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宫中见到昭沁的人都不敢多说话,只知道圣上已经下旨封后,她俨然成为皇宫中最尊贵之人。
她抱着皇长兄的灵位,心中溢出喜悦。
终于在这一刻,当初陷害他造反的奸臣贼子都被关入大牢,而光明重现。
她拿着诏书,哭得哽咽,激动地对灵牌述说着自己的喜悦,仿佛看到了当初风光霁月的皇长兄对她微微一笑。
只是心痛于皇长兄竟然是被自家兄弟所害,一家惨死在东宫,连个尸首都没有。
昭沁心中感激李淮虞,本以为他只是说笑,不把此事当真,没想到回朝后竟然动真格。
夕阳西下,阳光落在灵牌上,竟然还有昭沁的泪水。
“姑姑,我所作都是为了你,你当初所想,我都做到了。”
昭沁望向站在门栏处的少年,抹去不断落下的眼泪,连忙点头道:“多谢……”
李淮虞走向她,轻轻一笑,身披阳光,没有任何阴霾,伸出手抱住昭沁,从未有此刻这样安心。
……
宫内春日景色正好,她随意地观赏御花园的美景,想起了李昶荆。
昭沁本以为李淮虞早早解除了对她的监控,她随意地去见李昶荆,并未在意李淮虞眼中的醋意。
她也察觉李昶荆身上的疑点,知道李若初有意与她见面。
昭沁再次来凌乘宫时,故意支走了一旁的女官。
女官面色为难,依旧停留在昭沁身边。
昭沁疑惑道:“不是让你出去吗?”
“圣上他怕……怕娘娘出现意外……”
昭沁微微皱眉,问道:“他还在派人监视我?”
“没有!”女官想到陆奇的吩咐,害怕破坏圣上与她的感情,急忙否认,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让人紧紧盯着凌乘宫内的情况。
昭沁从后门离开,见到了院子中身披白衣的李若初。
“尚合公主这么急切地见我,有什么事吗?”昭沁眼眸平静,却见李若初神色悲切愤恨。
她身披白衣,立在树下,勉强笑了笑,“听说你要大婚了。他们都说圣上新得了一个美人,宠爱至极,不顾众臣反对,偏偏要立这个无名女子为后,我猜到一定是你。”
“你想说什么?”
李若初悲愤地注视着昭沁,她恶狠狠道:“我觉得恶心,你与他是姑侄,怎么可以在一起?你们之间是禁忌,是整个皇家的耻辱,为人不齿,让人笑话!”
寒风吹拂着书上的雪,远处是青山。
昭沁神色平静,“我只是个假公主,早些年就被去除了封号,与他不算姑侄。”
李若初神色一愣,见并未羞辱到昭沁,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都是因为你!”
她被囚禁在宫内,虽然没身处冷宫,可日子过得和冷宫没什么区别。当初的靠山皇后已经饮酒自杀,她当初祸害昭沁去和亲,所以被李淮虞报复得去掉指甲。
每当午夜回想起指甲被□□的那一幕,她都不能安睡,那个恶魔还轻言笑语,“当初都是因为你鼓动姑姑,她才毅然离去……”
“都是因为你……”
她的指甲被剥离,鲜血流至手掌心,疼痛让她嘶吼。
李若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将一切错误归咎于昭沁。
“都是因为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位置?”李若初落泪质问昭沁。
换做当初,昭沁必定内疚自责,只敢垂头不敢反驳李若初。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昭沁抬眸冷冰冰地望着发疯的李若初,“我已经替你和亲,欠你什么?”
李若初愣在原地,指着昭沁,“如果没有你,我就是公主,不比去做歌妓,让人在宫中嘲笑那么多年……”她想到小哥心中第一位永远是昭沁,嫉妒和不甘爆发,她紧紧地抓着昭沁的手臂,“你当初就该死!”
昭沁一把推开李若初,看着她狼狈地摔倒在槐树下,“李若初,让你流落在宫外的人不是我,我那时候也只是襁褓婴儿,我知道什么?”
阴沉沉的黑云压在皇宫天上,大风吹起槐树……
“当年战乱,误打误撞抱错了孩子……”昭沁低垂着头,眼泪一颗颗落下,“你为什么只怪我?不怪当年粗心的人?”
