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电话另一端挚友气势汹汹的质问, 夏油杰若无其事、干脆利落地挂掉了手里的电话。
“直接挂掉电话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要不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吧?”
见那通语气仿佛捉奸般的电话被、干脆挂断了,心怀不安的池上花弱弱地发声。
“没关系的, 情况很紧急嘛, 回头再解释也来得及。”挂掉电话夏油杰回应道,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将手机重新揣进衣兜。
一旁的宇智波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房间内暖色的灯光照到玄关处时已然相当昏暗, 某一瞬间, 照得那俊秀高挑的男生眼眉微微弯起的模样像极了坏心眼的狡猾狐狸。
是错觉吧。
池上花揉了揉眼,发现那男生又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果然是她的错觉!池上花松了口气, 还以为卷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幼稚修罗场了呢,看来是她神经过敏想得太多了啊。
宇智波瞳和夏油杰低声交流了两句, 明明离得很近, 但池上花却很难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
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阴冷幽深的东西突然出现, 悄无声息地萦绕在她身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池上花的记忆就相当模糊了,一切都恍恍惚惚地仿佛在做梦。
梦里她回答了一些宇智波瞳提出的关于雪乃的问题, 还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了她和雪乃一起拍的照片, 甚至还拿出了雪乃的送给她的小饰品。
拿出小饰品时, 池上花于朦朦胧胧中感到有森然的凉意攀爬上她的手部,粗重地喘息着, 仿佛有什么鼻息冰凉的野兽在仔细嗅着那件饰品的气息。
但周围分明空无一物, 池上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之后池上花就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视线坠入模糊的最后一刻, 她还在想着宇智波瞳那双花纹繁复的红色眼睛可真是绮丽靡艳啊。
池上花于是安心放任自己沉溺于那双瑰丽红瞳构筑的美妙梦境之中。
宇智波瞳分出一个影分身将池上花安置在房间里的榻榻米上,贴心地替池上花掖好被褥, 守护沉溺于幻梦中的女孩。
瞳本人则和夏油杰跟着用于追踪的咒灵去寻找失踪女孩雪乃的踪迹。
池上花拿出的饰品是一个可爱迷你的公仔娃娃, 是个大眼睛的粉色毛绒绒, 年轻女孩子看了爱不释手的那种类型。
这个公仔娃娃是雪乃不久前才送给池上花的,上面还沾染着浓郁的失踪者的气息。
咒灵在嗅过公仔娃娃后带着两人朝外面走去。
在黑夜的雨天找人是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提那缠绵的细雨,泥泞的土路,以及昏暗的光线,光是雨本身霸道的气息就足以扰乱追踪的节奏。
被当成狗狗使用的追踪咒灵重重地皱起了鼻子,惨白畸形的脸庞看上去颇为委屈。
干扰太多了,雨水将失踪者的气息冲得很淡,又将这淡淡的气息随着水流带得到处都是,让找人的工作变得难上加难。
咒灵操使撑着伞,奔波一天后忘记充电的手机电量很快见底,挣扎着闪烁了两下,终于还是熄灭了。他既不是洞悉万物的六眼,又不是能在黑暗里嗖嗖放出诡异红光的写轮眼,同为咒术师的夏油杰仍然很依赖普通的视觉。
只是在这样暗沉的雨幕中控制着追踪咒灵,几乎很难分辨眼前景色,夏油杰不由得升起了自己是个牵着导盲咒灵的瞎子既视感。
路过被草丛覆盖的捕兽陷阱时夏油杰差点没踩空——
结果被身边的宇智波瞳稳稳扶住了。
“谢谢。”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冰凉雨水吹进伞内,带着点淡淡
的腥气。
黑暗中他视线受限,其他的感官却在这样的环境中变得极其敏锐起来,与同伴掌心相触的地方热得惊人。
“杰还是牵着我吧,差点忘了你在黑暗里视力不太好。”
宇智波瞳的声音穿过嘈嘈雨声传来。
忍者一向有在夜间行动的习惯,哪怕是不开写轮眼,宇智波瞳的夜间视力也相当不错,只是这雾气缭绕的雨夜在某种程度上也对她的视力造成了一定阻碍,更不用说夏油杰了。
漆黑雨夜里两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在面目丑陋的追踪咒灵引导下互相扶持着继续前行。
进入山林后,雨声击打树叶的节奏不再是远远听着那般节奏动人,冷风猎猎,激起湿淋淋草木一片呼啦啦的响音,那声音狂躁又急切,寒意森森。
追踪咒灵还在勤勤恳恳地嗅来嗅去,但好像失去了方向,只在一片被大雨摧残得只剩几朵残花败叶的灌木丛上不停打转,时不时向各个方向试探地嗅闻。
山林里的响声愈发凄凉,像是从很深很远的地底升起的哀嚎。
“这个叫雪乃的女孩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
夏油杰心觉不对,这里离旅店的位置已经很远了,一个性格谨慎的女孩子会撇下旅店里的同伴独自在雨夜里行走这么远吗?
