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眉深陷在餐桌上垒成小山般的食物里。象拔蚌、帝王蟹、烤乳鸽、脆皮羊排,海陆空一应俱全。面前是她喜欢的小龙虾,做成了麻辣、蒜蓉、油炸、十三香四种口味。螃蟹也做成了不同口味,清蒸、辣炒和咖喱椰浆。第一次上门吃饭,多少要顾及形象。叶眉忍了忍,抛弃了眼前这堆要去壳淌油弄脏手的食物,筷子拐了个弯,伸向旁边的酿豆腐。
徐式旬坐在桌首盛情招待,今天的午餐是常年请的大厨上门烹制的,各种口味都交代师傅做了个遍,总有一款合适。见叶眉拘谨的夹着豆腐,徐式旬把装虾的盆子推了推,“别拘束,都尝尝味道。”
徐景风看出叶眉的心思,带上塑料手套,专职帮她剥虾剥蟹,虾肉蟹肉源源不断往她碟里递。
徐式旬盯着儿子灵巧的手,心想浑小子倒是会献殷勤。他低声问刘婶,“汤炖好没有?”刘婶马上会意去了厨房,很快将煲好的汤端了出来。白瓷炖盅里装的是花胶凤爪汤,上好的黄花胶搭配了瑶柱和枸杞。徐式旬第一回见就觉得叶眉单薄了点,这次总算上门了,得抓住机会给她好好补补。
“味道怎么样?”他笑的慈祥。
“很好喝。”叶眉发自内心夸奖,又埋头喝了一口。
“多喝点。”徐式旬叮嘱,“以后没事就过来。你们上班的人辛苦,我让厨师多给做点好的。这个厨师我们请了好多年了,各种菜都会做。”
徐式旬瞥了眼徐景风,老话说拴住男人要先拴住他的胃,其实男女都一样。他当年是穷小子时,靠的就是一手好厨艺把徐景风他娘追到手。后来条件好了,他的厨艺慢慢退化。不过这个道理颠扑不破,也不知道臭小子有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
“景风,听到没有?”徐式旬重复说,“以后要经常带小叶回来。”他也可以趁机经常见到儿子。
徐景风漫不经心点点头,把去了刺的桂鱼认认真真放到叶眉碗里,“爸,您给张师傅是不是又续签了一年合同。我们要没时间回来,您可以让他到市区上门做菜。”
果然是逆子。
……
饭后,徐景风带叶眉到四周转转,别墅区附近是座小山,最近雨水充沛,山间溪流里涨满了水,涓涓流淌。七月核桃八月梨,山上的核桃树上挂满了一个个青色的小圆球。
叶眉仰着头盯着树梢上的核桃,语气怀念,“我小时候住的部队里有片核桃林,一般像这种快熟的季节,我们一群小孩儿就会跑到林子里摘核桃。把青皮去掉,用石头砸开,里面的桃仁都是白的。像菱角一样,又脆又甜。”
“你想尝尝吗?”徐景风活动手腕,“我们打几个下来。”
“这是不是有人管的啊?”
“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人管。”徐景风说完,找到一根稍长的树枝,伸到茂密的树枝中敲打。
“我来吧。”叶眉从他手里抢过树枝,“以前小时候都是爬树上摘。有时候太高了爬不上去,就会让当兵的帮我们敲,要从上到下,从里往外敲。”
她敲的很专业,核桃扑通扑通往下落,“怎么样?”叶眉笑意盎然,“我厉害吧?”
“厉害。”徐景风望着她笑。
树梢还有几颗大的,叶眉后退两步,伸长手去够,阳光晃眼,她想换一个角度。
“叶眉!”徐景风唤她的声音非常急促。
“什么?”她扭头去看。徐景风脸上挂满着急,“小心!”
来不及了。她一脚踏进路边溪水里,水里石子遍布,脚没站稳,跌坐进去。
徐景风伸手将她从水里拽出来,看她一身湿漉漉,还不忘从水里救出几粒核桃,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沁出了泪水。
叶眉用衣服兜着核桃气鼓鼓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
“好笑吗?”
“好笑。”徐景风点头。
因为弄脏了衣服,下午的返程时间只好推后。刘婶将叶眉的衣服送去附近的干洗店,家里没有备用的女装,徐景风将他学生时代号码偏小的白t恤和短裤贡献了出来,叶眉换上,穿出了一份妩媚的英气。“叶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刘婶夸奖说。
第一次上男方家就搞的这样不伦不类,叶眉没脸到处乱逛,窝在徐景风房间里,焦急等着干洗店尽快能把衣服送回来。徐式旬听说出了乱子,倒是把儿子叫去客厅责骂了一通,批评他人都看不好,打个核桃还让女孩子上手,不像个男人,简直给老徐家丢脸。
徐景风闷着笑回房间,手里提着来之不易的一袋青核桃。“不尝尝?”他铺了垫子,准备了手套小刀锤子。青核桃的皮带点毒性,徐景风带上手套,用小刀小心把皮除去,再敲开果壳,白花花的核桃仁显露出来。
“你小时候就用石头直接砸?”
