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扉村回了天机宗,谷问柳径直将林皓玄带到了悔过堂的祖师像前:“跪下。”

    林皓玄没有一丝迟疑,立刻撩起衣摆跪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

    谷问柳立在他身后,淡淡道:“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林皓玄仰头望着高大庄严的雕像,一字一顿,“不悔。”

    “很好。”

    好在何处,谷问柳没说,他举起长鞭朝林皓玄抽了下去,鞭身柔韧,带起的劲风将雕像前的烛火都吹得微微颤动。

    烛火摇曳之中,隐在昏暗光线里的雕像面部神情竟然生动起来,仿佛正慈爱地注视着下面的师徒二人一般。

    谷问柳的力道很稳,每一鞭都落在林皓玄背部,却次次都避开了相同的位置。

    林皓玄挺着脊背挨了整整十鞭,修长的十指用力抓着衣襟,手背上爆出了青筋,从始至终都没有痛呼一声,只是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十鞭打完,谷问柳收了鞭子:“三个时辰。”

    林皓玄咬着牙道:“是。”

    悔过堂隔壁,揽月峰主奚锦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挑了挑眉:“萧师兄,你说小五这个闷葫芦是怎么教出那么听话的徒弟的?”

    闻鉴长老萧屹川板着张冰块脸查看挂在架子上的刑具,道:“不知道,你也是来领罚的?”

    奚锦摸摸下巴:“琼玉峰的帐又算不平了,大师兄到处抓人帮忙,借你这地方躲躲。”

    萧屹川放下手里的匕首,随手拿起一面镜子朝他照去:“说实话。”

    铜镜将烛光反射到了奚锦脸上,晃得他眯起一双狐狸似的眼,不由得动作一僵,讪讪道:“我给二师姐算姻缘来着。”

    “算出什么了?”

    “……夫星不纯,贵妃命。”

    萧屹川嘲弄道:“你给自己人算命就没准过,这种结果难道不是好事?”

    “……但是她生气了,提着破穹要打断我的腿。”奚锦讨好地笑了笑,“我在这里藏几天,好师兄,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

    萧屹川不动声色放下铜镜:“晚了。”

    奚锦一脸茫然:“什么晚了?”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凉风般清冽的声音:“三师兄,二师姐方才在找你。”

    奚锦脸色微变,笑容险些就挂不住了:“小五,你还没走啊。”

    谷问柳走进来将长鞭还给萧屹川,道:“我来领罚。”

    萧屹川接过鞭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多少?”

    “二十鞭。”

    “多少?”奚锦被吓了一跳,“小五,你对自己也忒狠了些!”

    谷问柳一撩衣摆跪下准备挨鞭子:“教不严,师之惰。我纵容弟子殴打凡人,理应重罚。”

    ……

    在第二块灵石消耗殆尽之前,凌云舟终于载着师徒二人飞到了天机宗山门上空。

    谷问柳取出墨白的弟子玉令注入灵力,很快地,护山大阵便打开一条通道放行。

    琼玉峰主易钤和揽月峰主奚锦正在天梁殿内商讨举办试剑大会一事,于是二人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华美船只从空中飞过,径直朝着卢长老的无药堂冲了过去。

    奚锦感叹道:“……孔南卿这么想他师父吗?连掌门都不来拜见就回去了?”

    易钤扣紧了手里墨框金珠的算盘,语气艰涩道:“那是凌云舟吧?……这两个败家的兔崽子!”

    正在这时,天梁殿主位上传来孩童清脆的嗓音:“不来正好,告诉他们本掌门谁也不见!”