李若初微微一愣。
昭沁道:“你不敢吧。你只敢对我怨恨……我也只是个孩子,我没有抢走你的一切……”
李若初站起来,衣裙沾满了泥土,血红的双眸满含怨恨,“他们都只爱你……”她说得颤抖,“而你根本不配!”
当年,李若初被接回皇宫,只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活在昭沁的阴影之下,宫女太监都爱昭沁,平武帝和宣德帝都想着昭沁,最疼她的小哥李嘉言也常常念叨着昭沁的好……
“我才是亲女儿……我才是亲妹妹……你这个祸害,害死了多少人……”李若初泣不成声,指着昭沁,满眼怨恨,恨不得把她撕碎,从哭泣变成疯癫的大笑。
阴沉大风袭来,昭沁看着她逐渐变得诡异,心中不由害怕。
“我不活了……”李若初蹲在地上,“我知道李淮虞肯定会杀了我,可我打不算活了……”
“你……在说什么?”昭沁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隐约察觉不对劲……
李若初哭喊着,眼泪落下,“你就是个灾星,都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害死了小哥!”她浑身颤抖,东张西望,生怕李淮虞下一秒提着长剑出现。
昭沁惊恐地看着李若初,颤抖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都是因为你……”李若初死死地抓着昭沁的手臂,似乎要抠出一块肉才甘心,“小哥死了……都是你害死他的……”
昭沁并未站稳,一股寒气席卷全身,她呆愣地看着崩溃大哭的李若初,确信她绝不是恐吓开玩笑。
“别以为李淮虞封锁消息,我就不知道……”李若初颤抖着身躯,回想起自己曾经用金银探过李嘉言的消息,明明之前还好,自从得知安庆公主去世后,大牢的消息就石沉大海……
就在十多天前,她彻底明白李嘉言已经死在牢狱中,从狱卒口中得知他是吞药自尽!
“他以为你死了……所以跟随你去了!”李若初抽出一把匕首,怒视昭沁,“都是因为你,他才想不开要死!而你凭什么安然地活着,坦然地和那个畜生在一起!”
昭沁呆愣地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阴沉的天空一阵寒风刮来,巨大的悲伤让她不知所措,她无助又迷茫地看着李若初,“你说的是真话?”
“小哥那样心疼你!我送你去见她……”李若初流泪悲愤道。她一步步靠近昭沁,没想到昭沁也只是站在原地,她还未回过神,呆呆愣愣。
她的刀子还没落下,昭沁竟然就吐出一口鲜血……
李若初诧异地看着昭沁倒在泥土中,而她白裙上染着昭沁鲜红的血液……
昭沁瞪大眼睛,难以想象李嘉言已经自尽狱中,她微弱地呼吸着,悲痛让她浑身僵硬……
“小哥那么疼你……”李若初跪在地上,举起匕首要给昭沁的脖子一刀,“都是你害死了他……你这个灾星,为什么要回来……”
宫人看着外面吹起大风,昭沁在凌乘宫里许久不肯出来,他们心中警觉地敲敲门,没人回应就急忙踹开了房门,只看见熟睡的李昶荆,并未见到昭沁。
宫人急忙冲到屋内寻找。
部分宫人走到凌乘宫的后院,恰巧看见了疯癫的李若初正举着匕首要给昭沁的脖子来一刀,而昭沁只是躺在地上,嘴角还染着鲜血,并未反抗。
宫人大惊失色,急忙冲过去阻止。
幸好那刀子并未划过昭沁的脖子,李若初拼命地嘶吼着,让昭沁给李嘉言陪葬。
她悲愤地大哭大笑。
面前这一幕实在惊悚,宫人吓得瞪大眼睛,抱着昭沁往宫内走。
夜晚,外面还吹着大风,明明是春日,仿佛又回到了寒冬战乱时,树叶树枝诡异地晃动。
宫女太监紧张地跪在宫外,吓得浑身颤抖。
大风吹动着高高挂起来的灯笼,落在地上翻滚,景色异常凄凉。
阴暗的屋内,昭沁缓慢地睁开双眼,她嘴角的血迹被擦干净,只是面色依旧苍白,仿佛一具死尸。
此时不知是什么时辰,她果然看见了李淮虞守在自己身边,他困倦不已,一头栽在身边。
“姑姑!”
