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凉风拂过,李淮虞透过门窗看着床榻上的铁链,他神色暗淡阴沉,周边跪地的宫人都吓得不敢呼吸。
宫人退走后,李淮虞并未进内屋。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阴寒白月光落在身上,像是披了一件银霜外纱。
“姑姑……”
床榻上的人并未回应他。
李淮虞坐下,望着宫外黑夜的白月。
“我马上就要离开京都。”李淮虞喝了一杯茶,透过薄纱看见女人的背影,“你别高兴太早。”
昭沁瞥了一眼月下的李淮虞,抿着苍白的唇不说话,眼神中带着恨意。
“我虽然不会带你走,但你也别想跑。”李淮虞咬牙切齿地说道。
“北奴族在边境搞事,实在让人头疼,这群外族人困扰我朝百年安稳,又逼着我把你交出来……”
李淮虞捏着手中的茶杯,漆黑的眼眸涌动着怒火,抿着嫣红的唇瓣,又勾起一抹笑意,“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昭沁听出他的意思,明白他是打算御驾亲征。
他登基之后,处置了太多朝臣,得罪了不少贵族世家大族,后方根本不稳定,怎么可以此时御驾亲征?
昭沁着急开口道:“京都不稳,你真敢去?”
李淮虞微微眯着眼睛,眼含笑意,“你一月没与我说过话……”
昭沁捏紧拳头,冷声说道:“你实在胡闹!他们一个个狼子野心,满心算计,哪有什么家国?”
“我会把一切交给你和沈鹤卿。”李淮虞撩过薄纱,透过木窗缝隙进来的白月光,看见昭沁白皙光滑的背脊,神色莫名灼热。
“姑姑一心想要家国天下太平,这群外族人觊觎我朝土地多年,为了你,我自然要御驾亲征,把他们扫平。”
李淮虞冰凉的手捧起昭沁的脸蛋,神情真切动人,“我心中没有家国,也只有算计。”
昭沁不耐地推开他,满眼恨意。
白色牡丹安静地躺在桌上,幽暗之夜闪亮着唯一的星星。
“我知道你恨我,世事无常……”李淮虞悲伤地垂头,“我从未想过要杀他。”
许久,昭沁也不说话,只是躺在一侧,默默地流泪。
“姑姑,沈鹤卿会照顾好你,只是你在宫中依旧不自由。”李淮虞无奈地开口,面上毫无笑意轻松,“别怪淮虞。”
“你要去多久?”昭沁终究忍不住开口问他。
“很久,打到他们不敢再来侵犯土地,不敢烧杀抢掠,不敢猖狂索要人。”李淮虞翘起唇角,眉眼舒展,冰凉的手轻抚昭沁的背脊,“你会担心我,对吧?”
虽然等待许久,昭沁没有回答,但李淮虞依旧开心表示:“若是后方不稳,我还可以靠姑姑。”
昭沁并未接触过多少朝政事务,微微皱眉表示:“我巴不得你死,怎么会帮你?”
李淮虞轻轻一笑,漆黑的眸子闪着一丝光芒,轻吻昭沁的侧脸。
……
临走当日,正是阳光明媚之时。
昭沁锁在宫内,与李淮虞隔着一道门。
她没开门,只是靠在木门上,轻轻叹息。
屋外的李淮虞在明媚朝阳之下,身披金甲,光彩夺目。
“我要走了。”
只是短短一句话,并未让昭沁开门,他等待没多久,轻轻推开木门,把一块玉石悄悄交给昭沁。
两人并未多说话。
昭沁一双冷眸淡淡地注视着他的离开。
良久,昭沁怔怔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映入眼帘的是绿影繁花,她无声地哭泣,眼泪一颗颗落下。
翌日,大批宫人走进昭沁所在的殿内,送上皇后的凤印。
这一次,昭沁并未排斥,收下之后,着手管理后宫一切。
午时,沈鹤卿下朝拜访昭沁,见她面色苍白,病怏怏的模样。
“不如让御医来看看?”