    “师尊,”易钤收起算盘,沉痛道,“天机宗可能要破产了。”

    主位上的小孩子晃了晃两条短腿,从座位上跳下来:“是吗?那你看看师弟师侄什么的,哪个能卖的就卖了吧。

    奚锦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值钱。”

    “我记得……”易钤沉吟道,“揽月峰上好像有一批灵植快成熟了。”

    “呃哈哈哈……那个,大师兄你先忙,照顾好师尊,我去看看师侄。”

    奚锦溜得飞快,完全不顾身后易钤“你给我回来把账算完!”的怒吼。

    ……

    缬松长老卢岐正提着锄头给无药堂前那一小片药植除草,忽地整个人被一片阴影笼罩了起来,他抬眼望去,只见一艘大船从天而降,似乎要直接砸到无药堂房顶上。

    卢岐:……

    他飞快地将手边的药材收进储物囊里,转身就要去抢救屋内的瓶瓶罐罐,却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谷问柳扶着墨白落到地上,那艘大船也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尺长的模型,被谷问柳收入了储物囊中。

    数月不见,墨白依旧皮肤惨白,眼下挂着两团大大的黑青,笑得无精打采:“卢长老好,又是我,嘿嘿。”

    卢岐瞪大了眼睛:“……问柳?”

    谷问柳道:“卢长老,此事说来话长,墨白中了一种火性奇毒,还是先救人要紧。”

    “随我来。”

    墨白三不五时就要来无药堂找卢长老看病,早已经对这地方和自己的房间一样熟悉了,自行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将手伸过去给卢岐把脉。

    卢岐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腕上,沉吟片刻,又取出枚银针在她指尖刺了一下,接着就去里间拿了个水碗,朝水里撒了些粉末,将那枚沾血的银针放入碗中,不出两息,碗中的水居然就变得黑中带绿。

    谷问柳见他面色还算镇静,问道:“这是何毒?可有破解之法?”

    “这毒唤作解灵,是针对修士用的,修为越高后果越严重,轻者修为全失沦为废人,重者灵脉尽化,整个人变作脓血而亡,十分阴毒。”卢岐眉头紧锁,“问柳,你们是在何处接触到它的?”

    “无虞城中起了大火,墨白救人时不慎被烧伤,接着就中毒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火中有毒。”谷问柳见他将解灵描述得如此可怕,不由得有些忧心,“卢长老,墨白的情况如何?”

    “这个你不用担心,”卢岐笑了笑,“鬼仙子的修为……咳,她身上的解灵处理得及时,并未扩散到心脉,针灸加以用药便可将余毒逼出,不会有事的。”

    修为低下一直都算是墨白的痛点,此刻被卢长老这么当着师尊的面暗示,多少有点不自在,她幽幽道:“卢长老,我都听见了……”

    这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说出来,小心翼翼地暗示反倒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修为低下还小肚鸡肠,简直愧为雾隐仙尊座下弟子。

    谷问柳道:“既然如此,墨白留在在此处治伤,我去拜见掌门师尊。”

    “慢着,”卢长老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雾隐峰主来都来了,不如号个脉再走。”

    谷问柳动作僵了僵,推辞道:“这就不必了。”

    “唉,卢长老啊,你开的药一向是比命还苦,也不怪小五想跑,”奚锦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谷问柳颌首道:“三师兄,别来无恙。”

    奚锦就看不得他这副疏离有礼的样子,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道:“你还知道回来!”

    这语气颇像怨妇,谷问柳被拍得身形一歪:“……”

    “几年不见怎地弱成这样?头发也白了。”奚锦被手掌下的触感吓了一跳,“卢长老,多给他开几副药,好好补一补,看这样子在外面没少受罪。”

    卢岐微笑道:“我这里比命还苦的药有不少,不如给你也补一补?”

    奚锦摆了摆手:“大可不必!我可没有贴心的徒儿准备糖果送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谷问柳本来因故人相逢而流露出的一点笑意僵在了唇畔。

    这几年他是一觉睡过来的,浑然不觉时光流逝,往日种种仿佛就在眼前,昨日林皓玄还是温柔贴心的乖徒弟,今日便已物是人非师徒反目。

    奚锦见他沉默不语,笑道:“小五你放心,这次师兄绝对不抢你的糖吃了。”

    谷问柳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奚锦偏偏又是个喜欢撩闲的性子,忍不住要逗小孩儿玩,总是作势要去抢他的吃食点心,其实从来也没有真正“成功”过。

    “无妨,”谷问柳笑了笑,“我不怕苦。”

    只是,有人曾经给他糖吃,他是忘不了那一点甜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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