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问柳见墨白实在紧张,便若无其事地把药放在枕边,将储物囊递回她手中,道:“为何如此粗心大意?倘若今日为师不在此处,你是打算就这么去了?”

    “弟子答应过师尊要长命百岁的,一定说话算数。”墨白见他没有追究话本子的事,心情松快不少,哄劝道,“师尊,你别生气了。”

    “我在你们眼中很爱生气么?”谷问柳本来也没怎么在意过旁人的评价,更无心理会凡人编的猎奇故事,此刻听了墨白的劝慰,却发自内心地生出一点疑惑。

    他自认不算亲和,却未曾想过自己在弟子眼里竟会是一副严厉苛刻的样子。

    墨白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一问,缺乏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没想好怎么说。

    见她欲言又止,谷问柳道:“算了,你先休息,其他事日后再议。”

    他取出一枚灵石换入凌云舟的机关凹槽内,又检查了一遍前进方向,确保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天机宗,将一切安顿好后便起身离开房间,到甲板上吹风醒神去了。

    墨白将被子拉起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悄悄地观察谷问柳一举一动,见他面上并无愠色,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跟师尊解释一下方才只是被问懵了,但谷问柳走得快,专程叫回来解释又显得小题大做,只好闭上眼睛休息。

    凌云舟正在一朵朵云浪间穿行,甲板上疾风猎猎,谷问柳立于船头,白发飘动,衣袂翻飞,清瘦的身躯裹在宽袍广袖中显得弱不禁风,仿佛稍有不慎整个人就要被吹走。

    他手中拎着一壶茶,仰首往嘴里倒了一口,冷茶苦且涩,别有一番滋味。

    仔细算来,墨白今年过了生辰就满十八岁了,她幼时曾有一位散修道人说此女活不过十八岁,如今这病情正应了预言,虽非全无希望,也难免教人介意。

    其实墨白灵脉平庸,并没有多少天赋,谷问柳收她只是顺手为之,并不指望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是借着这个身份方便请卢长老为她医治罢了。

    说起来,当年因着墨白家的那桩事,谷问柳还将林皓玄狠罚了一顿。

    那时他带林皓玄出任务受了点轻伤,归程途中在天机山下的清渠镇上寻了家客栈稍作休整,不想入住没到两个时辰便有位青年寻上门来,说是亲娘被厉鬼害死了,求仙君做主。

    青年是个公鸭嗓子,在客栈房间外陈述丧母之痛,言语间满是愤懑,悲痛欲绝。

    谷问柳伤在右侧蝴蝶骨处,解了半边衣衫露出伤口,林皓玄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被突如其来的聒噪声响吓得手上一抖,重重地将药膏戳在伤口上,立刻大惊失色道:“师尊,对不起!你怎么样?”

    他入门不过大半年,平日里言语举止还有些放不开,在谷问柳面前总是拘束,生怕哪里出错。

    痛意骤然袭来,能忍自安如谷问柳也不免神色一僵,默默倒吸一口凉气挺直了腰杆。

    他是个倒霉惯了的,没有多说什么,捱过这阵疼痛后自己将纱布重新系起来整理好衣衫,吩咐林皓玄去开门将那青年放进来说话。

    青年生得油头粉面,有一股说不出的奸猾之气,然而言辞恳切形容悲痛,不似作伪。

    这人自称叫做许平安,家住清渠镇外的竹扉村,与寡母张氏相依为命。今日一早张氏死在了村口河边,死状不合常理,浑身干爽却只有面部浸在水中溺水而亡,是被村中的女鬼给害了。

    谷问柳见他情绪激动言语颠倒,道:“青天白日未必有鬼,令堂或许是旧疾发作,正好倒在河边。“

    许平安哭道:“我娘她身强体健从不生病,数十年来帮村中人家接生过百,救人不少,这样的有福之人怎会平白无故地死了?定是墨家那个女鬼作祟害死了我娘!“

    他伤心得几乎要晕过去,林皓玄有些动容,迟疑着看向谷问柳。

    谷问柳用食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去退房。“

    ……

    竹扉村是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子,翠竹成丛,村庄外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缓缓而过,平日里村中居民洗衣打水皆在此处活动。

    张氏正是死在河边的一处树荫下,今日辰时两位村中女子结伴来此处浣衣,却见石榴树下趴着个衣着齐整的妇人,走上前去发现这人将脸浸在水中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胆大的女子把她翻过来,认出死者就是村中的稳婆张氏,梳着精巧的发髻,穿着一身新衣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此处。

    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拿来浣洗的衣物都顾不上收拾,连滚带爬地跑回村中叫人帮忙。

    谷问柳一行人到竹扉村的时候,村长已经命人将张氏的尸体在原地用木桩围起来了,单等许平安报官回来,请仵作验尸。

    见许平安痛哭流涕地跟在谷问柳和林皓玄身后,村长吃了一惊:“谷仙君?上回小人去天机宗送货还听说您在闭关呢,是不是许平安这小子又胡说八道什么了?”

    说罢,村长狠狠地瞪了许平安一眼,劈手将他从谷问柳师徒二人身后扯了过来,斥道:“说了叫你去报官的!你娘死因未明,劳烦仙君做什么?”

    许平安不服气道:“有什么不明的!浑身干净地溺死在河边,除了妖鬼还有什么东西能办到?”

    说着,他就要朝张氏的尸身扑过去,嘴里哭号不止:“娘,你死得好生冤屈啊!若不能给你报仇,儿子也不活了……”

    村长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许平安的衣领,骂道:“什么时候了还要胡闹!你娘将你娇惯得越发不成样子了!平日里倒没见你这么孝顺过!”

    这一场闹剧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鸦雀无声,又见村长称谷问柳为仙君,不免生出些敬畏之意,便帮忙搬开挡在尸体一侧的木桩围栏,给师徒二人让出一处空地来。

    “谷仙君,实在是抱歉,”村长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这小子不懂事,劳烦您来这一趟。”

    谷问柳道:“本也顺路,看看无妨。”

    他绕过蹲在地上抱臂哭泣的许平安,径直走到张氏的尸身旁,折下一根树枝摘干净叶子,蹲下来将光秃的树枝抵在张氏嘴边,使了个巧劲撬开紧紧闭合的口腔,将树枝塞进她齿间,又令其侧过半边身体。

    很快地,张氏嘴角便流出些带着细小白沫的水液,其中还有一丝细细的鲜红事物,谷问柳用树枝拨了拨,将张氏放回原位,起身离开石榴树下。

    村长见他从始至终神色淡然,惴惴不安道:“谷仙君,如何?难道当真有妖鬼害人性命?”

    谷问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死者家住何处,可方便前去一看?”

    许平安两只眼睛红得如兔子般,眼白上血丝密布,噙满两眶热泪,执拗地盯着谷问柳:“谷仙君,我娘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小人只求您据实以告,她是否为妖鬼所害?”

    “确实有邪物作祟,”谷问柳颌首,“所以才要去你家中查验一番,带路吧。”

    林皓玄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谷问柳身旁,闻言略带诧异地看向他,张氏的尸体虽然阴气浓重,却并没有厉鬼的气息,这说辞明摆着是在骗人。

    谷问柳垂下手,趁着旁人不注意在林皓玄手臂上轻轻一捏。

    他不明所以,也乖巧地没再表示什么,默默跟众人一起朝许平安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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