“不必。”昭沁摇摇头,“他们说我气血不足,养养就好。”
沈鹤卿看着阳光之下,身披锦衣的昭沁,她的繁华和苍白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不安,微微皱眉喝下一杯茶。
昭沁看向沈鹤卿身边的侍从,她记得侍从常年跟随沈鹤卿,便让宫人送给沈鹤卿喜欢的龙井。
离开宫时,昭沁依旧被身边的宫人看得死死。
李淮虞悄悄交给她的玉石,她藏在了暗格中。
侍从与沈鹤卿走在一起,盯着手上的龙井,想着找个地方把东西扔掉。
沈鹤卿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不必扔,我本来就喜欢龙井。”他嘴角上翘,心情甚好,想起小时候教昭沁泡茶的情景。
侍从惊讶道:“如果有毒……”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闭上了嘴巴。
“让人帮阿沁看看,她怎么突然就病了。”沈鹤卿喃喃自语。
……
李淮虞做出许多出格的事,大臣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会让新皇后上朝处理朝政。
而新人丞相沈鹤卿并未出面阻止,甚至有合作之意。
想到李淮虞暴戾可怖的行为,朝臣面色苍白,私底下有异议,但面上根本不敢有阻挠。
“感觉如何?”处理完朝政,沈鹤卿主动询问。
昭沁道:“很疑惑……我不太擅长……”
沈鹤卿轻轻一笑,拍了拍昭沁的肩头,“不必怕,有我在。”
李淮虞早早用铁血手段处理了不少老臣,又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对昭沁不会有太多烦恼,只要安心等待李淮虞回来,即可。
“我们只要看好那群皇族子弟,看看他们会不会趁着圣上不在,趁机造反。”
昭沁想了想,当初的三哥已经被囚禁,其他兄弟大多都安稳。
未曾想到,不过几日,东南部传来战乱之声。
沈鹤卿遗憾道:“好像有人造反了。”
昭沁看着急报,瑾正王是平武帝的第十子,明显是李淮虞离开后,就立马举兵造反,“十哥他向来安分守己。”
“你放心,他急于造反,根本没多少兵力。”沈鹤卿只是安慰道。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似乎对此事并不烦恼。
关于李淮虞的战报一封封送来。
每次昭沁都先让沈鹤卿先拆开,她坐在一旁,紧张得捏紧拳头,漫无目的望着远方。
“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每次,沈鹤卿都会高兴地分享信中的胜利的消息,喜悦溢出。
“那就好……”昭沁道。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昭沁并不是期待他能回来,而是想着能在他回来之前,逃离这一切。
“那就不知道了。”沈鹤卿无奈地笑了笑,“希望他每次都能平安。”
……
霍家自从霍丞相去世后,没了当初那样的气势,在朝堂上也不见多少踪影。
昭沁坐在龙椅上,偶然与台下的霍祁潋对视。
宫中对昭沁的管控犹如纸老虎,她强硬一些,宫人就不敢造次阻止。
所以,昭沁很轻松地见到了霍祁潋一面。
“你颓废不少……”昭沁道。
霍祁潋挑眉道:“我若是有了兴致,必然让你在朝堂上不得安宁。”
昭沁投出探究疑惑的神情,开口问道:“李淮虞有针对你吗?”
“当然!”霍祁潋甩了甩袖子,“外派我多少次了!你知道吗?搞得我不是做官,而是流放!”
昭沁皱眉道:“你告诉我,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霍祁潋眼中带着恨意,冷声说道:“他就是个疯子。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先帝病发当日,他突然禁止闭宫门,肯定是他弑父篡位,逼死我姑母!动作倒是快啊,也不知道哪来的圣旨……”
对于李淮虞的一切决策,霍祁潋只能感叹道:“真是个大胆不要命的人。”
“他也许很快就回来了。”昭沁着急地转圈圈,“你若是能把我送走。”
霍祁潋冷笑两声,“我不要命了?送你离开,不可能。”
霍家如今没了当初的盛况,他也收敛起性子,摆摆手道:“皇后娘娘,臣告退了。”
昭沁无奈叹息,送走了霍祁潋。
时间过得极快,入冬天气寒冷,昭沁处理政务逐渐得心应手。
因为李淮虞外战,朝廷缺钱严重,财务并不良好,幸好这一年并未发生任何重大灾难,难得一次平安地度过了盛夏寒秋。
往日战报半个月就会送来一次,如今一月过去,昭沁不曾从沈鹤卿手中得到任何消息,她起初并不在意,只是时间越久,她越发难眠。
终于有一日下朝,昭沁艰难开口问他:“时间过去这么久,战报在何处?”
沈鹤卿转头,他还穿着深红色的朝服,优雅白鹤夺目,他温和地笑了笑,“过几日就送到了,你别心急。”
这一等,快要到了过年,宫里开始张罗着挂起红灯笼,
比往年更加清净寂寥。
昭沁闭上眼睛,竟然全是李淮虞。
慌乱和痛恨交织着,昭沁心忧他的状况,敲响了沈府的大门。
一如既往的清净,甚至到了孤独的程度,没有多少奴仆,没有一点人气。
昭沁脸色不好,想到多年前沈家也是百年大族,人丁兴旺,却在朝政勾心斗角中衰败。
她心中不由敬佩沈鹤卿不计前嫌帮助李氏稳住王朝,抱着礼盒往他的方向走去。
“贵客过年不在宫中,来我陋室做什么?”沈鹤卿早已备好满桌子的饭菜,在柔和的灯光下,翩翩君子的眼眸闪着璀璨星光。
昭沁把早早编制的锦囊放在精致的木盒子中,“一个很轻的礼物,甚至比不过礼盒上的宝石贵重。”
沈鹤卿接过后,笑着说道:“心意更重要。”他把昭沁送来的礼盒抱在怀中,一旁的侍从看出来他的珍藏之意。
不过几句话,就又扯到了李淮虞身上。
沈鹤卿阴沉的神色一闪而逝,面上温柔笑意,看似有意隐瞒昭沁。
昭沁心中警铃打响,随意道:“你只管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她暗自安慰自己,对他并无多少情感,更多的是恨意和无奈。
沈鹤卿望向一旁的侍从,让他交出两封送来的战报。
昭沁接过后,读完第一封信,额头已经冒着冷汗,她抿着苍白的唇,又看完了第二封信。
她万万没想到!李淮虞竟然下落不明,身死战场。
“本以为他只是受伤……”昭沁喃喃道,瞪大眼睛,眼泪竟然抑制不住地流出,颤抖着冰凉的双手,绝望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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