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兰轩里外被楚景玄的人把守。
连霍雪桐的大宫女丹夏也被拦在外面,不得靠近,不知里面发生什么事。
同住在毓秀宫的冯嫔和叶采女远远看得几眼,无端觉出一种不甚寻常的氛围,便相继回到住处。冯汐岚本欲派个小宫女去打听消息,被身边大宫女劝住,歇了心思,这一夜再无旁的动作。
而庭兰轩里,常安带着人把庭兰轩仔细搜查两遍。
未发现其他异样。
霍雪桐战战兢兢跪伏于地,身体止不住发颤。
她自晓得宫中最为忌讳巫蛊之术,只心中有怨、无处发泄,以为不会被发现,顾不上许多。
陛下怎么会突然过来?
是来看她的?结果被她弄砸了?
霍雪桐脑袋嗡嗡作响,心底又怕又悔,又怨又慌,从未如这般五味杂陈。忐忑不安中,头顶再一次传来楚景玄的声音:“有宫女招供说你指使她给皇后下毒。”
一字一句落在霍雪桐的耳中,她蓦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
“没有,妾从未指使谁去给皇后娘娘下毒!”
霍雪桐冷汗涔涔。
好端端的怎么冒出来皇后娘娘中毒之事?她在庭兰轩,什么也不曾听说!
是有人……设计要陷害她?
思及此,否认过的霍雪桐又抬眼,望见楚景玄冷若冰霜淡漠至极的一张脸,忙又一次否认。
“妾绝不曾对皇后娘娘做过这样的事!”
“请陛下明察!”
楚景玄盯着手里那个巫蛊小人:“朕知道不是你。”霍雪桐一愣又一喜,以为有转机,正欲开口谢恩,望见那个巫蛊小人,瞳孔微缩,果然听楚景玄冷声道,“但你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后,罪无可恕。”
霍雪桐止不住地颤抖着,抬眸间不经意触及楚景玄的目光。
那般似欲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让她一颗心彻底被恐惧与绝望一分分淹没。
“陛下……”
霍雪桐艰难张一张嘴,想为自己求饶却不知能说什么。
她更后悔,悔自己为何要沾染这些东西。
倘若、倘若她没有诅咒皇后……
便在这一刻,电光石火之间,她恍惚抓住皇帝今夜震怒的关窍。
不单单因巫蛊之术,更因——皇后!
当如是念头从霍雪桐脑海中转过,一刹那,她几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陛下竟然如此在乎皇后娘娘?!
自从得帝王宠爱,步步高升变成贵妃起,霍雪桐始终坚信的一件事,便是帝后不和,皇帝陛下不喜皇后。她从不曾怀疑过此事,但今夜,她第一次动摇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霍雪桐想不明白其中因由,恰逢此时,常禄领着小太监抬了个烧得正旺的火盆进来了。
火盆被送到霍雪桐的面前。
她怔怔瞧着,楚景玄也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将巫蛊小人塞回她手中,示意她:“投进去。”
楚景玄看一眼那火盆。
霍雪桐艰难回过神,双手发颤以致巫蛊小人从她掌中滑落。
然而很快,巫蛊小人被继续塞回她手中。
她能将这巫蛊小人做出来便也多少有所了解。据说……据说破解之法便是将巫蛊小人投入烈火之中焚毁,但那个妄图破解之人,可能招来灾祸,乃至为此丧命。
霍雪桐怕了。
她瑟缩着身子不愿意做这事,楚景玄却不给她退缩的余地,非要她自己亲自来承担这后果。
那个巫蛊小人到底被投进火盆里面。
而被迫做这件事的霍雪桐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两眼空洞,看着熊熊火光吞噬被投入火盆之物,泪流满面。
楚景玄也凝眸望着那个巫蛊小人渐渐消失在烈火之中,被烧成灰烬。
过得不知多久,火势渐小。
“霍氏以歪门邪道祸乱宫闱,即日降为采女,打入冷宫。”
全无温度的话响在头顶,瘫坐在地的霍雪桐只是双眼盯着火盆里的一簇火焰,没有任何的反应。
楚景玄没有看她,拂袖而去,常安常禄等人随之离开。
庭兰轩慢慢陷入寂静。
不消片刻,御辇出得毓秀宫的地界。
自上得御辇楚景玄便一言不发,跟随左右的常禄躬身问:“陛下,目下是回宣执殿?”
