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巷子中弥漫着一股恶臭血腥味,石板上沾染了浓厚的血液,屠夫僵硬地躺在地上,阴寒的月光落在他惊恐狰狞的面上,可想而知他死前是多么害怕。
鲜血流到少年脚下,他凝望着尸体,平静得可怕,漆黑的眸子毫无情绪。
“死了?”李淮虞喃喃道。
随后,他轻蔑地笑了,身形庞大的屠夫就这么简单地死在他面前,被他一个小孩吓得摔倒,磕破了脑袋……
李淮虞手里还握着屠夫的大刀,屠夫的酒味混着血腥味,月光让他的影子掩盖了屠夫惊恐狰狞的面孔。
“谁叫你侮辱姑姑的?”李淮虞自顾自地说着,镇定走上前查看屠夫的气息,确认他死后,他开始处理自己留下来的踪迹。
与屠夫的身形相比,少年简直是一只小小羔羊,就算有人知道屠夫是被害死,也根本不敢想是这小小少年所做。
李淮虞嫌恶地踹了屠夫一脚,想到那日姑姑好不容易回来看他一次,买来一斤肉,却被屠夫言语侮辱,那只碰了猪肉油腻的手触碰到姑姑的肩……
想到此处,他毫不犹豫地把屠夫推进肮脏的河沟中,也扔掉了他可怖的大刀,扬长离去。
昭沁已经耽搁许久,此时也该回去。
如今她快到了出宫的年纪,摆在她面前有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在宫中,蹉跎岁月;要么离开皇宫,找个好人家嫁了,忘掉以前的一切。
昭沁为难地低头,木桌上的蜡烛滴落,她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男人擦拭着刀子,轻声叫了她:“公主。”
四下无人,他才这样叫她。
“莫要再做傻事,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查出什么……”章刀宪放下手中的武器,温和地劝道。
当年昭沁不顾他的阻拦,悄悄地进宫,誓要在皇宫查到当年废太子造反的真相。
如今岁月流失,她却一无所获。
“殿下吩咐我,务必要照顾好你。”章刀宪不忍地看着昭沁磨出茧的手指,“是我失职。”
昭沁苦笑一番,无奈道:“我又不是什么公主,怎么做不得这些活了?”她伸出自己的手,仔细端详着手指上的茧。
章刀宪欲言又止,在他心中,昭沁一直是公主。当年昭沁被指认为假公主,逐出皇宫,身为长兄的太子念在多年情分,派去多名护卫保护这位假公主,而章刀宪就是其中一位。
一个假公主引来这么多人的追杀,这么多护卫为了保护昭沁,不顾生死,杀到最后,也只剩下章刀宪。
这一保护就是十多年……
直到太子弑父被废,章刀宪也尽职尽责地保护着昭沁。
昭沁不信长兄会弑父,一气之下进宫做宫女,想要为长兄证清白。那时候的她实在年轻气盛,在江湖艰难地活着,在富丽堂皇的宫中也活得小心翼翼。
木屋内的两人沉默。
章刀宪找了另一个话题,“昨日屠夫欺负你了?”
昭沁轻轻点头,看着他桌上闪着寒光的刀子,“算了,别为了我惹来官兵,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那小子呢?”章刀宪问道。
昭沁摇头,“深夜他跑去哪儿了?”
章刀宪也茫然地摇头,两人神色变了变,都没有提起李淮虞的特殊身份。李淮虞实在古怪,章刀宪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像他这样阴郁,连笑都让人感到恶寒。
“他还是与你不亲近吗?”
“是,也就对你好些。”章刀宪皱眉,他并不喜欢李淮虞,觉得他与他爹一样恶毒虚伪,也许前废太子弑父就是他爹陷害。
昭沁望向门口,少年消瘦的身影赫然立在门口。
李淮虞瞧见昭沁还未走,急忙上前抱住昭沁,“姑姑不走了吗?”
尽管李淮虞在大风中站立许久,想要让风吹走他身上的腥味,但明敏锐的章刀宪还是发现异样,疑惑地看向他。
“马上就走了。”昭沁发现他与自己同高,“在家要听叔叔的话。”她淡淡地嘱咐他,眼见他眼里满是失落和不舍,只能无奈叹息。
李淮虞瞧着昭沁要离开,问道:“姑姑是要留在宫中,还是出宫嫁人?”
