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刀宪让昭沁赶快回到采办宫女的队伍中去,他来收拾残局。
昭沁站在门口,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静静望着章刀宪洗碗的身影,挥挥手道:“章哥,我先走了。”
街坊邻居瞧见昭沁的身影,不由笑她得了一个有出息的侄子,如今也是为公主效力。
章刀宪的那番话让昭沁脑子乱如浆糊,她还没走几步,李淮虞就出现在人少的小巷子中,轻声呼唤她。
昭沁望见他,先是疑惑:“你怎么在此处?”
“姑姑,我知道你今日出来采办,我也出宫来看看你。”李淮虞走到昭沁跟前,他好像等了许久,面上的欢喜掩藏不住,眼睛闪着光,满眼都是昭沁的身影。
“你快回去,你叔还没把饭菜收起来,这会儿正好可以回去吃顿饭。”昭沁道。
李淮虞并不想回去见那冷酷的男人,他今日蹲守在此处,不过就是为了见昭沁一眼。
“姑姑,你在花房好吗?”
“很好。”昭沁见少年如此关心自己,于心不忍他卷入皇宫,章刀宪的那番话让她心思更乱。
“听闻花房的张公公死了。”李淮虞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笑容,“姑姑以后不用忧心。”
昭沁并未察觉到少年异样的表现,反倒说起:“我之前交代的事,你对鸾珠公主说了吗?”
少年面色一僵,抿着唇摇头。
阳光把他的面容照得更加苍白,他不似昭沁那样白里透红。
“你是不愿吗?”昭沁苦恼地问道。
李淮虞摇摇头,他怎么甘心在这集市潦草地过完此生?怎么甘心眼睁睁地看着姑姑嫁给他人?
长兄惨死,她即便没有亲眼所见,每每想到心痛不已,盯着少年的病态苍白的面容,她最终叹口气道:“你留吧。”
“嗯。”李淮虞猛然抬头,看着昭沁无奈的神色,轻轻一笑,少年炽热的目光如同碧蓝天上的灿阳。
昭沁正打算离开,少年冰凉的手拉住她,“姑姑会去春猎吗?”
春猎有十日,他可不想十日都无法见到姑姑。
“我不去。”昭沁甩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道,她转过身,并未发现少年暗淡的眸光。
“姑姑去吧,春猎好玩。”
昭沁知道鸾珠公主肯定会带上他,并未答应他的请求,反而嘱咐道:“你去春猎照顾好公主,别惹事。”
李淮虞面上的笑容僵硬,他默默低头,知道姑姑确实不打算去,阴郁的眸子盯着周围的一切。
他回想起这几年,姑姑似乎总怕去见王公贵族,之前夜里谈话,他听见姑姑与章叔说起霍祁潋,她面上并不开心,反而避之不及……
昭沁与李淮虞告别后,盯着少年缓缓离去的背影,鸾珠公主确实宠爱他,他提什么要求,公主都会答应。
李淮虞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随便挑选了女儿家喜欢的装饰品,又选了几本故事话本放在怀中。高贵的公主什么没见过,他不打算选贵重的东西,宫里的嬷嬷管教严厉,不让她做的事,他则会为了让公主开心,放任她的喜欢。
鸾珠公主住金玉宫,李淮虞回去,偷偷将她喜欢的话本送上,见无人,她欢喜地接过话本,又见到李淮虞不小心落下的饰品——山茶绒花。
“这是奴……”李淮虞将它藏起来。
李安瑶轻轻一笑,他一个郎君怎会用得上绒花,“这是送给我的?”
“是。”
这礼对她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但李安瑶见他不敢送出,便伸出手:“我很喜欢,多谢你。”
李淮虞见公主展露笑颜,也露出淡淡笑意,说道:“春猎,不知道公主所住的地方该安排什么花呢?”
李安瑶对花不感兴趣,但李淮虞喜欢,她便说道:“你喜欢什么,就安排什么。”
“所以,奴可以去花房让人好好为公主安排吗?”李淮虞见自己已经达到目的,嘴角上翘,掩不住笑意,阳光照在他瘦弱的背部,那支山茶绒花在他手中,似乎变得更艳丽夺目。
金灿的光落在李安瑶身上,她头上的珠光熠熠生辉,她轻轻点头,细软的手指勾走那美丽的山茶绒花,“你喜欢什么,就安排什么。”
“多谢那日,你帮我安抚好母妃。”李安瑶请轻声说道。
李淮虞跪下谢公主恩典,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丽妃见到他,癫狂症缓解不少。他得到公主恩宠,仿佛是上天也在帮他。
待昭沁回宫后,小宫女便跑到昭沁前,欢喜地抓住她的手。
“阿沁姐姐!鸾珠公主点名让你去春猎!”
昭沁还不知事情原委,疑惑地看着小宫女们。
“鸾珠公主身边的人过来说你修理的花草让公主极为满意,所以让你跟从公主一起去春猎,到时候殿内放什么花须得姐姐亲自去安排。”
小宫女们也才十几岁,叽叽喳喳的在昭沁身边说个不停。
鸾珠公主是圣上心间掌心的宝贝,若是得了她的喜欢,在宫里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出宫嫁人也能得到公主的厚待。
昭沁忙着备好送去其他宫的花,心里却疑惑公主并不在意花草,这么多年也难得注意她一次,怎么突然亲自点名让她去?
昭沁顺口问一句:“是公主身边的谁来传话的?”