一声询问依旧未能等来任何吩咐与示下。
常禄却已明了,站直身子,扬声吩咐:“去凤鸾宫。”
约一刻钟后,御辇到得凤鸾宫外。
殿内透过的光亮照在廊下几盆栀子花上,楚景玄匿去身形,静静看得半晌,转身大步离去。
白日自那小宫女住处搜查到的东西,经由周太医鉴别,已经确认是轻可使女子小产、重则使女子无孕的毒药。幸而发现得及时,毒性尚浅,细细调理,对身体不会有所损伤,也不会就此遗留病根。
但——
“今夜庭兰轩巫蛊之术事涉皇后不得泄露半点风声。”
回到宣执殿,楚景玄肃然吩咐过一句,又对常安道,“以毒药谋害皇后另有其人,继续追查。”
常安只躬身领命。
候在一旁的常禄恭敬询问:“御膳房已备下宵夜,陛下可要传膳?”
“不必了。”
楚景玄抬手摁一摁眉心,面上浮现几许憔悴,“下去吧。”
但他午膳用得极少,晚膳又不曾用。
常禄欲言又止,想要再劝,然知楚景玄此时心中烦闷,终究噤声与常安一道轻手轻脚退至殿外。
作为楚景玄身边得力的大太监,常禄自事事看得分明。
今夜这一桩与往日许多瞒下皇后娘娘的事一样,皆乃皇帝陛下不愿叫皇后娘娘知晓的。
归根结底,是陛下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又放不下皇后娘娘,正竭力守着自己为自己划下的一条底线。可长此以往,那一道底线能守得了多久,谁又敢保证?一旦哪一日,皇后娘娘有所损伤……
常禄想着便暗叹一气。
旁边的常安瞥过来:“叹气作甚?”
常禄看他一眼,知道常安向来不关心这些,摇头道:“无事。”
常安听言收回视线,恢复成默不作声的状态。
……
虞瑶又一日早早歇下。
她不知楚景玄前一夜来过凤鸾宫。
只在梳妆时听闻霍雪桐昨夜被楚景玄降为采女、被打入冷宫,虞瑶眉头紧拧问:“为何?”
流月道:“口谕称她以歪门邪道祸乱宫闱。”
歪门邪道这样的措辞太过笼统含糊,一时反而辨不清究竟何种原因。
见虞瑶皱着眉,流月又说:“庭兰轩的宫人也不知内里。”
“着人仔细打听也无用。”
“昨夜陛下见霍采女的时候连她身边的大宫女丹夏也被拦在外面,旁的宫人更是一无所知了。”
虞瑶不解的是……
皇帝既去庭兰轩,理当是去探望霍雪桐,毕竟这些日子霍雪桐一直被禁足。
但若这般,为何会将他惹怒至此?
流月隐约猜出虞瑶的心思,反倒一笑:“娘娘为何奇怪?”
“陛下心思,本便不可揣测。”
“到底皇后娘娘有太后娘娘撑腰,又身份尊贵,无论陛下对娘娘何种心思,明面上终究不会亏待娘娘。实是娘娘这两年太过顺风顺水,才不知后宫倾轧何等惨烈。若非太后娘娘庇护,如何安安稳稳?”
“娘娘若同情霍采女,那当初她对娘娘无礼之时,便不该纵容她。”
“越纵容越放肆,自然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虞瑶记起楚景玄在她面前,时而一句话不高兴便翻脸。
她以为他在别的妃嫔处未必也这般。
“何况,娘娘不觉得陛下是故意选了这么个人来宠么?”流月漫不经心说着,“霍采女出身不高,性情蛮横,亦无什么城府。倘若心计深沉些,当初那些对娘娘无礼的事便也不会做了。论样貌,霍采女是不差,可倘若陛下是看重美色之人,那霍采女的容貌也是远远不及娘娘的……”
虞瑶听她口中吐出一番离经叛道的话,眉心不由一跳。
“流月,你当真是越发放肆越发口无遮拦!”
流月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过火。
她退开两步,对虞瑶深福下去,垂首道:“奴婢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虞瑶没说话。
流月斟酌着又道:“娘娘难道想要去陛下面前为霍采女求情?”
“我为她求情和自找麻烦有什么区别?”
虞瑶语声平静,从妆奁里挑了一支凤凰衔珠金步摇,“何况不知内情,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
今日得宠,明日失宠。
后日呢?或许皇帝一个高兴,便又复宠了……
只如今想来。
霍雪桐从高处跌下来,似正是从那名小宫女的事开始。
流月上前接过步摇,继续为虞瑶梳妆:“娘娘若不想她在冷宫受太多罪,找个机会提点两句底下的人便是。只即便娘娘一番好心,霍采女也未必会领情。”
“过两日再说罢。”
虞瑶想一想,微抿唇角道。
迟些用过早膳和汤药,虞瑶仍去清宁宫侍疾。
沈碧珠也入宫来给虞太后请安。
因虞瑶这两日同在喝药,又有沈碧珠入宫来,在清宁宫略待得半日,她便和沈碧珠一道先行回凤鸾宫了。却不想甫一回凤鸾宫,沈碧珠蓦地拉着她问:“瑶瑶,过几日我们一块去狩猎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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