幽暗的屋内多点燃了几盏烛火,李淮虞神色颇为激动,“你还好吗?”
昭沁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单单几秒过后,暴风袭来,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在烛火中眼泪晶莹剔透。
李淮虞愣在原地,“姑姑?”
昭沁没说话,只是克制着自己的悲痛,无声又悲痛地落泪,胸口闷痛,猛然起身又吐了一口血。
李淮虞被吓住,转眼狠厉地望着外面跪着的奴才,“御医呢?”
御医早早守在外面,赶忙跑进来查看昭沁的情况,他诊断许多次,面上困惑,“臣……”
“娘娘体虚,需要静养。”
“只是体虚?体虚会吐血吗?”李淮虞怒不可遏,吓得周边几十个御医一同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谁也没看出来昭沁的毛病。
“你让他们都退下。”昭沁冷冷地说道。
李淮虞转过身,眼眸通红,他心中悲痛不已,颤抖地指着这群人,“都给朕滚出去!”
昭沁看着他血红的双眸满是杀意,苍白的面孔上还有几道泪痕,双唇紧紧抿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姑姑……李若初她……”李淮虞担忧地望着昭沁,他想问,李若初是不是说了什么,才让她这般激动吐血倒地昏迷,可他胆怯不敢开口询问。
明明是他人眼中的铁血帝王,如今却变得这般小心翼翼和可怜。
“怎么?你要杀了她?”昭沁神色淡然。
“她要杀了你,我自然不会放过她!”李淮虞跪在昭沁面前,牵起她冰凉的手,尽量把自己的温度传给她。
外面狂风暴雨,雨点落下,树枝晃动,显得殿内更加寂静。
“她疯了,你就放了她吧。”昭沁开口道。
李淮虞惊讶地望向昭沁,冷声说道:“姑姑,你总是这般心软,你不愿意手上染血,就让淮虞来!”他眼中显露出杀意和戾气,刚才的可怜散尽……
昭沁道:“不要杀了她。”
李淮虞惊讶地望向昭沁,她的语气带着怒火和不容抗议。
“姑姑……”李淮虞走到昭沁身边,抱着她。
昭沁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极快的心跳声。
安静极了,就在李淮虞放松警惕时,昭沁提起:“我要见李嘉言。”
李淮虞身体不由颤抖,他伪装得很好,淡然一笑:“姑姑不是答应我,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我只是看他,不代表我不会陪在你身边。”昭沁低垂着头,说道。
“可是,说好的,不让他来打扰我们,我们也不去打扰他……”李淮虞用尽耐心与昭沁说话,他身体不由感到寒冷,连手也随之变得冰凉,蹲下身子细细观察起昭沁的神态。
“淮虞,你要送走小哥,总要让我见见他最后一面吧。”昭沁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孔没有丝毫血色,“就像上次一样,我就远远地看一眼。”
李淮虞沉默不语,他心脏跳得很快,不安充斥内心,他害怕昭沁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只是她如果知道,必定不绕过自己,不会像现在一样平静。
“李若初说她想要和李嘉言一起走,我不同意,才发生了争执,当时真的吓到我了……”昭沁握着他的手,面上显露出温和的笑意,“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答应你的……”
李淮虞眉头渐渐松展,他眉眼微微红,面色白皙,勾起红唇笑道:“我可以让李若初和李嘉言一起离开。”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让李若初和李嘉言一起消失,永远不要有旁人来打扰他们。
“不,我不要。”昭沁做着最后的努力,不许让小哥的亲妹妹葬身在李淮虞手中。
“好。”李淮虞露出淡淡的失望,“过几日我就带你去见李嘉言,你答应我,要永远陪着我。”
今日他实在慌乱,竟然忘记这一切,他才是操盘手,根本不惧怕任何人。
他身着龙袍,怎么就偏偏让昭沁扰乱了心智?
昭沁悲伤地凝望着李淮虞,面上带着苦涩的笑意,她躺下后,埋在被窝中,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李若初的话都是假话,希望能真正见到李嘉言一面。
只要淮虞没有做那么绝情的事,我定然陪着他,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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