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回到后院过得一会儿,宁宁和昭儿相继午睡醒来。
她便陪两个孩子坐在铺着竹席的地上玩诸如陶响球、拨浪鼓之类的玩具。
拨浪鼓欢快的声音时不时伴着银铃笑声响起。
宁宁和昭儿玩得开心,虞瑶面上也有笑,一时将书院的事抛在脑后。
直至听见门口传来流萤的声音。
虞瑶偏头去看,见站在门口不进来的流萤双眉紧皱,觉出有事,便让奶娘照看孩子,起身出去。
“小姐,你快去看看罢。”
流萤声音放得很低,语声却透出些许的急切。
虞瑶问:“怎么了?”
“钱夫人来了。”流萤飞快解释,“据说是来和小姐道歉的。”
虞瑶便和流萤一道往外走。
流萤又说:“县衙的捕快押着她的,我瞧她一张脸,脸颊肿得老高,满是血痕,估摸她在县衙受过刑。”
毕竟流萤是大门人家出来的丫鬟,又在宫里待过许多年,不少手段都见过。
钱夫人脸上的伤,她看上两眼便知是被掌嘴打出来的。
流萤自然而然想起楚景玄。
暗暗猜测是他去为她家小姐做得一回主,才叫钱夫人受了罚,并且这么快便主动登门赔罪。
虞瑶并没有想到楚景玄身上去。
听流萤说起捕快和县衙,她记起书院有人说应该报官,只想起孟韬。
灵河县的县令孟斌正是孟韬的亲生父亲。
虞瑶以为是孟韬暗中帮忙。
从后院出来,和流萤一起穿过大堂至酒楼门口,见到钱夫人,虞瑶才算真正明白流萤所说的话。
钱夫人的脸几是毁了,不是受过刑也弄不出这样的伤。
正因钱夫人一张脸变成这幅模样,又被捕快押着,不待虞瑶出现,酒楼门口已聚集着不少凑热闹的百姓。
而虞瑶出现在酒楼门口,钱夫人见到她,更直接在她面前跪下。
“沈娘子,今日是我不该去书院闹事,妄图毁你的清白。”
“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围观的百姓们听见钱夫人的话,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虞瑶看着钱氏,一时没有开口。
即便到得现下她来赔礼谢罪,虞瑶依旧不清楚她为何跑去书院找她麻烦。
只看起来,那样的事应当不会再发生了。
何况有这么多眼睛在看着。
今日钱夫人这般,兴许也能让其他想招惹她的人歇了心思,对她来说,确不失为好事一桩。
押着钱氏来酒楼的捕快得过吩咐,在钱氏话音落下后,冲虞瑶一拱手道:“沈娘子,钱氏妄图仗势欺人,已受惩处。往后若再遇到这种事,还请沈娘子命人来县衙报案,孟大人定秉公处理。”
虞瑶与捕快回以一礼道:“今日也谢过孟大人秉公为民。”
复顺水推舟,“既钱夫人已受过惩处,我亦不再计较今天之事,只望往后相安无事。”
如是客套过几句话,虞瑶请捕快入酒楼喝茶。
捕快推辞,又押着钱夫人离开,围观的百姓们未几时陆陆续续散去。
“真不知钱夫人为何忽然针对起小姐。”
看着捕快走远,流萤陪虞瑶往回走,声音里有抱怨,也有不解。
虞瑶想起钱夫人刚刚一句“妄图毁你清白”。
在书院时,那些钱夫人大约本来想要说的话其实没有说出口,因为……在准备说的时候,骤然跪倒在她面前。
虽然钱夫人没能说出来,但凭着话中意思,并不难猜。
虞瑶更不记得自己几时招惹过钱夫人家中其他人,当真是一场飞来横祸。
“也罢。”
虞瑶握了下流萤的手,“总之她往后应是不敢了,我也未受委屈。”
“反倒是书院里大家受我牵连。”
“还闹得要孟夫子私下帮我讨回这个公道。”
流萤听言微愣,偏头去看虞瑶,见她是真心认为孟夫人出手相帮,一时犹豫是否要提起楚景玄。
想一想,到底没有说。
她也不过是猜测。
倘若猜错了呢?再则想起自家小姐从前在宫里受过的委屈,也不想多提了。
“明日我下厨亲自做些糕点当作谢礼,去和孟夫子道谢。”
虞瑶兀自琢磨事情,没有注意到流萤的表情,只念着要准备好哪些食材。
流萤回过神,将虞瑶的话一一记下。
“好,奴婢待会便让厨房将这些东西提前准备妥当。”
而楚景玄处理过一些紧急要务回到小院,已是天上中天时。
他走到那扇紧闭的院门外,伸手想去推开院门,却发现被从里面上了闩。
一个白日不在竟便已将他拒之门外?