况且这里还是危险的山林地区。按照池上花的说法,雪乃和她都有着丰富的旅游经验,像这样的情况那个女孩也绝对不该独自继续深入了,毕竟夜晚山林是有许多危险的野兽毒虫的。
宇智波瞳也困惑地皱了皱眉。
正当两人一咒灵迷茫之际,便听见凄冷惶悚的哭声幽幽地由远及近,最后竟然仿佛贴着他们的耳畔响起。
一声声凄凉至极,像小女孩尖利的哭声,像溺亡者绝望的呼喊,又像野兽悲痛的哀嚎。
这便是旅店里客人曾经听到、却被老板娘解释为野猫发情的渗人哭声。
那声音初时微弱,宛如委屈的缀泣,后来逐渐放肆,在广阔的山林间凄厉地哀嚎起来,光是听着便使人不寒而栗。
这绝不是什么老板娘所说野猫发情的声音,雪乃失踪这件事恐怕比夏油杰与宇智波瞳最初想到的情况得要复杂得多。
那声音中有着诱惑人的咒力,引导他们向前走去。
这种等级的咒力还不足以诱惑到夏油杰和宇智波瞳,但两人隔着黑色雨夜默契对视一眼,假装被蛊惑的样子循着咒力的踪迹跟了上去。
雨渐渐停了下来,乌云散去,深远的苍穹里露出苍白的月亮,挤挤挨挨的叶子上积蓄着的水滴盈满惨白的月色,山林被这样寒凉凄冷的光照亮了。
那引导夏油杰与宇智波瞳的咒力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他们于是停留在这片咒力断开的开阔地带。
这里有一小谭静谧的泉水,一个女孩被封在谭底的透明结晶里,紧闭眼眸,右眼眼角遗留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虽说是被那诡异的透明结晶冰封着,但女孩的胸膛仍旧微微起伏,清秀的脸上露出悲哀凄楚的神色,嘴里发出轻轻的、压抑着的哭声。
两人很快认出,她便是失踪的池上花好友,那个名为雪乃的女孩。
显而易见的,雪乃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见此情况,夏油杰立刻发动术式放出咒灵将包裹着女孩的透明结晶打捞上来,只是当两位年轻咒术师靠近俯身观瞻那封印着女孩的结晶时,那表面看上去纯净无害的透明结晶却急遽变幻——
无数咒力漩涡从中喷涌而出,致幻的物质在令人目眩的漩涡中悄然旋转散开。
宇智波瞳恍惚了一瞬,清醒过来后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与之前大相径庭了——
阴森恐
怖的夜晚山林变成了深蓝的碧空与绿草如茵的大地,一簇簇生命力顽强、色彩艳丽的小野花在风吹过时调皮地探出头,俨然一片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场景切换速度如此之快,仿佛骤然从恐怖片场走向了隔壁的童话片场。
是领域空间。
但这片领域的气息很纯净,没有咒灵那种隔老远就能察觉得到的肮脏气息。
朋友夏油杰不见了,这一发现令宇智波瞳眉头紧锁。
但更古怪的是这片领域毫无攻击宇智波瞳的欲望。
它只是自顾自运转着,空间内的咒力恬然自得地变幻出各种模样——
活泼的兔子,花纹艳丽的蟒蛇,翩翩起舞的蝴蝶,机灵的小鹿,慵懒的花豹,甚至还有一头庞然的鲸鱼悠悠从宇智波瞳的头顶游过。
这些咒力化物都没有要攻击宇智波瞳的意思,互相追逐嬉戏,那头懒洋洋的花豹从高处矫健跳下,两三下便跳到宇智波瞳面前,伏下高傲的头颅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发出渴望被抚摸的呼噜呼噜声。
这种诡异的情况令还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有些摸不着头脑。
宇智波瞳做出一副放松的姿态去挠花豹的下巴,花豹眯上眼睛舒服地躺下翻出肚皮娇娇地扭来扭去,兔子从宇智波瞳面前蹦蹦跳跳而过,小鹿追逐兔子,经过她和花豹时却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瞳,清澈的眼眸写满稚气的好奇。
