食品给她。
叶眉在长椅坐下，打开食品袋，咦，她朋友圈刚刚发过的食物。
“谢谢徐……”，叶眉停顿下来，想起徐总提点过她私下里不用太见外，且戴云喝醉那晚，她一时没改过口，叫了几次徐总，徐总的表情不是太自在。
叶眉舌头打了个急转弯，“谢谢徐哥。”
嗯，比徐哥哥差了点感觉，但比徐总的叫法好了太多。
这是称呼上前进的一小步，是两人关系上迈进的一大步。
徐景风脸上的笑意更浓，“尝尝吧，不知道比不比得上会议中心的味道。”
叶眉捏起一片马拉糕，红糖的甜味在味蕾绽放，“徐哥要不要来一块？挺地道的。”
必须地道啊，陈燃提着糕点跑来复命时，不忘念叨一番，“还好去的及时，做糕点的大厨差点就要下班了。马拉糕现做的。”
徐景风摆摆手，“你吃吧，我不饿。”
“徐哥。”叶眉放下糕点“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你在这儿附近吗？”
徐景风指指立交桥对面，式伽商贸饭店的招牌颇有辨识度，“我在那儿办事。”
原来如此，叶眉摸摸头，哪哪儿都有式伽的招牌，徐哥果真家大业大啊。
“我听陈燃说你们部在这里有会。”徐景风补充解释道，“他是我助理，去机场接过你。”
“是，我下午遇到他了。”叶眉爽快接话，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指向对面灯火通明的大楼，语气自豪，“徐哥，看到那边没有，明天的论坛就在那栋楼召开。我们分管部长现在还在忙，说是在审新闻通稿呢，明天要见报了。”
徐景风噙着笑看着叶眉，眼前的姑娘双眸流光溢彩，柔和的脸庞，两弯秀气的眉毛，红唇微启，神采飞扬。
叶眉侧了侧耳朵，“徐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立交桥上传来络绎不绝汽车通过的轰鸣声，草坪上有孩童玩耍的嬉笑声，耳旁有夜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还有，徐景风摸摸胸口，此刻他如鼓点般的心跳声。
“心跳声”，叶眉扭过头认真看他，“听见没有？”
徐景风惊得虎躯一震，自己心跳声有这么大声，被听到了？他兀自镇定反问，“哦，哪里的心跳声？”
叶眉弯了弯唇，带点小小的得意，“我们这个国家的心跳声。稳健又有力，蓄势待发。”
呼……徐景风舒了口气。眼下他的心跳声还真是稳健又有力，蓄势待发。
“每个成员国轮流主办会议，下次再轮到我们至少要30年后了。”叶眉自顾自说下去，“所以，明天是重要的历史时刻，我们在参与历史，见证历史。”
叶眉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徐景风，“徐哥，我记得当年你说过，要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我们做的应该就是有意义的事吧。”
是，肯定是。
徐景风有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感觉，辞职带来的失落感，此刻通过叶眉仿佛悉数收复。
“上个月，有外企想挖我们郑处，年薪是他现在的五倍，郑处没去。”叶眉用脚尖踢了踢长椅旁的小石子，抬头盯着远处的大楼，“郑处是北大法学博士，外派美国八年。相比去外企，他还是愿意每天骑个小破自行车到地铁站换乘1号线，挤得七歪八倒，赶到部里来上班。”叶眉把被风吹散的发丝拢到耳边，总结道，“因为，总有一些成就感是钱换不来的。是吧？”
小小的静默，叶眉扭过头，徐总正怅然若失的看着草坪。
妈呀，她说了什么？她对一个富得流油的人哔哔哔说了什么？！
叶眉举起手边的食品袋迅速补救，“不过，有些幸福感和满足感还是要有钱才能实现。”她晃了晃没吃完的小笼包和虾饺，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景风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人间三月，春风沉醉，叶眉已经回了房间。徐景风从会议中心出来，脸上一直挂着舒心的浅笑。
司机老张把车稳稳停在他面前，看着徐总挂着笑上了车，挂着笑掏出手机，挂着笑盯着屏幕。然后，后视镜里徐总的笑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凝固在脸上。
此刻，徐景风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叶眉微信转来了一个红包，附言：谢谢徐哥送来的夜宵。【微笑】【微笑】
敢情他忙活了半天盼来的这声徐哥，其实是……徐（外卖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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