楚景玄心头一哽,闭一闭眼,深吸一口气,忽听得门内有脚步声,随即是门栓松动的声音。
阿福从里面打开门来。
见站在外面的人果真是楚景玄,他诧异中笑道:“娄公子,您没走呀。”
说话间也让开路。
楚景玄以为是虞瑶认定他已经离开,冷着一张脸迈步入内。
阿福重新闩门,快步跟在他身后:“我以为你白天走了,但掌柜的说让我晚上稍微留着心,没成想你当真回来了。站在外面怎么也不敲门?若不是我像听见有动静看一眼,你不知要去哪里落脚。”
楚景玄听着阿福的话,回头问:“你家掌柜的让你在这里等着的?”
阿福点头:“对啊。”
楚景玄心情稍霁。
他朝一墙之隔的那处院子望去,见瞧不见多少光亮,猜虞瑶已经睡下,便也梳洗休息。
及至第二天。
虞瑶从阿福口中得知楚景玄夜深回到小院,也未多言。
她亲自下厨做好几样糕点。
出门之前,回房换过一身衣裳,不经意瞥向蔷薇花架时想起楚景玄,略一迟疑,仍去隔壁小院看一看他。
楚景玄正在窗下那张书桌前看奏报。
暗处有护卫在,不必担心小院有莫名其妙的人闯进来。
听见门外传来动静,以为是阿福,他脚下未动,直至虞瑶的声音在廊下响起,他一怔,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站在廊下的虞瑶抬眼望去,立时对上楚景玄目光灼灼的一双眸子。
“瑶瑶……”
脱口而出的称呼换来虞瑶皱眉,楚景玄不得不改口,“瑶娘。”
他昨日听见那个孟夫子便是这样喊她的。
虞瑶却仍皱着眉淡淡道:“娄公子叫我沈娘子便可。”
楚景玄面上笑容一滞,没接她的话,只问:“特地过来,是有事找我吗?”
虞瑶道:“也没有什么大事。”
“昨日在书院,多谢娄公子舍身相护。”
“我让阿福去请崔大夫,晚些崔大夫会来帮你看诊,同你说一声。”
楚景玄垂眸,默一默道:“一点小伤罢了。”
“那待养好伤以后,”虞瑶平静说,“娄公子便该离开了吧?我这小院也不能总让公子住着。”
“瑶瑶,你赶我走?”
楚景玄愕然看着虞瑶,不敢相信她来寻他只是因为希望他离开。
“请娄公子自重。”
虞瑶拧眉,缓过一口气道,“你我素昧平生,那日见公子受伤昏倒在酒楼前,是以出手相救。”
“可娄公子终究不是灵河县本地人,想来有家要回。”
“若迟迟不回,娄公子家人不担心吗?”
几句话说得楚景玄郁极,心口闷堵。
他这几日,怕会无意惹她厌烦,小心翼翼,说话行事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以为能换她多容他些日子。
结果换来的是她一面道谢一面开口赶人。
楚景玄缄默。
好半晌,他才闷声说:“沈娘子放心,我没有家人,不会有人担心我。”
他的母妃血崩而亡,他自幼养在虞太后膝下。
虞太后对他所有的教导是要他听话,自不会有几分的母子温情。
他的父皇同他也没多少父子亲情。
更不提这些人已不在人世。
便是唯一亲近些的弟弟,不也帮着她出逃,将他蒙在鼓里?
想要珍惜的人,也没能好好珍惜……
虞瑶却不想会从楚景玄口中听见这样的回答。
不意触及他伤心事,见他低落,想宽慰又不知从何宽慰,反被弄得语塞。
“抱歉。”
虞瑶话语比刚刚委婉了些,“只娄公子在这小院住着终非长久之计,须得早做打算为好。”
楚景玄不置可否。
他看一看虞瑶的打扮,问:“要出门?”
失忆归失忆,楚景玄发现她有些习惯是没有变的。
譬如要见的人时候,喜欢打扮得端庄些,私下里则会稍微随意。
虞瑶微讶,不知他怎么瞧出来的,并未否认:“是要出门去书院一趟。”
也没有多解释是去做什么。
再提醒过一句崔大夫晚些会来为他看伤,虞瑶便走了。
但楚景玄依然得知她去书院的原因。
阿福去请崔大夫,恰逢崔大夫有事在身要晚些过来,他先行回小院。
见到楚景玄,无意提起昨天书院的那一桩事。
阿福说:“掌柜的今日是专程去书院和孟夫子道谢。似乎那钱夫人能被县令老爷抓去,受罚认罪,就是孟夫子相帮,所以掌柜的亲自下厨做了糕点作为谢礼。”
楚景玄不想自己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克制着脾气,冷声问阿福:“是孟夫子自己说的?”
“不是啊。”
阿福笑,“可孟夫子是县令老爷的亲生儿子,不是他帮忙,县令老爷怎会那么快就抓人审了?”
楚景玄才想起灵河县的县令叫孟斌。
他心中憋闷至极,不知如何发作,想到虞瑶去给那姓孟的送亲手做的点心便焦躁不已。偏又没法子阻拦,没法子解释,心下越是憋着一口气。
另一边。
虞瑶到得书院,找上孟韬向他道谢的时候,忽然得知自己谢错了人。
不是孟韬……
她拧眉想着,终于,还是记起了楚景玄。
作者有话说:
二更=v=
过了零点就生日啦,想厚着脸讨一句祝福(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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