蝴蝶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巨大的鲸鱼在空中缓缓游弋,所过之处天上白云翻卷,一切甜美纯洁得宛如孩童的幻想。
但瞳暗地里却仍旧保持着警惕,耐心地等待着领域主人露出破绽。
蓦然间,宇智波瞳眼神一凛。
炽烈华美的火焰夹杂着炫目的闪电向草丛深处窥探的眼球席卷而去。
“呀!”
一声娇嫩的童音骤然发出痛呼。
伴随着这道声音,花豹骤然伸出尖利的牙齿撕碎兔子的血肉,蟒蛇缓慢缠绕上惊慌的小鹿,巨鲸自天空向地面狠狠坠落,血肉在半空中崩溃炸开……所有美好的幻象被撕破,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小孩子?
宇智波瞳不动声色地转过念头。
“讨厌!”
破碎的童话幻象褪去,变成广而深的黑暗空间,一个穿着深色和服、黑色长发的小女孩面色阴沉地出现在宇智波瞳面前。
电光石火间,宇智波瞳控制住小女孩的动作。
“我的朋友呢?”
和服小女孩阴翳地看着宇智波瞳,瞳镇静地回望过去时,女孩反倒避开了瞳的目光。
小女孩狠狠地抽泣了一下,她的手脚肌肉软弱,宇智波瞳制住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怎么会这样?”她嘟囔了一句,接着又恶狠狠地瞪了瞳一眼,“都怪你!为什么你不会被幻术干扰!”
玩幻术起家的宇智波闻言只是淡然地掀了掀眼皮,声音低柔甜美,但却极具压迫感。
“我的朋友呢?”
“人!人有什么好的,你干嘛要找那个人?刚刚那个幻境里都是可爱的小动物陪着你有什么不好!”
小女孩尖利地叫喊起来。
“人有什么不好?”瞳用手捏过小女孩的脸,迫使他们目光相接,“杰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必须要确保他现在平安无事。”
“我宁愿和野兽在一起也不和人在一起!”小女孩愤怒得双目猩红。
“为什么?”宇智波瞳认真地问。
“人做的事比野兽恐怖得多!野兽只是因为单纯的饥饿吃掉我死去的尸体,但人的恐怖却远不止于此!那些同我流着相同血脉的人,他们有数不清的恶毒想法和与之配套的高明手段去折磨弱小的人,并从他者的痛苦
中篡取扭曲的满足和快乐。”
提起这些,这个情绪容易激动的小女孩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而讽刺的笑容。
随后小女孩眼神漠然死寂,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不愿再开口说话。
是个很有故事的小女孩呐。
宇智波瞳低语了一句抱歉,再次睁眼时已然是一片血红,瞳直接用写轮眼进入千叶的精神世界。
女孩出生在禅院家,名为千叶,是那个以术师为尊、等级森严的禅院家里一个没有术式与咒力的普通女孩。
千叶看不见咒灵,甚至没有天与咒缚的强横肉、体,是个体质柔弱的女孩——在充满封建气息的禅院家族可谓是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吐口唾沫的存在。
都是咒术师的父母以生出她这样无用柔弱的普通孩子为耻,甚至没有给她冠以禅院的姓氏。
家族里有术式的人连看千叶一眼都觉得脏眼,哪怕千叶站在他们面前也只会被当做空气对待。
而同样没有术式、备受咒术师冷眼的人却十分乐于欺辱更加柔弱无助的千叶,强者抽刀向更强者,弱者受辱则将怒火发泄到更弱者。
有着强大术式与咒力的人看不起弱小的咒术师,而弱小的咒术师侮辱没有术式的人,身体强壮的人欺凌瘦弱的人,男人鄙视女人,年长者支使年幼者……这样的鄙视链无穷无尽,而千叶很不幸地置于各种鄙视链的底层。
这样弱者间的互相倾轧让千叶尝遍了苦楚。
尽管也短暂地和处境相似的真希与真依成为过朋友,但那也只是弱小者的互相取暖,根本无法改变千叶的处境。
甚至在真正接触过她人善意的温暖后,原本被生活的严酷冻得已经麻痹到感觉不到冷意的千叶内心才意识到自己周围是如此寒冷彻骨,恶意逼人。