叶眉点头,“弄完手上乌漆麻黑的,一周都洗不干净。”
徐景风呵呵笑道,“你小时候没被毒死真是万幸。快吃吧,这比中午的帝王蟹珍贵多了。”
叶眉小心翼翼把核桃仁挑出来,塞了几瓣到徐景风嘴里。自己也咬了一口,久违的味道在味蕾蔓延,叶眉微眯起眼,“真不错,找回童年的感觉了。”
徐景风笑着点头,“你这身衣服是我初中穿的。我也算找回童年感觉了。”
“这么久?”叶眉低头看了看,“留这么久?”
“这里放的都是从老宅搬过来的东西,我爸什么都舍不得丢,跟个旧物博物馆一样。”
衣服还有点大,“你初中多高?”
“初一的时候170。”
不说了,比她现在还高。都1米7了,算哪门子童年啊。
干洗的衣服临近傍晚才送来,徐式旬坚持要他们吃了晚饭再走。饭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渐渐增大。下雨天留客天,徐式旬进而建议今晚就在这儿,雨天路滑,桥下涵洞积水成渊,太危险,明天天好了再回去。
刘婶忙着去收拾客房。叶眉又回到了徐景风房间,博物馆一样的家里,相册足有半尺高。她津津有味翻着徐景风从小到大的照片,从糯米团子一点点变成青涩少年,再长成朗朗青年。老照片里徐景风的妈妈眉目如画,细细看来,徐景风的相貌多半继承自他妈妈,有如出一辙的眼眸,笑起来眼里像闪着星光。高中后的照片,几乎没有几张,徐妈妈消失在相册里。
“你妈妈是你高中的时候……去世的?”
“高三的时候。”徐景风手指摩挲着照片,“她去买菜,突发眩晕。人往后摔倒在市场门口固定大门的石头上,伤到脑干。走的很突然。”
徐景风不再说话。他妈妈那天原本是要给他爸接风的。徐式旬在外地谈生意,定好了当天回家。徐景风认为是徐式旬的原因,他要不是到处乱跑,就不会有接风这一茬;徐式旬则责怪儿子不孝顺,为什么不陪着妈妈一起去市场,破作业有什么好写的。父子俩在医院剑拔弩张,后来徐式旬服了软蹲在医院墙角,一下下抽着自己的嘴巴。
徐妈妈在医院抢救了几天,那两天陆续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拜访。徐式旬的生意已经渐渐铺开了摊子,家里有了些钱,来上门的亲戚打着看望病人的幌子,私下里劝他考虑再婚,递来各种各样女人的照片。不过这些事,徐式旬都瞒着儿子,他能打发的都打发掉了。直到某天,徐景风撞见某个不长眼的远房二叔给他爸塞照片时,一下惊觉这些人的心思,当下如同发了疯的豹子,揪着亲戚的衣领连挥了两拳。他眼红脖子粗的盯着他爸,“我妈还在里面生死未卜,小老婆这就安排上了。”徐式旬满脸憔悴,他年轻的时候也算一表人才,一场变故头发一夜间变得花白。“景风,”徐式旬声音苍老,“这些亲戚我们不会再打交道了。”
那个学期,徐景风办了休学,他原本就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同学只当他回家准备,对他家里的变故一概不知。也是从那时起,徐式旬有意把产业向外地布局,慢慢从容市撤了出来。
雨点一声声敲打在窗户上,房门不轻不重被叩了两声。徐景风起身去开门,见他爸托着一个红绒布的小盒子走了进来。
“徐伯伯。”叶眉站起身。
“坐坐。”徐式旬伸手示意她坐下。
“小叶。”徐式旬清了清嗓子,“你第一次上我们家来。照理应该要给你包个大红包。我琢磨给钱俗了点。”徐式旬把盒子打开递了过去,“这是我当年买给景风妈妈的挂件,她很喜欢,说是以后要留给儿媳妇。你收着,就当是我和他妈送你的见面礼。”
叶眉迟疑着不敢接受,徐景风替她接了过来,红丝绒布上躺着一块水头十足的翡翠挂坠,剔透晶莹,周围镶了圈碎钻。
“徐伯伯。这太贵重了。”
“爸。”徐景风同时发声,“我替叶眉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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