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这会儿也算是有求于楚景玄,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只担心不顺从他,他一个不悦又离开凤鸾宫去别处,她见妹妹的念想再一次轻易化为泡影。

    宫人很快在浴间备下热水。

    寝衣、巾帕与香胰子之类的东西亦一应准备妥当。

    虞瑶动作小心伺候楚景玄宽衣解带。

    待楚景玄入得浴池,又半是跪在浴池边拿帕子替他细细的擦背。

    自进来浴间,楚景玄一言不发。

    虞瑶向来认为多说多错,且有些拿捏不准楚景玄的心思,识趣保持沉默。

    但这样的沉默只持续片刻。

    在她浣洗巾帕时,楚景玄侧眸忽问:“之前那身衣裳呢?”

    虞瑶手一抖,险些叫手里的帕子掉进浴池里。

    攥紧那块湿漉漉的巾帕,她脸颊滚烫,声若蚊呐:“陛下若想看臣妾穿,臣妾便去换上。”

    楚景玄却又不谈这个,转而问:“你让人备了酒菜?”

    “是。”

    虞瑶继续帮他擦背,“不过那些酒菜已经撤下了,陛下若是要用宵夜,臣妾让人去重新准备。”

    停顿几息时间,没有听见楚景玄的拒绝,她道:“臣妾出去吩咐一声。”

    “很快便回来。”

    放下手中的那条巾帕,虞瑶欲站起身,却骤然被握住手腕。猝不及防之下不察那握住她手腕的宽大手掌添几分力气,立时将她拽得身形不稳,跌入浴池中。

    池中热水顷刻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夏日的寝衣本也单薄,湿漉漉贴在身上,勾勒出婀娜曲线。

    虞瑶艰难从震惊中回过神,顾不上在意这些。

    尚未猜出楚景玄的举动因由何在,她已被欺在池边,后背被迫紧贴着浴池坚硬的池壁。

    身后如此,退无可退。

    身前同样是犹如墙壁般、楚景玄的坚硬胸膛。

    虞瑶脑袋嗡嗡的。

    然后一个属于楚景玄的吻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下来,落在她唇上。

    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清晰触感。

    虞瑶心口猛然一跳,虚虚攀在楚景玄手臂上的双手下意识收紧手指,但是那个吻没有停下。

    想开口。

    可所有的话被堵住了。

    她入宫两年。

    已做楚景玄两年的皇后,他们有过夫妻之实,她晓得这是要发生些什么。

    大约……

    他今夜当真准备留下在凤鸾宫。

    这不是一件坏事。

    虞瑶想着,慢慢放松紧绷的心弦闭上眼,一双手臂绕到楚景玄的身后,回应般抱住他。

    翌日天未亮,楚景玄如常醒来,起身洗漱,准备去上早朝。

    被折腾一夜至筋疲力尽的虞瑶依然在睡。

    楚景玄起身时没有吵醒她。

    只虞瑶惦记着自己身为皇后的责任,蓦然惊醒,发现床畔无人,有一刹那的慌神,连忙拥着锦被坐起来。

    “醒了?”

    刚洗漱好的楚景玄注意到床榻传来些许动静,两步走过去。

    瞧见楚景玄尚在凤鸾宫,虞瑶眼眸一亮。

    她掀开锦被,一面从床榻上下来,一面微笑说道:“臣妾为陛下绾发。”

    楚景玄昨夜在凤鸾宫待得一整夜,姑母那边有交待,和妹妹见面的事有着落,虞瑶怎会心情不好?她尽心帮楚景玄绾发,又帮他整理衣摆,始终嘴角微翘。

    其实昨夜的皇帝陛下不知为何狂悍异常。

    自浴池出来,非让她重新穿上那件轻纱裙的举动也令人摸不着头脑。

    可是这些已不要紧了。

    身为皇后,是站在他身侧的人,自有一份服侍陛下的责任。

    何况他折返、宿在凤鸾宫,对她无不是好事。

    半年没有见过面,妹妹定然又长高许多……等见面便晓得,高了矮了胖了瘦了,都会晓得。

    垂眼去看俯身为他抚平衣摆皱褶的虞瑶,楚景玄目光轻掠过她螓首微垂时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

    雪肤上错落一点红痕,是昨夜两人亲密过后所留下的痕迹。

    错眼又望见她被裹在寝衣下不盈一握的腰肢。

    回想起昨夜的云雨,楚景玄眸光微闪,移开眼,沉声道:“好了。”

    “是。”

    虞瑶重新站起身,微笑看着楚景玄。

    不一会儿,她送楚景玄至廊下。

    直到目送御辇离去,虞瑶方才缓缓松下一口气,折回殿内。

    流萤跟在虞瑶的身后,待入得殿内,忍耐多时的她笑道:“恭喜娘娘。”又说,“陛下昨夜既回来,又留下,想来其实也将娘娘放在心上,是看重娘娘的……”

    虞瑶依旧不知楚景玄为何会回来凤鸾宫。

    不过,那或许没那么重要。

    “我心里有数,你也犯不着拿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虞瑶轻声细语说着,无意多聊,只是吩咐流萤让人去准备热水。