昭沁犹豫半响,她在宫中默默无闻多年,根本查不到长兄当年的事……
“留在宫中吧。”昭沁鼓起勇气看向屋内的章刀宪,眼里满是坚定,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坚信温和有礼的长兄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李淮虞间昭沁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回到屋内。
章刀宪深深叹息,冷眼凝视着李淮虞,“今夜去哪里?”
“张婶叫我帮她杀鸡。”李淮虞从容地说道。
两人也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随后熄灯休息。第二日章刀宪去集市,并未看到欺辱昭沁的屠夫,一问才知屠夫昨夜喝酒磕破了脑袋,掉进沟里死了。
……
昭沁回到宫内,开始点算从宫外带来的新鲜玩意,吩咐宫女送去给鸾珠公主。
鸾珠公主深受圣上宠爱,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接过民间买来的有趣玩意。
“阿沁姐姐,今年你会出宫吗?”小宫女问道。
昭沁摇头道:“我还会继续留在宫中。”
小宫女露出欣喜的笑意,在宫内年长的宫女向来喜欢使唤她们这些新进的宫女,她被派到此处,阿沁姐姐对她很照顾,她自然是舍不得阿沁姐姐离开。
只是想到阿沁姐姐岁数已经到了,又忍不住问道:“阿沁姐姐不出宫嫁人吗?没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吗?”
一旁的小宫女敲打了她的脑袋,示意她别乱说话。
昭沁只是笑了笑,“我倒是不爱慕其他人。”
昭沁搬动着花房的牡丹,这里高贵的牡丹也比她们宫女的命贵,这一株白牡丹是要送往丽妃娘娘宫中。
在去丽妃宫途中,昭沁听到丽妃所生的鸾珠公主近日收了一个低贱的马奴,宫人谈论起那马奴姿色绝丽,虽然身份低贱,可面容实在好看,怪不得公主不顾阻拦地收了他。
昭沁停留一会,听到几个宫人啧啧两声,感慨那马奴万一被霍祁潋抓住,可要被折磨死。
本就与自己无关,昭沁抱着那株白牡丹走向丽妃宫中。
丽妃正与自己的女儿鸾珠公主一起喝茶吃糕点。
丽妃的发丝凌乱,鸾珠公主便给母妃整理好,殿内并无多少宫女伺候。
如昭沁所见,丽妃神志不清多年,有时疯疯癫癫,有时神智清醒能与公主说些话。
鸾珠公主轻声道:“放下吧。母妃,你看今年的白牡丹开得正好。”
金灿的阳光落在白牡丹上,花瓣上的露珠闪着光,昭沁看着鸾珠公主娇美的容颜,默默地放下牡丹。
回去的途中,昭沁遇见了传说中的霍祁潋,他脸上布满阴沉,想来是听见宫女所说,对鸾珠公主的行为感到愤怒。
霍祁潋身着官袍,剑眉紧紧皱着,昭沁入宫多年,也才见到他几眼,他疾步走着,并未注意到昭沁。
鸾珠恰好从丽妃宫中出来,昭沁跪在地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听说你收了一个容貌绝丽的马奴?”霍祁潋看似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问起鸾珠。
金灿的阳光下,公主罗裙上的金丝闪闪发光,金钗上的珍珠和珠宝衬托她美丽贵气。
“是又怎样?”鸾珠公主疑惑地望着霍祁潋,她说话温柔,但态度并不温柔。
“有时间带出来让我看看,什么样的马奴能让公主那般喜欢。”霍祁潋勾唇一笑,鸾珠公主见他态度温和,一脸疑惑,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
太阳灼热,昭沁在太阳底下跪着,将两人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在周围还有下跪的宫太监,不显得她突兀。
霍祁潋与公主一起走着,他轻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难受的宫女,又多看了一眼,觉得她与鸾珠公主有几分相似。
昭沁察觉到霍祁潋的眼神,赶忙压低身子,表现出自己的卑微。
“那马奴叫什么名字,也让我认识认识。”
“他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他,你问这么多做甚?”鸾珠公主认真道。
宫内的人都知道鸾珠公主有一个病疯的母妃,也知道鸾珠公主深受圣上喜爱,连皇后所生的嫡公主也不及。宫女们也都喜爱鸾珠公主,她善良可亲,从不刁难宫女太监。
鸾珠公主想了想,说道:“他叫淮虞。”
刹那间,炎热的太阳之下,昭沁感到恶寒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怔怔地看着往前走的尊贵公主,从她口中,她好像听见了李淮虞的名字。
她怀疑自己听错,想要竖起耳朵再听听,只是那两人没再谈马奴的事。
昭沁不安地盯着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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