没有父母庇护,被流淌着同样血脉的族人肆意欺辱的千叶在某一个冬日感染风寒后,很快就因为缺少医药与照顾悄然死去了。
理所当然的,她的死亡在禅院家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啊,没办法,谁让她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术师呢,谁让她就是弱小平庸得令父母蒙羞呢。
这个屹立千年的术师家族是一架全然冷酷运作的机器,只有强大的术师是这个庞然大物中最有价值、最值得精心呵护的零件,而千叶这样弱小的存在不过是其中一个不值得提起、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物。
千叶的尸体被随意抛在郊外,被饥肠辘辘的野兽吞噬殆尽。
在她死后特殊的天与咒缚体质总算发挥了作用,她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深深渴望变成了一件邪异的特级咒具,在野兽体内以器物的身份重新活了过来。
以器物之身复甦的千叶无法抑制她复仇的欲望,身为特级咒具的她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强大力量,从前那些她所畏惧仰望的,现在终于可以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千叶开始借助自己的能力培育咒灵,引诱御三家、特别是禅院家的术师,命令孕育出的咒灵残忍地杀掉他们,再谨慎地销毁掉咒灵,让那些神通广大的咒术师也拿她无可奈何。
这些报复的行为给予她快乐,然而她从这样的举动中获得的快乐是短暂的——她仍旧整夜整夜在山林空明的月色里哭泣,深陷于自己也不明白的深深空虚之中。
她很确定自己诞生于某种深切的渴望,但作为活过来的代价“咒缚”,千叶却根本回想不起来这种令她复生的强烈心愿,只能任由自己被这种模模糊糊、蛮横得毫不讲理的欲望折磨得痛苦不已。
千叶引诱探险者雪乃,然而并不是抱着杀掉她的念头。她将雪乃封印起来,只是想让雪乃体会她生前经历的一切,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而且,她很寂寞。
遇上宇智波瞳和夏油杰纯属意外,千叶看出他们是咒术师,但不是来自御三家的咒术师——这很好分辨,御三家出身的咒术师行为举止间往往带着难以掩饰的腐浊气息,哪怕再年轻也掩不住那股随时随地都在腐烂的气味。
千叶知道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年轻咒术师是来调查之前她杀死御三家咒术师事件的。
于是她主动引诱这两个年轻咒术师,打算像对待之前那些平民咒术师一样,把他们弄到幻境里搞晕,将他们的记忆洗掉后指使咒灵扔掉他们。
宇智波瞳在幻术中看完了千叶痛苦而卑微的一生。
“原来是这样啊。”
千叶僵硬地梗着脖子望向瞳,这种仿佛全身上下被彻底看透的感觉让她骤然涌起强烈的羞耻感。
千叶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嘲笑她吧,揭开她的旧伤疤吧,将她脸上的面具血淋淋地扒开,看见她的真面目就是那种卑微到尘埃的人,与宇智波瞳这种天生强大、光明磊落的咒术师截然不同,她就是那种在尘埃里扭曲卑贱到极点的小人。
但她所设想的羞辱场景并没有发生。
漂亮强大的特级咒术师伸手温柔地整理女孩乱糟糟的碎发,在千叶诧异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在渴望被爱,被拯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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