    流萤见状,自觉噤声。

    她是跟着虞瑶从虞家到宫里来的贴身丫鬟,对虞瑶在闺阁中的许多事比旁人更为了解。

    若非被陛下伤透心……

    记起一些旧事,流萤暗暗轻叹,与虞瑶一福身,听从吩咐出去交待事情。

    虞瑶今日在浴间待得许久才出来。

    仔细看看,满身红痕,要遮掩也费许多功夫,脖颈与锁骨处不得不扑上一些脂粉,衣裳专门选了件领子高些的。尽管如此,仍旧多少遮掩不住,难以见人。

    妃嫔们晚点儿会过来请安。

    虞瑶一面任由流萤为她绾发梳妆一面想着,正考虑免去妃嫔请安,楚景玄身边的太监常禄过来了凤鸾宫。

    常禄手中提着个食盒。入得殿内,见到虞瑶,他规规矩矩行过礼,躬身道:“陛下怜爱皇后娘娘,特吩咐奴才为娘娘送来一碗补药。陛下说,娘娘务必喝下。”

    虞瑶隐约知道常禄口中的补药实则是避子汤。

    皇帝陛下不喜虞家更不喜她,如何会允许她诞下皇嗣?

    “有劳禄公公费心走这一趟。”

    虞瑶眉目温和,微笑说着,仿若不知这碗汤药藏着的秘密,示意流萤去将食盒接过来。

    当着常禄的面,她没有犹豫把那一碗汤药喝了个干净。哪怕她将汤药喝下,常禄也未离开,又吩咐候在殿外的宫人送早膳进来。这些早膳也是楚景玄御赐。

    一直耐心守着虞瑶用过早膳,他才似功德圆满行礼告退,回去交差。

    常禄退下离去,流月却咬牙:“陛下未免欺人太甚!”

    倘若刚喝下那避子汤,尚且可以催吐,饮下的汤药待吐出来便少了药性。

    偏偏今日让常禄守着用早膳,便是不允这种事情发生。

    流月一心为虞太后和虞家着想。

    堪破帝王心思,连谨言慎行也一时忘在脑后。

    虞瑶倒认为这样不错。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若降生在这世间,比起美好,大约会看到、经历更多的痛苦。如今的她,要保护自己尚且吃力,哪里有余力照顾和保护好另一个孩子?

    “慎言。”

    虞瑶瞥一眼流月,平静道,“让来请安的妃嫔们回去罢,便说我身体不适,今日的请安免了。”

    ……

    虞太后不是楚景玄的母妃。

    只是楚景玄自幼养在虞太后膝下,又得虞太后扶持坐稳这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故而待虞太后异常恭敬。

    楚景玄七岁登基。

    他登基后,虞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堂,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才渐渐收回一些权利在手上。

    虞瑶入宫那一年,楚景玄有过一次大选。

    今年春,有了第二次大选。

    经历过如是两次大选,楚景玄的后宫纵使仍谈不上佳丽三千,也算充盈。

    每日来凤鸾宫请安的妃嫔不在少数。

    在虞瑶免去请安之前,贤妃、德妃、淑妃等人已经到了,唯有昨夜身体抱恙的贵妃霍雪桐缺席。

    昨天夜里凤鸾宫发生的事已传到妃嫔们耳中。

    对于陛下离开凤鸾宫去昭熙殿看望霍雪桐又折回凤鸾宫一事,众人无不存着几分好奇。

    帝后不和乃是妃嫔之间的一种默契共识。

    但有虞太后在,她们也心知,皇后娘娘的地位不是任何妃嫔能够动摇的。

    正如,哪怕帝后不和,皇帝陛下每月初一十五,必去凤鸾宫。

    纵使不宿在凤鸾宫也不会翻其他妃嫔的牌子。

    昨夜陛下离开凤鸾宫去昭熙殿的举动,莫名意味深长。

    这是对皇后的威慑吗?

    毕竟,太后娘娘这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太好,且眼瞧着越来越不好,谁知能撑得了多久?

    倘若陛下存着废后之心便只是早与晚的差别。

    一旦废后,后位空悬……

    谁人不动心?

    是以前来凤鸾宫请安、正坐在殿内的妃嫔们心思各异。

    众人耐心等着虞瑶的出现。

    却最终只等来虞瑶身边的大宫女。

    听闻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说得些关心的话,一众妃嫔便未多留。

    她们相继从殿内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贤妃、德妃与淑妃三人。

    同为四妃之列,三人明面上地位相当,但有人受宠些,自有人不那么受宠。

    淑妃虽无法与霍贵妃的恩宠相比,但若与贤妃与德妃相比,她被翻牌子的次数要更多一些,也得过更多赏赐。这会儿从殿内出来,淑妃赵晴柔不紧不慢走在贤妃与德妃身侧,抬手轻扶鬓发间一支御赐的嵌红宝石双蝶赤金步摇,微微一笑。

    “皇后娘娘想是服侍陛下辛苦才身体不适。”

    “这般辛苦,妹妹却也有过些体会的,贤妃姐姐、德妃姐姐,我们应当多体谅皇后娘娘才是。”

    贤妃与德妃不是愚笨之人。

    如何听不懂淑妃这话实则暗讽她们不够得宠?

    身为贤妃的林舒敏瞥一眼得意洋洋的淑妃赵晴柔,冷笑一声:“我们自然体谅皇后娘娘。”

    “但有些人也不必在这儿攀姐妹。”

    “像那样丝毫不以家风不正为耻的妹妹,我要不起,想来德妃也一样。”

    一句话戳到赵晴柔痛处。

    她面上一白,林舒敏已步出廊下,上得软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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