“马奴。”小宫女掩不住自己的花痴神色,“小哥哥亲自来说的,他都快取代公主身边的万公公了。”
昭沁面色阴沉,但始终不相信是淮虞在其中鼓动公主,也许真是自己修剪花草的水平被公主看上了。
……
李淮虞正在回金玉宫的途中,碰见鸾珠公主身边的万公公,那阉人对他并没有好脸色,甚至还处处打压他。
“万公公。”李淮虞知道自己显露出恭敬卑微的模样,才会让人放松警惕。
万公公冷笑道:“公主点名让你去陪着她,你这马奴好本事,随便送给公主一些小玩意,就能哄得公主开心。”
李淮虞惊讶地看着万公公,又卑微地低头:“不敢与公公相比。”
万公公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回去吧,公主还在等你。”
金玉宫此刻还灯火通明,月光让殿外摆放的牡丹娇美,李安瑶的眼睛含着泪光,哀求嬷嬷着别惩罚马奴。
只是嬷嬷铁了心,冷眼瞪着赶回来的李淮虞。
李淮虞跪下,态度恭顺:“秦嬷嬷安好。”
少年的身后无光,一阵冷风吹来,他单薄的身姿处在黑暗中,白牡丹在风中摇曳,身后仿佛是万丈深渊。
“这是你给公主的?”那几本书扔在少年面前,用力不少,砸在他的脸上,但少年依旧卑微地跪着。
秦嬷嬷是鸾珠公主的奶娘,在金玉宫说一不二的存在,资历深厚,万公公在她面前也要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是。”
李安瑶本想示意让马奴推责任到她身上,这样秦嬷嬷也不会重罚他,谁知他就这样干净利落的承认了。
“嬷嬷,是我逼他的……”李安瑶无奈地恳求,“嬷嬷就别罚他了。”
四月风吹起李安瑶的秀发,裙摆如花在风中摇曳,此刻本打算安寝,但不知为何嬷嬷突然来找她,竟然熟练地从床榻的暗格中找到马奴今日送给她的话本。
“一个低贱的奴隶,做出这样的事,就该打死!”秦嬷嬷说话声越发硬朗,听见少年微弱的求饶声,眼见公主眼泪从眼眶溢出,她倒是没想到公主竟然这样在意这马奴。
“公主,这些话本子不该是你看的!”秦嬷嬷无可奈何地哄着公主,让她莫要为了一个马奴哭泣。
“嬷嬷,本来就是我逼着他给我买的,不是他……”李安瑶对马奴越发的喜欢,她本以为他会为了性命推卸责任,却不曾想到他傲骨地跪在地上,直接地承认。
“嬷嬷,我愿意受罚,但不能罚了无辜的人。”李安瑶尽力地护着马奴,生怕秦嬷嬷下一刻就让人把马奴带去乱棍打死。
李安瑶金贵,连眼泪都如同珍珠。
秦嬷嬷无奈地看着哭泣的鸾珠公主,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罚你把经书抄写三遍,至于这马奴是你的帮凶,杖责二十板。”
李安瑶听后,脸色苍白,眼泪滑落娇弱的面庞,“嬷嬷……”尽管她可怜地哀求,但嬷嬷依旧让人把马奴带走。
秦嬷嬷冷冷地盯着马奴的身影,觉得公主对马奴实在过于喜欢,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李淮虞隐约听见公主的啜泣声,当他被人拖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哭红眼睛的公主,公主的确有几分像姑姑,他恍惚将公主看成了姑姑……
姑姑也会哭吗?
相处五年,姑姑有烦恼从不与他说,他从未看见姑姑可怜地哭过,面颊如桃花,眼睛蛊惑人心。
李淮虞心里满是姑姑娇弱哭泣的画面,他心里一紧,忘记了呼吸,只看见宫灯下的娇美人为他伤心忧虑。
回过神的李淮虞已经被按在木板上,像一条待宰的羔羊,对他行刑的两个太监。
阴暗的屋子内,只能透过小小窗口看见月亮,阴寒的月光落在太监脸上,他们露出笑意,摸了摸李淮虞的脸蛋。
“怪不得公主喜欢你,长得确实好看。”
“不过是低贱的马奴,怎么能高攀公主呢?”
“连我们都不如。”
李淮是冷森森地盯着两个太监的邪眼浪语,那双眼睛不满阴鸷和杀意,吓得两个太监不敢说话,四月天的夜晚让他们仿佛处在寒冬腊月。
“你看什么?”太监不满地问道。
他们收回自己的手,拿起行刑的板子,准备对马奴下手。
李淮虞心底一阵恶心,他们刚才抚摸着自己的面庞,仿佛是在看牲口,但在这宫中,难道他们不是牲口吗?
他们两人被李淮虞阴狠的目光吓到,“不过是调侃你两句。”
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彩绘赶来,她害怕地走进这死气沉沉的屋子,两位太监一看是大宫女,便立马改了面色。
“公主对马奴很心疼。”彩绘说话的同时,把银钱交给了太监,那两个太监变脸极快,差点跪在地上感恩公主大恩大德。
即便是公主保护,李淮虞承受二十板子,走路时一瘸一拐。
李淮虞走出阴森的屋子,凝望着黑夜的月光,这样正好能让公主更加信任他,他微微勾唇一笑。
他嫌恶地摩擦着自己的面庞,仿佛被刚才的两个太监玷污一样,直到面庞红痕越来越明显,他才收手,回到那破旧的小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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